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活儿易玄还真不太想接。 虽说总有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一说法。 说明自己这个“兵”面对那文化人时，总有几分属性克制存在。 但这种典故中，自己这不讲道理的兵，那往往都是仗势欺人不讲道理的反派角色啊。 谁乐意当反派呢？ 易玄是不乐意，但他最终还是来了。 别误会啊，权当是给皇帝一点面子，绝不是因为好奇。 …… 这伍三思讲道的位置，安排在了玄武大街。 倒也不是没有富户商家主动提供场地。 可若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普通民众也沐浴到学术的光辉，那他伍三思又如何能凸显自己的大公无私呢？ 为了彰显风范，他还主动要求将遮阳的伞盖撤去。 这一举动，自然又博得了不少好感。 易玄便是在这时候赶到的。 此时讲道还未开始，但场地已经布置完毕了。 宽阔的大街被前来听讲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两边的商户门面，也早已被身家富裕的学子租下。 放眼望去，可谓是人山人海。 不过，负责维护现场秩序的兵士倒没有想象中那么辛苦。 盖因为伍三思伍大圣人特意交代，说前来听讲者莫非仁义之士，必不愿他人因这讲道受到损害。 因此，在场的民众虽然多，但比易玄记忆中的某些饭圈粉丝要有素质得多了。 易玄的到来自然也引起了一阵轰动。 作为带兵终结了乱世的天降猛人，他的名头可不比那伍三思弱。 见这位将军都到场，民众们更加兴奋了。 整个道场里，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形成了一道洪流。 易玄则只感受到两个字——“烦躁”。 “还有多久开始？” 易玄叫来一名士兵询问。 还不待他回答，便听见一侍者高声念白： “圣人已至，讲道开始！” 随着这声，一个高大健硕，面容俊美的男子缓缓登上讲台。 这人脸上始终带着谦虚和善的笑容，一身服饰朴素却干净。 让人第一眼看到他，便会不由得心生好感。 尤其那股子儒雅的书卷气，更使他平添几分出尘的雅致。 只一个亮相，易玄便听到了身边百姓的议论。 “不愧是平等先生，一身气质简直无人能出其右。” “是啊是啊，武有易将军，文有伍先生，我大燕真是有福了啊。” …… 易玄险些没背过气去。 倒不是什么“此人何能，焉敢与我齐名？”的傲气。 单纯是易玄已经确定了对方的外魔身份，因此感觉有些愤怒罢了。 与他人不同，易玄或是因为“天外之人”的命格原因，这外魔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能感觉到自己对其由衷的厌恶。 而他自见到伍三思的第一眼，心中那种浓烈的恶感，便已经足够他断定对方的身份了。 刚要抽刀上台斩妖除魔，却在这时想起了皇帝的叮嘱： “此番过去，万万不可轻动刀兵。” 易玄冷静下来。 皇帝说得有道理。 这毕竟不是直来直去的战场，反而更像是……“舆论战”？ 易玄纵然有办法诛杀这些外魔，可它们已经凭借多年来的经营，与百姓纠葛在一起。 纵然能杀身，它们遗祸的思想却杀不尽。 若不能引导百姓归心，这些外魔便是杀不尽的。 想到这里，易玄虽然能理解。 但心中不免有些嘀咕。 “道理我都懂，那皇帝你派个机灵点的干这事啊！ 咱老易这……专业也不对口啊。” 唉，总之，又是那套命格理论。 摊上这样的事，易玄也属实有些麻了。 总之，现在也没别的办法，那便只好先听一听这外魔“圣人”，究竟能放出什么洋屁了。 台上的伍三思，已经讲完了开篇。 如果这人是正儿八经的人族的话，易玄或许还会挺欣赏他的。 这伍三思的学识，的确不负先生之名。 他的这次讲道，便是以自己身边所见之事开题。 由浅入深地刨析了底层民众和高门大户，究竟有怎样的不同。 他并未借此引战，反而是有理有据地论述了教养、学识对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的影响。 讲道的这部分内容，是十分中规中矩的劝学主题。 而由于他的话语清晰明了，又并未咬文嚼字，即使是文化程度不高的人也听得如痴如醉。 但紧接着，后面的东西就让易玄感觉有些不对了。 前面提到过，这伍三思的思想中，最核心的一个理念就是人人平等。 在讲完劝学开篇后，自然又开始兜售起了他的这套理论。 按理说，易玄作为现代人，应当是会对这很有共鸣才对。 本来易玄也以为，平等嘛，这不相当于真理？这能出什么问题？ 结果伍三思很快便给易玄上了一课。 “夫天地之间，万物蕴灵而生，其为人者，集万物之灵长，俱为天地之宠儿……” “人者，存理于心，乃与禽兽有别，然众人者，似禽兽矣，何为？……” “盖因其奸邪者，篡天之功，假天令而居于人上，此大贼也……” 我靠，这一字一句的，易玄只能承认丫说的对。 不过，你这就差把皇帝身份证贴这了，真的好吗？ 该说不说的，若是正常的世界，易玄只会给这番言论树一个高高的大拇指。 然后高呼着“宁有种乎”，便去投奔打倒封建帝国主义的阵营中去。 但现在情况不对啊。 认知和现实产生了冲突，但易玄自己又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他前世的本能告诉他，这番话没问题。 但现实却是，这番话从外魔的嘴里说出来，那便一定是要害人族。 思维打结了。 正确的思想，会造成坏的结果吗？ 易玄不懂，他从未研究过这方面的问题。 伍三思的讲道却还在继续。 “男女者，人之种属，本无贵贱之别，然……” “…其后乃知，私欲作祟也……” “故而，人之于世，别无不同，无分男女，无论贵贱。 夫天下之大同，莫外乎人人平等。” 易玄感觉很不妙。 他这时才知道，杀人不过如此，诛心才是外魔的杀招。 民众沉迷在这从未接触过的思潮当中，每一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 会场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沉默。 陡然间，易玄察觉到不对。 “民众容易愚弄，可我不应当也会陷入这种莫名的思索中。” 想到这里，易玄顾不得其他。 真气鼓荡，功德金光照射全场。 易玄敏锐地注意到一股子黑气被金光打散。 怪不得，原来除了那些话语，它还准备了别的手段。 此时，民众们清醒过来，眼中见到的便是易玄杀气腾腾的模样。 碍于易玄的威名，倒是没有民众公然发出不当言论。 但他们的眼神中，分明已经有了思想受到毒害的迹象。 易玄明白过来，今天就是一出阳谋。 那伍三思依旧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甚至装出了几分害怕。 易玄似乎已经被逼迫到了悬崖之上。 但咱老易是什么人？ “咳咳！惊扰了诸位，本将军甚是抱歉啊。 我听伍先生所说，感触颇深啊，咱一介武夫，动作粗俗了些，还望各位海涵。” 民众们齐齐松了口气，原来易将军不是发怒了啊，还好还好。 易玄注意到，刚刚产生了愤怒和冲动的几名年轻人眼中的情绪缓缓散开，便又接着说道： “不过，伍先生有几段话，咱老易却并不十分认同。 这样，咱大燕是个开明的国家，我斗胆向伍先生发起论道挑战，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民众们齐齐惊呼一声。 这京城中谁不知道易将军没啥文化，皇帝教训他不学无术的段子都传遍全城了。 现在也没人担心，易将军要因言治罪，迫害伍先生了。 看来咱大燕的确开明，那易将军，可能单纯是因为没听懂罢了。 心事放下后，百姓们又八卦起来。 大将军论道挑战伍先生，这可是难得的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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