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惜别长安（1 / 1）

段墨卿上前叩了叩燕儿的房门，未有应声。欲转身离去，突见一少女从屋内向他走来，肌肤胜雪，双目摄魂，头梳双髻，手执琵琶，颈佩七宝璎珞，发簪金黄凤钗，上着长袖短襦，身披轻窕纱罗。顾盼间，透着一股清雅高贵之气，只消看上一眼，便令人魂牵梦绕，钻心刻骨，真似那“秀色胜宫丽，牡丹羞玉颜”。女子尚未走近，段墨卿已嗅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他定了定神，上前问道：“敢问娘子可是燕儿？”女子见段墨卿气质清纯，一副书生像，便含笑回道：“不错，我正是燕儿，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段墨卿夸赞道：“你我虽未曾谋面，但你的芳名在长安城是人尽皆知，无数男子被你的美貌和才学迷得神魂颠倒，如痴如醉。”燕儿羞涩道：“哪里，燕儿只不过是一名歌姬罢了。”段墨卿道：“我段墨卿见过的女子无数，像娘子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实属罕见。”　　燕儿闻言心花怒放，惊问道：“你就是那诗文名满天下的天才少年段墨卿？”段墨卿点头笑道：“论天才诗人当属那曹子建，天下才共一石，那曹子建便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燕儿见段墨卿甚是谦卑，欣赏之情油然而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幸甚！那善使幻术的林玄泽可是你的朋友？”段墨卿道：“我们之间情同手足，像兄弟一样。”　　燕儿好奇问道：“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认识的，一个是文人墨士，一个是幻术师，这二人之间毫无交集，却能结下如此深厚的情谊。”段墨卿笑道：“这说来可算是缘分。我们是在洛阳一酒楼相识的，他当时吃饭忘了带钱，与掌柜起了争执，恰好被我撞见。掌柜看在我为酒楼题诗的份上，免了他的单。谁料他非但不领情，还用点梅成金之术变出钱来。此举虽骗过了在场所有人，可独独骗不了我，这不过是江湖中的幻术罢了。从那时起，我便对幻术产生了好奇。他走后，我便跑出去询问他的姓名，可他却不愿透漏，还看出了我阿爷身患重病，急需救治，便给了我一张灵符。多亏这灵符，我阿爷才得以脱险。”燕儿闻言叹道：“原来如此！那林玄泽记性很差，出门总忘记带钱，我早都习惯了！”段墨卿笑道：“习惯就好，他这人忙起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记得他自己的那点事。”　　随后燕儿将段墨卿请进屋内，关切问道：“早上，林玄泽来找我帮你捣药，说你已身中猫蛊，情况十分危急，必须赶忙将药制好，半刻耽误不得。不知你服过药后，身体可有好转？”段墨卿道：“多谢娘子关心，已好多了。”燕儿又问道：“你可知那幕后之人是如何抓住的？”段墨卿见燕儿屋内摆放着各种昂贵的珍宝，不禁惊叹道：“听玄泽说，那幕后主使藏在一隐秘的山洞里，洞内有一个村庄，那里的村民乃河东柳氏之后，他们是为躲避被株连九族，才逃到那里去的。听说幕后主使是高宗时期宰相柳奭的后人，名叫柳无邪。”燕儿好奇问道：“听说那神秘人一直戴着面具，他到底长什么样，可如恶魔般恐怖吓人？”段墨卿解释道：“此人长期修炼猫鬼之术，早已面目全非，被大理寺丞曹灵辉刺死后，其面具掉落，方才露出真容。”　　段墨卿见燕儿甚是关心案情进展，便感激道：“玄泽说，这次能成功抓获那帮恶人，你在其中亦起了不小的作用。”燕儿自夸道：“那是，他对长安不熟，若无我协助，你们怕现在连一点眉目都没有。”段墨卿借机答谢道：“我常听玄泽夸赞你，今日有幸见到你，真是荣幸之至！此案也快了结了，届时我们便要离开长安，若论琴棋书画，我自是不能与你相较，不过吟诗作赋，我可信手拈来。今日就借此美景，赠诗一首与你，以感谢这段时间你对我们的照顾。”燕儿本是一多愁善感之人，闻听二人将要离去，不觉心下一阵酸楚，愣了半晌，方才提议道：“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相聚便是缘分，我今就献丑，为你和玄泽用琵琶弹奏一曲，聊表我的心意。”段墨卿便聚精会神地注视起眼前这位超尘脱俗的红衣女子来。　　须臾，琵琶声起。时而宛转缠绵，时而艰涩沉闷，时而呜咽断续。段墨卿从捻珠般的弦声中听出了燕儿的愁怨。一曲终了，燕儿眼角落下泪来。段墨卿见状，顿时情由心生，即吟出一首诗来：“楼台梦锁相思调，琵琶渐谐情亦深。往事千端成追忆，红尘深处觅知音。”吟罢，段墨卿近前安慰道：“你的琵琶曲直击人的灵魂深处，这是我听到的最为动听的曲子。”燕儿苦笑道：“你可真会夸人！”段墨卿道：“人生短暂，不过一瞬，又何必为过往之事而忧愁。人生在世，酸甜苦辣，皆是一种难得的回味。”燕儿闻言心情舒展些许，放下琵琶，起身道：“你说的对，人生在世，苦也一天，乐也一天，活在当下，才是对生命最好的尊重。”段墨卿道：“不错，你能如此想真是太好了！洛阳与长安相隔不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指不定哪日帝后迁回长安，洛阳变为陪都，到时我们便可每日都相见。”燕儿坚信道：“一定会有那天的！”　　段墨卿正准备告辞离去，忽被燕儿叫住：“等等！”燕儿转身从房中取来两把宝剑递给段墨卿，道：“这两把剑是我珍藏已久的绝世好剑，一把叫紫云，一把叫青光，正所谓宝剑赠君子，你们二位皆是当世奇才。希望你们看到这把剑时，可以想起长安城，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故友。”段墨卿接过两把宝剑，重谢道：“放心吧，我会永远将你记在心里。我想玄泽也不会忘记，是你帮他度过了难关。”段墨卿忽记起林玄泽的嘱托，忙取出一张纸条递给燕儿，并提醒道：“这是玄泽让我给你的，说上面写有驱使乾坤卷轴的咒语，烦请将这封信转交给卢晓声大师，并替我和玄泽答谢一番。”燕儿婉拒道：“这东西需他自己去送，才显得有诚意。”段墨卿道：“玄泽去了大理寺，等结了案，他便要赶紧回去复命，幻天堂的人还关在大理寺牢房，等着他回去解救呢！”燕儿闻言叹道：“这个林玄泽，唉，算了，不提也罢，本娘子不跟他离开长安也不跟我道声别计较了，想起他就心烦。”言毕，燕儿接过纸条，送段墨卿出了平康坊。　　却说曹灵辉正在大理寺审讯猫鬼一案的嫌疑人时，林玄泽忽登门而来。曹灵辉闻讯，忙上前相迎。林玄泽好奇问道：“曹丞，现案子审理到什么程度了？”曹灵辉如实道：“那幕后主使柳无邪已死，他的手下旭恨一人将所有罪行都揽了下来。”林玄泽疑问道：“若他一人承担了所有罪行，那其他人可还会受到惩罚？”曹灵辉看出林玄泽有袒护魇村村民之意，便道：“他们有知情不报的嫌疑，此案若换作寻常案件，不至于流配三千里外，可陛下和圣皇对这猫鬼深恶痛绝，怕他们难逃被治罪。”林玄泽担心道：“那些村民也是为逃死罪去的山洞，此事一旦被陛下知道，不知他们能否保住性命？”曹灵辉道：“我们能做的，仅是依法给他们定罪，至于他们能否保住性命，就得看陛下的旨意了。”　　林玄泽无奈道：“照此看来，他们势必会被两罪并罚，难逃一死了。对了，你们可从旭恨口中问出圣皇凤簪的下落？”曹灵辉闻言惊讶道：“那凤簪竟是圣皇的？”林玄泽道：“不错，此凤簪乃高宗当年赠给圣皇的信物，意义非凡，圣皇若发现此物丢失，一定会大发雷霆。”曹灵辉道：“你确定这玉簪在旭恨手上？”林玄泽道：“那旭恨曾多次驱使猫鬼潜入上阳宫，盗取圣皇的财物。若非我及时出手制止，只怕……”曹灵辉闻言慌道：“旭恨说他从未见过此凤簪。”林玄泽道：“不可能！那日圣皇晕倒在上阳宫，首饰掉落一地，李湛清点后发现，确实少了一支凤簪。”　　曹灵辉疑惑道：“我审问旭恨时，看他的神态不像在说慌。圣皇不会随身带着此簪吧？”林玄泽道：“那日我见圣皇时，她头上并未戴此簪，肯定是丢失了。”曹灵辉闻言提议道：“要不我再去审问他一番？可他若是不承认，就算治其死罪，也找不到凤簪啊！”林玄泽忧虑道“这可如何是好？”曹灵辉忽猜测道：“那旭恨一男的，夺此簪有何用，说不定他早已将此物移交给了宣城公主。”林玄泽思虑一番道：“有这可能，当年萧淑妃深得高宗宠爱，最终却被武后残忍杀害。宣城公主如此做，无非是想为她的母亲和死去的丈夫出出这口恶气。”曹灵辉道：“你分析得在理，这旭恨死到临头，竟还不说实话，我待会儿再去审审他！”林玄泽问道：“若他依旧不招呢？”曹灵辉道：“他一心想救全村人的性命，一人承担了所有罪行，若我们对他说放过村民，遂了他的愿望，他也许会招供。”林玄泽道：“他能交代出凤簪的下落，我们也好早日回去复命。”曹灵辉道：“放心，既然已确定是他所为，那我自有办法让他说出实情。你在此稍待，我去去就回。”言毕，曹灵辉即向牢狱走去。　　不一会，曹灵辉来至旭恨所在的牢房门前，直言道：“旭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肯说实话，我便放了你的族人。”旭恨质问道：“此话当真？”“当真！”曹灵辉郑重承诺道。旭恨有些不耐烦道：“你有话快问吧！”曹灵辉迟疑道：“圣皇的凤簪莫名丢失，有人指证是你驱使猫鬼盗去的，你可认罪？”旭恨问道：“何人指证？”曹灵辉道：“幻天堂的人！”旭恨问道：“可是那林玄泽？”曹灵辉点头道：“不错！你若肯说出此物的下落，我便对你从轻发落，还可放了你的族人！”　　旭恨闻言笑道：“你们是怕找不见此物，圣皇怪罪下来，会要了你们的脑袋吧！”曹灵辉喝令道：“莫废话！你若如实交代，我便不会为难你的族人！”旭恨深怕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连累整个家族，便应道：“当然知道，不过在未看到皇上的赦免前，我是绝不会透漏半个字的。”曹灵辉见其不吃此招，随后又使出第二招，递给旭恨一张写满罪状的纸：“我按你的提议，叫人重新拟了一份罪状，你看看！若无异议，在上面签字画押即可！”旭恨看了一眼罪状，见上面所列罪行皆写到是他一人所为，便问道：“我若签字画押，你们确定会放了我的族人？”曹灵辉道：“当然！难道我还能诓你不成？”旭恨见曹灵辉一脸严肃，不像撒谎，便在罪状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旭恨签供后，曹灵辉忙问道：“你现在可以交待了吧？”旭恨提议道：“我可以告诉你凤簪的下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要求。”曹灵辉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旭恨道：“那玉簪在公主府，不过此事长公主根本不知情。”曹灵辉追问道：“在公主府哪里，难道在长公主身上？”旭恨踌躇片刻说道：“是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还望你们莫要为难长公主。”曹灵辉深知宣城公主有着悲惨的过往，又见旭恨与长公主情谊深厚，便应道：“放心，只要她能主动交出玉簪，我们绝不会为难她。”旭恨见曹灵辉不像阳奉阴违之人，便道：“希望你说话算话！”言毕，曹灵辉转身向会客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