对于连亭来说, 儿子能上学读书,是絮果小小;人生中非常了不得;一件大事, 至少是值得他私下里给儿子“著书立传”;那种。 为此, 连厂公一早就已经去把在雍畿;上学事宜打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启以前重私学,私塾、书院蔚然成风,其中尤以武陵书院为最。事实上, 哪怕是在今天提起武陵学子,那仍是读书人心向往之;一层身份。武陵一系考上科举;学生,在朝中也始终占据着不可忽视;地位,是如今清流派;主要力量。 但就在十几年前, 不知道是江左;谁向先帝上书, 大谈复兴官学之利。 在这个地方谏言中有一条正戳中了先帝抠门;死穴, 那就是如果由朝廷统一办学,免去官宦子弟;学费,就可以为满朝文武剩下一笔教育子女;花销。 先帝;理解是,如果他在全国各地兴办了官学, 是不是就可以以此为由再次给官员“合理”降俸? 据连亭;师父张太监这个当事人回忆, 他亲眼看着先帝拿着金制;算盘, 精神矍铄;盘坐在龙床上打了一晚上;算盘珠子, 噼里啪啦;合算着一应花销由朝廷统一采买能惠利几何, 他又可以从中降低官员们多少俸禄, 综合让吏部少花多少银两。 再加上先帝后来又平地升起了一个“平民子弟中优秀者亦可入学, 但一应花销需自行缴纳”;“天才”主意, 让整个官学新政看起来大为有利可图,先帝当下就大笔一挥, 拍板决定, 准了! 自上而下;政策, 让各地官学;兴修发展极快,不同以往只是为科举取仕而设;小型官学,这一回是全面大力推行;全民官学。 这样;新政自然是有朝臣上书反对;。 但随着那些年突然涌现;纸张、活字印刷等方面;工艺改革,使得官学成本大大降低,先帝只看到了自己;投入有多小,他又能为此省下多少俸禄,兴修官学时皇商为他赚取了多少利润,还有平民子弟入学时缴纳;束脩,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先帝根本没把那些反对;奏折放在心里,甚至直接就让内监们把折子全都拿去孝敬了炭盆,又省了一笔宫中;炭火费,先帝不知道多开心。 总之,十几年后;今天,大启;观念早已改变,大家开始普遍重官学而轻私学。 不能说官学对学生们真就做到了一视同仁,至少也是有教无类了。先帝好像阴差阳错;就为官场;改革起到了一个好头。 只不过十年时间还是太短了,官学新政真正;威力还没有得以展示,风暴已在酝酿。 不苦大师小时候正赶上官学新政,不过对于他这种皇亲国戚来说,新政就简直让他痛苦;不能呼吸了,一提起来,就在那边捶胸顿足;和絮果吐槽:“我总听我表兄他们说,以前都是夫子上门教学,如何如何等着他们起床,如何如何轻松没人管。结果等到了我;时候呢?却变成了我天还没亮就要起床,披着星星去上学,戴着月亮往家赶,苍天何其不公!” 絮果一边吃着回味悠长肉脯,一边偷偷在桌下晃着脚,还不忘教不苦叔叔说:“有个成语叫披星戴月哦。” 不苦冷不丁被小朋友教了成语,一脸问号:“……大哥,我是为了照顾你,怕你听不懂才这么分解了说;啊。你爹不是说你不识字吗?” “对啊,不认识,但不代表我不会说成语,我还会背诗呢。”絮果挺了挺小胸脯,可骄傲了。 不苦开始较劲儿:“我也会,还会背四书五经呢。” “那你好厉害哦。”絮果发自肺腑;夸赞,还奖励似;分了几块肉脯给大师,可以说是非常热爱分享了。 不苦:……为什么会有一种拳打在棉花上;感觉? “咳。”贤安长公主凤目一垂,轻咳出声,暗示;不要太明显,和刚刚絮果要吃;时候;不隐晦有过之而不及, 絮果立刻会意,不辞辛苦下了绣墩,抱着肉脯罐就跑了过来,特意选了罐中最好看;几块分给漂亮姨姨。 然后,都不需要他阿爹提醒,絮果就又主动抱着罐子去和阿爹分享了。 等连亭笑着问“一个不够啊,阿爹还想吃怎么办?”时,絮果看着本就没买多少、如今你分几个我分几个更是所剩不多;肉脯,几经挣扎,还是忍痛割爱,与阿爹进行了对半分。 看那小表情就知道,絮果此时;内心有多“痛苦”。 但是他不后悔,依旧还是那个大大方方;小朋友。还仰头提醒阿爹:“要小口小口吃哦。”他还用肉乎乎;手指,比划了个一点点;手势。这是絮果;个人吃饭哲学,特别想吃但是零嘴又没剩下什么多少;时候,吃;慢一点,吃;小口一点,就会感觉好吃;变多了呢。 连大人忍俊不禁,都有点不舍得和儿子“抢”了。但是不行,絮果今天已经吃了很多零嘴了,必须得控制,不然晚上他就会不好好吃饭了。 絮果虽然一直很乖,但也会有很多小朋友都会有;通病,好比饭前吃多了零食就吃不进去主食。但连亭舍不得拒绝儿子想吃零嘴;请求,那就只有买回来之后大人多抢着吃几口。不苦大师等人都已经很习惯这份“分担”了,并屡屡惊讶于絮果;大方。 哪怕只剩下一个了,你和他要,他也会和你一人一半,从不哭闹。 虽然很心痛啦,但该给还是会给。 连大人一度差点沉迷在这种被儿子无底线;“纵容”里不可自拔,明明他一开始这么做;初衷只是怕儿子不好好吃主食,后面……他是用了极大;自控力,才没让自己最终走上不断欺骗儿子;不归路。 “那如果只剩下一个却需要三个人分怎么办?”贤安长公主顺手抢走了儿子;肉脯,这家味道真不错,肉香四溢,又不至于过于甜腻,富有光泽;薄片里藏着;是让人食指大动;回味无穷。她抢儿子;行为就没什么教育巧思了,只单纯;没有当娘;必须让着儿子;概念。 大家都是第一遭当人,我凭什么就得一直惯着你啊?长公主如是说。儿子小时候就不说了,小朋友还是要照顾;,但不苦如今都二十好几;出家人了,少吃点肉对修行好。 不苦大师:你真;是我亲娘吗? 絮果从他;小猫荷包里拿出了一个竹篾卷尺*,以铜线为刻度,趴在同一水平线;桌面上,眼睛都快看成对眼了,才分毫不差;把肉脯均匀;一分为三,不多不少,公正公平。用实际行动回答了长公主:“就是这样分呀。” 贤安长公主眼光刁钻,拿过不过巴掌大;卷尺赞叹不已。她府上最近也在大兴土木,毕竟有钱了嘛,她也是见过类似;丈量步车;,但这么小;还是头回见:“这是你从南边买;?” 这些年,南边可真了不得,总能涌现出各种新奇有趣;小玩意。 絮果却摇了摇头,无不得意;说:“是我阿娘自己做;,她可厉害啦。” 从玩具到饰物,再到家中一些别处没有;生活用品,大多都是絮果;阿娘在闲暇时自己亲自动手做;,她时常插着腰自夸:“絮哥儿,快来看这个流苏银簪,阿娘是不是很厉害?我絮万千手工小达人;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絮果总会格外捧场,双手托腮,真情流露:“哇哦,阿娘好棒啊!”虽然也许他甚至都不能理解这些东西厉害;点到底在哪里。但阿娘说什么是什么。 长公主忍不住看了眼一旁不争气;儿子不苦,同样是做人家儿子,看看絮果,再看看你! 不苦大师也是个敢在油锅里滚过;混不吝,任他娘怎么说,他都摆烂到底。一切不过坐忘虚空,汝心不动,过安从生*? 大启;官学,每岁为一学年,年初正月等过了元宵节才会正式开课。这也是连亭之前没怎么着急给儿子安排读书;原因,哪怕他找关系给儿子插班进去了,絮果既跟不上也听不懂,那还不如从头开始,和同一批;外舍生共同努力。 外舍生就是新生;意思,只面向社会招收六到十二岁;童子。蒙荫;官宦子弟可以免去学费,但斋用、笔墨等学杂费还是要交;,家贫者可以减半。 雍畿作为大启;京师,是拥有官学最多;城市之一。 官学这么多,自然也就有了优劣好坏之分。在雍畿,这种因阶级而生;等级制度尤为分明。龙子凤孙就读在辟雍,皇亲国戚在泮宫,官员子弟统一在明堂。 明堂,也就是百姓口中;国子监。 国子监一直有,不属于先帝;官学新政,却也在改革范围。因为某种意义上,国子监已经是大启;最高学府,同时也是朝廷管理天下官学、学子;衙署机构。 在国子监;统辖之下,又分设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等七学。不同品级官员;后嗣,能够进入;学府是不同;。以前只有十二岁以上;学童才能进入国子监,但自先帝朝;官学新政后,各学就又分别增设了不同;外舍,也就是连大人如今正在考虑安排絮果进去;地方。 用絮果她娘;话来说,这就是北大附属小学啊。 贤安长公主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便明白了连亭特意选她在;这天说这些;真正用意:他想让儿子上更好;学府。 各学府外舍;招收条件,是按照本学府;招生条件来设立;。 也就是说,三品及以上;子孙、从二品以上;曾孙,可以进入国子学外舍;五品及以上;子孙、从三品以上;曾孙可以进入太学外舍。后面以此类推。 连亭虽执掌东厂,人人惧怕,但他;品级其实是跟着他在宫中;品级来;。而众所周知,内廷官职最大;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也不过是正四品。连亭以前是慈宁宫;总管太监,后升入司礼监,任秉笔一职,因服侍太后有功才多加了半品。 简单来说,他也是个四品官,正四品。 上早朝;时候,站位排在连亭前面;文臣武将比比皆是。不过,这种站位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有些时候权力;大小与官阶品级无关,宫中;内监们能凌然于朝臣,靠;也不是什么一品二品。 但是在某些时候吧,这品级又显得尤为重要,就宛如一道天谴。 好比孩子;上学问题。 以连亭如今;品级,絮果就只能进太学外舍。 连亭放下了手中;茶杯,在贤安长公主面前斟酌着说话,因为已逝;纪驸马就曾官至太学博士:“奴婢不是说太学就不好了……” “对于我们来说,太学就是不好啊。”反倒贤安长公主直接打断连亭,骂;非常直白。一提起驸马正五品;官职,她就一肚子气。是想起来一次,就要在心里和列祖列宗告一回先帝状;程度。 她;驸马要学问有样貌,要人品有样貌,要样貌有样貌,凭什么因为他当了驸马就要被皇兄摁在一个小小;博士上再难升迁?她寻思着大启自古也没有驸马不能当官;规矩吧?她皇兄就纯纯有病!既不给公主发钱,也不给驸马升官;机会,更不许宗亲从商与民争利,那他想让他们怎么活?饮朝露,餐晚风,一家人都神活着? 说真;,也就她儿子不苦出家;这个想法诞生;太晚,不然她当年准第一个带头出家去恶心她皇兄! 纪驸马虽已仙逝,但他留下;人脉还在,长公主这些年也从没和他们断过联系,过;再艰难,三节两寿也都一定会让长史给驸马过去;师兄弟、亲朋好友回礼。其中纪驸马;一位远亲表弟,如今正是国子监司业。 说白了就是学校;副校长,分管;正是各学府;外舍生员。 京官多且复杂,各省要员也不能轻易得罪,但官职品级又和家世、职位;重要程度不完全挂钩,在各学府外舍;生员方面,可活动;空间其实是很大;。 偏偏如今;国子监祭酒最厌恶宦官干政,不然只一个东厂;名头就足够了。 如果连亭去奏请太后,其实一样也能让儿子进国子学外舍,只是主仆情分不是这么用;。他师父张太监很早就教过他,“你对主子;功劳是一厘一厘往上加,但你与主子;请托消耗却是一丈一丈;往下锐减”,用一次少一次,必须用在刀刃上。 絮果上学是个大事,可孩子今年才六岁,往后;人生还很长。 连亭想;比较长远,远到了儿子将来若想高娶名门闺秀、若读书不行考不上科举、若仕途不顺官生艰难……总之,不到万不得已,连亭暂时还不想劳烦太后她老人家。 而之前越泽;请托,正给了连亭利益置换;机会。他帮贤安长公主支付“分手费”,长公主为他解决儿子;上学问题。 这大概也是贤安长公主突然增加了来连府走动;原因,她想找机会还了这个人情。 和聪明人“做生意”就是这点好,不需要非摆在明面上说,也不需要大费周章;解释,只简简单单几句,大家就都心领神会了。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啊?”全场唯一;老实人不苦大师却有听没有懂,想要抗议这种明明有话就不好好说;谜语人行为。 絮果拽了拽不苦大师藏蓝色;道袍袖角,语重心长;再次把他娘教他;东西,分享给了与他同桌吃饭;大师:“大人说话,小朋友不可以插嘴哦。” 不苦:“……”我谢谢你啊。 贤安长公主更是不客气;嘲笑起了儿子,最后笑;芙蓉花簪都差点从盛饰;倾髻上掉落,她搂过絮果就是一顿疾风骤雨;贴贴:“哎哟哎哟,快让姨姨瞧瞧,这是谁家;小宝贝啊?怎么这么可人疼?你给姨姨当孩子吧,好不好?快让姨姨亲亲。” 絮果一张小脸像发面团子似;被挤成了奇形怪状,却一点没见不耐烦,脾气好;出奇。 只不苦大师在一边酸,他娘作为景帝幼女,其实是个挺高傲;人,怎么偏偏就跟絮果投了眼缘?这不会就是传说中;……隔辈亲吧? 那一天,整个厂公府;人,都有幸见识到了不苦大师;惨叫。 连隔壁;闻小二都听见了。 锦书等下人在心中想着,原来长公主娘娘也会亲自动手打儿子啊。这身手可够矫健;,不苦大师窜;比兔子还快,后面差点上了后院;树,但依旧被长公主提前走位、几步追上,就好像什么志怪话本,怪力娘爆锤弱不禁风儿。 只连亭揣着手,和同样揣着手;儿子以及爱凑热闹;狐獴一家一起站在廊下,优哉游哉;说了个八卦:“要不是先帝不允,你贤安姨姨当年差点去北疆从了军。” 絮果:“哇哦。”小朋友一脸发自肺腑;赞叹,这真;是个很喜欢夸人;崽。 可惜,那样鲜衣怒马、满腔抱负;长公主,到最后也只能因先帝一句“你一届小小女子”,而永远;被留在了元熙年;旧日光阴之中。 他们现在只能从长公主训儿;咆哮里,依稀听到她一些当年;风光:“你娘我十五岁射虎,你爹十八岁高中状元,你呢?纪复屿你告诉我,你能干成什么?文不成武不就,就一张嘴皮子最欠揍!” 母子相斗,一个“残”了,一个只重新理了理发髻,就又是肤白貌美;大美人一个。 贤安长公主出够了气,也就带着人离开了。在走之前,她对连亭道:“不用送了,等我消息。短则三五天,长则半个月,咱们絮哥儿必然能上家门口;外舍。” 雍畿大部分;官学都因为抠门;先帝而设在了城南,城南地皮便宜,但东城多贵胄,国子学后建;外舍在各方;努力操作下,最终还是非常特立独行;坐落到了东城;成贤胡同,占据了整整一条街,与孔庙为邻,显眼又招摇。 成贤胡同离絮果所在;锡拉胡同,也不过相隔几条街;距离,若他真;上了国子学外舍,每天上下学大概都不需要马车,自己腿儿着就能过去。 不苦大师身残志坚,被打;都快只剩下一口气了,还不忘对连亭嘴贱:“你想让絮哥儿上国子学外舍,不会就是因为离家近吧?不会吧不会吧,别人家是儿子舍不得爹娘,你家反倒是倒转过来了?” 连亭没说话,但是看友人;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就是舍不得他儿子,怎么了?犯法吗?那你报官抓我吧。 最后还是絮果搭了大师;话,没让尴尬落地:“嗯?” 不苦捶地,想他当年因为公主子;身份得去泮宫上学,多少次往返东城和城南,他说什么了吗?没有!他不是照样成长;很好?他今天必须得把这口苦口良药给连亭灌下去:“真心不建议对孩子这么溺爱哈,因为我小时候没有!!!” …… 又到了一旬一次;小红花会议。 该项工作会议在锡拉胡同;连家准时召开,由絮千户亲自致辞并讲话,东厂督主连亭、坐忘观观主不苦大师同时出席了会议,锦书小姐姐负责记录,絮果大人同时也担任了这次;主持工作。 絮千户恪尽职守,认真负责,统计并总结了上一旬;红花汇总情况。毫不意外;,不苦大师再次以可怜;个位数垫底,絮千户对此表示无法理解,明明他记得不苦叔叔这个月应该会有一个两位数;突破;,怎么小红花还是这么少? 不苦大师:你去问问你那个放子钱;黑心爹啊!上次我就借了一个啊,一个!结果利滚利到现在都没还清,他这样早晚得判刑!早晚! 连厂公则以微弱;一枚之差惜败,絮千户再次当选本旬;优秀家人,获得奖金池任意支取一次;机会。 这已经是絮千户本月第三次当选了,让我们恭喜他! 在这次;会议上,絮千户还同时宣布了自己即将上任镇抚使;好消息,原因是在不辞辛苦;对阿爹;江左话教学中,絮果反而加强了自身;学习,不知不觉就认识了好些个简单字,他终于摆脱了文盲;身份,进一步成为了一个对大启、对朝廷、对百姓更有用;人! 他就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呃,社会主义是什么? 不苦大师“哟”了一声:“好家伙,絮哥儿,你这升迁速度可够快;啊,镇抚使都从四品了,你再这么下去,早晚和你爹平起平坐。” 絮镇抚使腼腆一笑,没说话。 锦书已经带头起立开始鼓掌,给自家又“升官”了;小郎君呱唧呱唧。恰在此时,真正;东厂掌刑千户破笔正巧敲门进来,他和理刑百户侧峰作为连督主;左膀右臂,旬假也经常出入连府,是最会给絮果捧哏;一批人:“那絮镇抚使大人,这份情报就劳您交给督主吧。” 破笔手上拿过来;是一份蓝封卷轴,意味着不算特别重要、但还是需要督主亲自阅览;朝中情报。 絮果立刻领命,煞有介事;跑过去接了过来,在拿之前还郑重其事;擦了擦手,他几乎是一步一缓;走到了阿爹身边,这一路比西天取经还要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把“差事”给搞砸了。 连亭也颇有耐心;等着儿子,并当着他;面展开了,因为确实不是什么重要情报,只是各个阉党;常规动向。 是;,连亭私下里也有这么一个属于自己;、比较松散;小组织,是从他师父张太监手上继承过来;。没办法,在党争不断;先帝朝,有些时候加入朋党并不是为了对付谁,只是单纯;报团取暖,不想自己因为单打独斗而被人针对,只求能与别人有一个公平;起跑线。 阉党这个称呼实在不是什么好词,哪怕是在骂人;领域都算得上非常难听,但连亭不在乎,他确实是个阉人啊,这些也确实是他;党羽。 如今连亭这个阉党内;人员构成殊为复杂,有朝臣、有富商,有师父留下;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有连亭上位东厂后自己主动投靠来;人。连亭就像一个暴君,对外一向阴晴不定,生性多疑,他不仅刺百官事,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目前来看,无甚大事发生,只其中一个做古董生意;商人来报,最近杨尽忠杨阁老家里好像突然新换了一批摆设,正是从他那里进;货。 杨尽忠虽然是个贪官,却有着酸儒文人;通病,附庸风雅又沽名钓誉,气;狠了就会控制不住;摔东西,摔完再换一批全新;,反正他有;是钱。换言之,连亭眼波流转,这是发生了什么才引得杨阁老如此震怒? “那老毕登还能因为什么生气?肯定是,咳,那谁翻供了呗。”不苦大师一边插话,一边给絮果剥橘子。絮果这小孩吧,喜欢吃又爱干净,导致;结果就是自己从来不肯剥橘子。 “也就叔叔我宠着你。”不苦抬手想去勾一下小朋友;翘鼻梁。 絮果却一声尖笑,连连摇头后退,躲避“攻击”,既是嫌弃汁水,又是确实想要玩闹。 “好家伙,我给你辛辛苦苦剥橘子,你还嫌弃上我了?”不苦大师天生犟种,别人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要干什么。他是橘子也不剥了,话也顾不上说了,一门心思想把手指上橙色;果汁蹭到小孩白皙干净;脸上。 絮果却笑;更开心了,撒腿就跑,还带着狐獴一家一起跑路,高高矮矮有序排列;一个小队,迅速消失在了书房门口。 连亭刚想对朋友说声谢,谢谢他把儿子引走了,没想到…… 不苦也已经撩起袍摆追了上去,连放在桌子上;玉拂尘都没忘记拿了,嘴里还在不断发出嗷呜嗷呜;奇怪声音,看来他也是一点没多想,就是很纯粹;一个幼稚鬼。 连亭:“……”行吧。 等一大一小两人离开后,锦书也迅速带着仆从退了出去,主动给督主清了场。连亭这才问破笔:“是梁有翼翻供了吗?” “大人英明。” 梁有翼之前咬说他当年给所有大理寺;官员都上了拜帖送了钱,这确实是真;,先帝朝时,这种拜帖送钱很是流行过一段时日,也解了不少大人家里都要开不了锅;燃眉之急。不过长此以往终究不是个事,最后这种歪风邪气还是被抵住了。 如今却被杨党拿出来,结合梁有翼在开阳贪污;事大做文章,让大理寺;清流一派百口莫辩又无可奈何。 可问题是…… 梁有翼其实也不只是给大理寺送了钱,都说了这是当时;一种流行,他自然也是给杨党里;不少大人物都送了钱;。不是真;要求杨党做什么事,他也求不通,主要是官场就是这样,你送了礼对方未必能记住,但你不送礼对方肯定会记仇。 梁有翼当时在开阳舞;风生水起,根本不怕朝廷不关注,怕;就是自己在不知道;时候得罪了谁,被故意穿小鞋。所以他送礼一向是全都送,谁都不得罪。 这种反击,清流派其实也能想得到,但问题是他们没有证据,也撬不动梁有翼;嘴,那就白搭。 连亭就不一样了,他给了梁有翼一根好像就拴在眼前;胡萝卜,在他彻底崩溃;相信杨党已经放弃他之后,梁有翼就连夜在囚服上写了一封“情真意切”、“悔不当初”;血书,清清楚楚;交待了自己都给杨党;谁送过钱,什么时候送;,送了多少。 他当年能考上探花,真不是浪得虚名,至少在记忆力这一块非常出色。 锦衣卫绕过内阁,直接就把这血衣交到了小皇帝手上,哪怕大理寺在同时协办此事,大理寺卿廉深也没办法拦截,他顶多只能提前给杨党通风报信一声。 但这又能如何呢?除了加重杨阁老;怒火,好像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第二天早朝,消息灵通;明白人们几乎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虽然人站在上朝;队伍里,但心却是都已经飞到了杨阁老;身上,就等着看他笑话了。 连小皇帝都是如此,十二旒;冠冕后,是怎么压都压不住;好奇心。 只有连亭根本不关心这些,因为他猜都能猜到杨党会如何处理此事,跪地请罪,请辞官职,但言明其实大家都收了钱,不只是他们;错,是时代;错,是世风;错,是不能说;先帝朝;官吏难为。 以小皇帝如今;能力及势力,他也不可能真就直接罢免了这些人,肯定要对“忠君爱国”;杨阁老进行声情并茂;挽留。 国家不能没有你,朝廷不能没有你,朕也不能没有你啊。 最后大家自罚三杯,这事也就了了。 “就这么算了?”有大老粗;北疆武将不敢置信。 以北疆军为首;武将们站在朝堂;右手,他们曾在先帝朝时为拱卫北疆立下了汗马功劳,百姓至今还在传唱北疆军;英勇,这是他们自傲;资本,也是他们给小皇帝撑腰;最大底气,在朝堂上偶尔“失个言”也没人敢真;追究。 一如当下,这位北疆武将;话就像是没有说过一般,风过了无痕,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略过。 只有他;好友制止住了他继续冲动;行为。 是啊,暂时就只能这样算了。 若清流派没有被拉下水,他们此时大概已经化身诸葛连弩,恨不能与杨党当朝撕个你死我活了。但……如今;清流派也面临着一样;局面。他们虽没有旗帜鲜明;和杨党站在一起,可想法是差不多;,恨不能朝廷不再追究此事,这样他们才能从之前;风波里安然退场。 越泽越大人站在大理寺卿廉深胖乎乎;身后,表情负责。在这一刻真;来到前,他以为他肯定会为他;老师幸免于难高兴,可如今真;看到了这样;局面,他却只有思绪万千。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可他就是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以前在书院读书时,他只觉得黑既是黑,白就是白,哪里来;那么多情非得已?难以抉择?如今他才发现,竟还有这种进是黑、退也是黑;局面。 而他无形中也在这件事里推过手。 越泽下意识;朝连亭看去,这位生来俊美;督主依旧如花晨月夕。神姿高彻,似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他长身玉立,就站在那里,既不畏风雨,也不惧前路。就好像如今;事不会对他;坚持有任何一丁点;影响,做了就做了,他从不后悔。 因为他早晚有天会让杨党为他们做过;每一件付出代价,后悔终身! 他只…… 呃,坚定不移;秀着他装金饰玉;金荔枝带下缀着;一枚刻着狐獴;玉佩。 如果越泽没有理解错;话,以连大人一贯;行事作风来说,这,不会是他那个宝贝儿子给他;吧? 是;,这就是。 絮果连续赢了三次小红花大赛;奖励,他一直都攒着没有买任何东西,只最后一次,也就是在昨天,他才和连亭说他想买一枚他早就看好;玉佩。上面雕刻;是非常难得;狐獴样式,他在上次去开源寺;时候就已经看好了。 三次;奖励加上絮果平日里攒;一些零花钱,刚刚好够买下那一枚古朴又有新意;玉佩。 连亭本还以为儿子这是打算自己戴,答应他下次旬假就带他去买。没想到儿子一脸失落;说,必须得等下次吗?可我想这次就送给阿爹。 连连亭自己都忘了,隔一天;早朝正是他;生辰。 连亭是不怎么热衷于过生辰;,因为过去在宫里;时候,是没有人会给小小;阉童过生日;。但总有有心人记得在这类节日里暗搓搓;给位高权重;内监送礼,去年年底先帝病重,杨皇后眼瞅着就要变成杨太后了,连亭家这一日;生辰礼差点堆过了高墙。 不苦本是拿来当趣事和小朋友分享,没想到絮果就这样记住了。 不仅记住了,还掐着时间给阿爹准备了礼物。 连亭当下就带着儿子出门去买了,也顾不上晚不晚;,城门会不会关,他儿子给他;第一份生辰礼物,他必须就得在今天拿下! 然后在隔天;一大早,那枚生辰玉佩,就絮果小朋友郑重其事;挂在了连亭;官服腰带上,与他面若冠玉;容颜相得益彰。 才到阿爹腰间左右;小朋友在挂好玉佩后,还特意站远了又看了看,这才眉开眼笑;表示:“这样我最喜欢;就都在一起啦。” 他喜欢阿爹,也喜欢獴娘一家。 现在他们合二为一! 连亭今天一早就快马入了宫,人还没进点卯;偏殿,就已经褪下了厚厚;狐毛大氅。为;是什么?就是要让他所有;同僚都能第一眼便看见他腰间新换;玉佩啊。大家也都很上道,尤其是阉党官员,在努力摸清了脉门,就是一顿不要脸;夸赞,从小郎君天资聪颖夸到了孝感动天,若不是时间不允许,他们大概还能聊一聊盘古开天地时就有;父子亲情,人间至理。 站在朝堂之上时,连大人也在心无旁骛、脊背挺直,只为让刚好到腿间;玉佩能更加凸出!让更多;人都能清晰;看到这份来自他儿子;心意。 价值几何不重要。 何种玉料无所谓。 重点是,这是我儿子给我;呀,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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