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历1211年10月。 在远离龙塘村数千里之外,大楚帝国的北边边陲,和大唐帝国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叫做蔚县的城池,蔚县五十里之外即为大唐疆土,是大楚帝国与大唐帝国贸易往来的要道之一,人口约有五十万左右,道路通畅,贸易发达,土地富庶,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是大楚帝国治下分封王国兰陵王国最主要的赋税来源地。 兰陵王国为维护边境安宁,防止大唐帝国入侵,直接在蔚县驻兵八万。对此,大楚帝国方面给予了兰陵王国极大的支持,大楚皇帝亲自下旨:蔚县每年的军饷由大楚帝国中央财政拨付七成,并赐封大楚国五大名将之一,帝国最年轻的三品将军,天威军团统帅楚天威为镇北将军,率两万天威铁骑进驻蔚县,与蔚县的八万守军组成十万大军,全面接管大楚北境防务。 楚天威已于五日前抵达蔚县,正与原城防军统领,五品怀远将军张友明进行防务交接,誓要全面整顿军务,把帝国北疆打造成为大楚铁壁。 然而此时的蔚县丝毫不见镇北将军和天威军团的身影。 相反,县城内外,却是火光连天,到处一片喊杀之声,到处响彻着“大楚无道!兰陵无道!官逼民反!”、“替天行道,黑旗扬威!”的喊声。蔚县南门城外,一队队高举黑色义字旗,身着黑衣的士兵拿着武器悍不畏死的冲向蔚县城墙,在他们的旁边,无数的流民拿着柴刀、锄头等乱七八糟的武器协助攻城,城头乱着一团,刀剑交击声,刀枪入肉声,喝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巨大的冲城木桩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城门,发出巨大的响声,眼看城门已经岌岌可危。 此时,蔚县县衙中,县令李克俭正满脸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大堂上走来走去,不时的问道:“天威将军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堂下站着两个幕僚,其中一个战战兢兢的回道:“大人,傅县尉已经多次传出信息,但一直没有回应。大人,您看,我等是否先找个地方回避一下?” 李克俭狠狠的瞪了这幕僚一眼,大声喝骂道:“混蛋!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一旦城池被黑旗军这帮贱民攻破,我等往哪里躲去?” 思考了一下,他毅然说道:“不行,我等不能在此等死!”他呛的一声拔出腰中长剑,冷声道:“全体都有!随本官上城墙杀敌!” “诺!”县衙还有衙役十数人,一个个被当前局势弄得六神无主,深恐城破被杀。现下见主官发令,虽然心里怕得要死,却只能硬着头皮大声响应。 那两位幕僚却是面如土色,其中一人大声疾呼道:“大人,使不得啊!大人千金之体,岂可亲临险地?城上有于战副统领坐镇指挥,又有傅县尉冲锋在前,一旦楚将军回援,大事可定也!”另外一人也连连附和。 “蠢货!”李克俭重重一脚踢倒眼前幕僚,怒不可遏的喝骂道:“正是尔等这般胆小如鼠、只知争权夺利的蠢货,我蔚县方才有今日一劫!” “本官问你!张友明那胆小鬼现在何处?从开战至今,全城不见其人影,全靠于战副统领一人在城上指挥!若非张友明死守军权不放,不肯配合天威将军,才致将军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哪会出现今日困局?” “若非尔等二人公器私用,搞得天怒人怨,哪会给了黑旗军可乘之机?” “来人!给本官把这两个蠢货打入大牢!听候审判!如果城破,令狱卒直接处死!” 李克俭一连串喝骂下去,越说越气,恨不得直接拔剑杀了两人,到底是忍住了杀意,喝令将两个幕僚收监,随即紧握手中长剑,带头冲了出去。 …… 原来自镇北将军楚天威上任以来,蔚县原兰陵王国城卫军统领、帝国赐封五品将军张友明百般掣肘,不肯交出兵权,并以各种借口拒绝楚天威调派。楚天威对于藩属王国与中央王朝之间的龌蹉和掣肘也是深感无奈,星夜上书大楚帝国皇上和兰陵王,请求双方协调。 中央王朝皇权的衰落已是既成事实,藩属国对中央王朝的旨意阳奉阴违并不鲜见,只是敢拿军国大事当作儿戏的,楚天威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是楚天威是纯粹的军人,对于政治上的蝇营狗苟一向敬而远之,他也有自己的利益,也就懒得强自出头,把这个难题抛给朝堂上那帮老不死去头疼。 此一信息被大唐探子知晓,急报大唐边境守将徐镇海,徐镇海大喜,遂与幕僚精心策划,遂引动蔚县今日之乱。 大唐先以三十万大军佯攻大楚边关北屏关,引得北屏关急向最近的蔚县求援,张友明接到求援信息后,也不与楚天威商量,径直派遣副将万兴武率五万大军向北屏关驰援。 大唐边军料到张友明必会出兵,提前安排八万大军抄小路突破大楚边境,在蔚县和北屏关必经之路上伏击万兴武,万兴武不知敌军深浅,误入埋伏圈,死伤惨重,辛亏当机立断,引军向西南突围,择地固守,再向蔚县求援。 张友明闻讯大惊,再也不顾脸面,急报楚天威,楚天威气得跳脚大骂。但事已至此,却也无可奈何,万兴武不得不救。思虑良久,只得亲率两万天威铁骑驰援,由张友明留守蔚县,导致蔚县城防守卫力量异常空虚。 其时,蔚县县衙两位幕僚瞒着县令李克俭,勾结蔚县地方豪强强征赋税,以中饱私囊,并伤人致死,弄得天怒人怨。大量民众无路可走,今日聚集在城下闹事。而民间反叛势力黑旗军闻讯而起,黑旗军大统领陈兴亲率数万义军,倾巢而出,打着替天行道,惩治贪官的旗号登高一呼,应者云集。 而在蔚县内部,被大唐帝国收买的商贾、暗子也开始里应外合兴风作浪。他们买通山贼、土匪冒充黑旗军和流民,裹挟不明真相的平民攻击县城;同时在城内,奸细同样买通地皮流氓到处纵火抢劫,致使城内外乱着一团。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着各方势力今日默契的云集蔚县,趁着蔚县城防空虚,打了蔚县一个措手不及。而值此生死存亡之时,蔚县城防军统领张友明连带一万大军却消失不见,只剩副统领于战和蔚县县尉傅检率两万大军在城墙上浴血奋战,让本就糜烂的蔚县局势更加雪上加霜。 ……… 此时的黑旗军中军大帐中,黑旗军大首领陈兴和几位黑旗军将领正在兴高采烈的讨论着军情,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 陈兴难掩兴奋,轻咳了一声,笑道:“各位兄弟,今日蔚县必然可破,下一步该当如何,各位可有良策?” 众人正要说话,忽听门外亲卫来报:“报!四首领龙七求见!” 陈兴大喜,大声叫道:“快快请进!” 数个呼吸之间,只见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他的身材瘦削挺拔,背上斜背一把无鞘大刀,刀身染血。他的脸上和胡须上、布袍上皆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显然刚刚厮杀归来。但看他步履稳健,眼神明亮,行进之间充满了力量,显然并未受伤。众人见他进来,纷纷起立招呼,然后相互谦让着坐下。 此人姓龙名七,兰陵国人,是黑旗军四统领,疾恶如仇,武艺高强,又极富韬略,此次蔚县攻城,龙七却是并不赞同。但为了顾全大局,他还是听从了陈兴的安排,作为此次攻城先锋,是陈兴最倚重的心腹大将之一。 陈兴待得龙七坐下,笑着问道:“老七,战况如何?” 龙七抱着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方才说道:“情况不太妙。” 众人大吃一惊,全都认真看着他,静待下文。龙七也不客气,说道:“各位皆知我黑旗军的目的是为了杀富济贫,为百姓谋一条生路,故有今日围城之战。可在龙某看来,今日状况着实有些诡异。” “大唐边军被军调虎离山,让我等趁虚攻打也就罢了。龙某却发现有多股不同势力伪装成我黑旗军在攻打城池!更加诡异的是,这些攻城的人中,居然还有大量几乎毫无战力的平民。谁能告诉龙某,这些人是何来历?他们又有何目的?” 众人面面相觑,大帐里落针可闻。龙七见众人不说话,便继续说道:“我等现在看似很利,蔚县唾手可得。不知各位可否想过,打下了蔚县之后,以我等目前这点人手,又有何用?能否守住城池?一旦天威军团回援,各位可有信心挡住镇北将军楚天威的全力攻击? 不仅如此,各位是否注意到南门城门?那城门看起来岌岌可危,随时可破。可是我等每次想要一股作气攻打下来,却总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扰,让我等不能一战而下;此外,张友明避而不出,难道真的就是因为贪生怕死?” “龙某怀疑,我黑旗军,很可能成了大唐帝国和大楚帝国双方博弈的棋子,甚至,不止两方!”他严肃的望着陈兴,一字一顿的说道:“龙某提议,马上撤军,分散蛰伏,静待时机!” 话音刚落,大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无数反对之声劈头盖脸的向龙气扑来。 “不可!” “某家反对!” “万万不可!” …… 主座上的陈兴也脸色阴沉的站了起来,双手虚压,待到人声停止,他才目光阴冷的望着龙七,双眼泛红,声音冷得像刀子一般:“老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等兄弟蛰伏数年,好不容易等来这一飞冲天的机会,你竟叫大家放弃? 那你告诉陈某,是否我等之前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要打了水漂?兄弟们上万条性命就此白白丢掉?你他妈叫老子放弃,你是咋想的?!”他声音嘶哑的瞪着龙七,像一匹择人而噬的野狼。 “就是!” “大首领说得对!” “龙老七,你的脑袋被城防军打坏了?竟然说出这等动摇军心的话!简直该死!” ……… 龙七环视了一下大帐,帐中十数人,竟无一人赞同自己的意见,反而俱都红着眼睛瞪着自己,刚刚还在勾肩搭背的兄弟仿佛一下成了生死大仇,不由得失望的轻轻一叹。 他脸色平静的说道:“既是各位反对龙某提议,龙某也无话可说。各位既心意已决,那便快速行动罢!龙某提醒各位,最多三个时辰,楚天威必会回援,除开至少一个时辰来布置城防,我等最多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攻城。” 陈兴双目圆瞪,大声咆哮:“那就给老子一个小时打下来!依靠城墙,我等数万兄弟,老子就不信守不住! 兄弟们,打下蔚县,老子带尔等吃香的、喝辣的!” “同生共死,共享荣华!” “传令!全力攻城!” “诺!” ……… 黑旗军的美梦还是破灭了。 就在蔚县城门将破之际,蔚县城头,一万城防军生力军突然出现,传说中那位争权夺利、贪生怕死的张友明将军手持大刀,亲冒矢石,奋勇杀敌,杀得城下尸横遍野,血流漂撸。 远方,两万铁骑如洪涛巨浪,排山倒海般奔涌而来,当先一将脚跨红色巨虎,手握鎏金长枪,宛如天神下凡,在他的背后,一杆血红大旗高高飘扬,上书: “大楚帝国镇北将军。” “楚!” …… 蔚县城内一户大宅内,一位富家翁模样的老者失魂落魄的扔掉手中信纸,万念俱灰,口中喃喃说道:“好一个引蛇出洞!好一个将计就计!好一个楚天威!好一个……” 他一边说着,一边步履蹒跚的走向后院。不一会,院中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惊呼: “来人呐,老爷自尽啦!” ………… 是役,由大楚帝国镇北将军楚天威亲自策划,与蔚县城防军统领、怀远将军张友明互唱双簧,放出将帅争权消息,引多方势力闻风而动。 楚天威识破唐军佯攻北屏山之计,派兵五万截断唐军后路,万兴武佯败引唐军入伏,后与楚天威军、北屏军三方夹攻唐军,灭唐军六万余人,俘获战俘一万于人!张友明藏兵一万引黑旗军来攻,关键时刻杀出,将黑旗军与城中奸细一网打尽! 此时的楚天威正率军直奔黑旗军大营,长枪横持,口中暴喝:“乱臣贼子,罪不容诛!杀!” 他如一团烈火,狂暴的卷向黑旗军大阵,两万铁骑紧随其后,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杀!杀!杀!” 挡在黑旗军大营前方的八千黑旗军士兵,竟无人是楚天威一合之敌,饶是陈兴在后面亲自指挥,声嘶力竭的呼喊,黑旗军还是如割麦子一般,成排成排的倒下,几乎不能迟滞天威铁骑片刻。不到盏茶功夫,楚天威已率大楚铁骑,携着滔天威势,直冲黑旗军中军大营而来! 陈兴骑马站在黑旗军大营前,看着势如奔雷,快若闪电的大楚铁骑,退走已然来不及,心知今日已无法幸免,这才想起龙七之言,心中不由得悔恨万分。 楚天威一挥手,两万铁骑齐齐止步于陈兴数十丈外,当真是其疾如风,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他脚尖轻踢,胯下猛虎缓步上前,来到陈兴前面丈许之内,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片刻,方才冷声问道:“乱臣贼子,而今还有何话说?” 陈兴胯下战马一阵战栗,竟似无法抵挡楚天威坐骑虎威,竟然站立不住,缓缓爬在了地上。 陈兴站起身来,回首扫了身边一眼,只见身周空无一人,他那帮誓言要与他同生共死的黑旗军将领们一个不见,全都溜得干干净净。他又看了一眼前面的大楚铁骑,再次想起龙七之言,不由得更加悔恨。他不由自主的仰天大叫一声:“龙七兄弟!悔不听你良言相劝,陈某对不起你!” 此时蔚县城下烽烟消散,攻城的黑旗军和匪盗、平民不是死伤殆尽,便是早已作鸟兽散,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陈兴和楚天威身上,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宁静。陈兴这一声悲呼,远远的传了出去,整个战场都清晰可闻。 他的心情略一平复,看向楚天威,冷声喝道:“大楚暴政如虎,诸王争权,派系林立,贪腐横行,搞得民不聊生,败亡只在朝夕之间!陈某不才,率众揭竿而起,不过抛砖引玉而已!今日成王败寇,无须多言!”他长刀一挥,冲向对方,只是刚刚冲得两步,便见白光一闪,接着咽喉一疼,一股鲜血便自喉中喷涌而出,止住了他所有的行动。 他定定的看着楚天威,眼中满是惊恐,口中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 “宗……宗师!”便仰天倒下,死不瞑目。 楚天威不再看他一眼,掉转虎头,目光闪动,口中冷喝一声:“找到那个龙七!带来见本将军!” “诺!” 而此时大楚军阵后面,化身大楚军士的龙七已悄悄脱离了战斗,他沉默的望着被单方面杀戮的战场,也听到了陈兴那充满悔恨的喊声,他甚至远远看到了楚天威刺入陈兴咽喉时那惊艳的一枪,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境界和速度。他只知道,玄天大陆八大一流武道门派之一,大漠神刀门的嫡系门徒,一位已经修行到内气离体的炼神境武学大师,居然不是他的一合之敌,这是何等的境界!这是何等的强大! 看着朝夕相处的袍泽一个个人头落地,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许久之后,他脱掉身上盔甲,撕掉脸上胡须,割掉头上长发,变成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皮肤微黑,相貌英武的中年男子。随后他向着战场,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轻声说道:“大头领,对不住了,龙某骗了你,龙某不是龙七,龙某名叫龙四。龙某也不是来自兰陵国,而是来自玄夜王国,来自陨龙山脉,来自陨龙镇,来自龙塘村。 龙某加入黑旗军,不为升官发财。只是想让穷苦百姓日子好过一点,不再流离失所,食不果腹。龙某想为他们找一条出路,而非让自己变成同样的当权者。 因此,尔等要走之路,龙某不认同,也不喜欢。所以,龙某便不陪尔等一起上路了,一路走好!” 然后,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在大陆上游历数年,他的心里有太多的不甘和迷茫: “龙某弄不明白,这狗日的世道,明明穷人也是人,为何就不能让他们像个人一样好好的生活?为何非得遭受权贵的欺压,富人的剥削?为何非得分出三六九等?当权者明明可以救助灾民,为何偏偏不救?非要搞得那么多人妻离子散,民不聊生?……” “难道改变就是换一批人来欺压另外一批人?果真那样,老子宁可不要!” “老子累了,老子要回家!” “哎,也不知小天儿怎么样了,该回去看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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