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晞见赵怀渊心情低落,上前碰了碰他的手臂,在他抬眼看来时,她道:“我们先出宫?”赵怀渊漆黑的双眼在此刻显得格外无助可怜,闻言只是点头,便随着沈晞向外走去。沈晞察觉到那队侍卫明显放松了些。沈晞边走边低声道: "怀渊,这事很古怪,你先冷静下,将前因后果说给我听。" 赵怀渊脚步微顿,点了点头,随后却忽然反手抓住沈晞的手,侧过头双眸定定地看着她道: “今后再有类似的事,溪溪你不要出头。你会被牵连的。" 沈晞挑眉道: “只许你为我撑腰,不许我为你出头,这叫朋友?” 赵怀渊蹙眉满脸认真: "这不一样。我是仗着皇权才能为你撑腰,可今日我触犯到的恰恰是皇权。" 谋害皇子,这是多大的罪名啊,他皇兄却没有深究,这不恰恰说明皇兄对他的好吗?可他宁愿不要这样的好,他希望皇兄深究,抓出背后藏着的小人。 而不是像如今一样,在他和皇兄之间留下一根刺。 沈晞凝视着赵怀渊,这个看起来任性妄为的小王爷,十分清楚自己的倚仗是什么,绝不可触及的又是什么。或许他平常与皇子不亲近,正是为了回避麻烦。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还是被人陷害跟大皇子扯上了关系。 沈晞没跟着赵怀渊的思路走,而是说道: “既然你清楚这一切的根源在哪,还不赶紧说清楚前因后果?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是谁陷害的你,怎么将事情解释清楚消除你皇兄的误会,这些才是当务之急。" 赵怀渊急道: "溪溪……" 沈晞竖起食指贴住赵怀渊双唇,阻止他继续说不相干的事,正色道: “别说废话,赶紧的。” 赵怀渊跟沈晞对视数息,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低声道: “宫宴快结束时,有人找我,说是赵王府来人了,有急事找我。" 他顿了顿,解释了一句: “我母亲一向不喜我与皇兄亲近,每年的万寿节宫宴哪怕拦不住我进宫,总要找点事儿,因而我并未怀疑。" 沈晞点点头,眼神沉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怀渊便继续道: “我出来后还在想今日该如何哄我的母亲,但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喊大皇子落水了。我没有多想,赶到时 大皇子已被救上来,那内侍是大皇子身边伺候的,起先并无异样,在皇兄赶来后便指认是我非要带着大皇子来这附近玩耍。" 很简单的陷害计策,但只要算计好了,赵怀渊便躲不过。听到说大皇子落水,与皇帝亲近的赵怀渊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因而他当时只怕根本不会去想竟然有人在他皇兄的地盘上陷害他。 沈晞忽然蹙眉问道: “赵良呢?” 先前赵怀渊带着她游览皇宫时,她便没有见到赵良,只当是今日宫宴,再加上赵怀渊不想让赵良 跟着,便没多问。但这会儿发生了大皇子落水一事,她难免心生疑惑。 赵怀渊脚步微顿: "他今日晨起便吃坏了肚子,我让他好好歇息了。因是在皇宫内,替换他的人我没让跟着。" 赵怀渊说着望向沈晞,沈晞也定定地望着他。 赵怀渊神情变幻,张了张嘴似乎想辩驳什么,但神情却迅速变得苍白,没能说出什么来。 在看到赵怀渊的神情后,明白了什么的沈晞感到心中生出愤怒,又忍不住心疼他,深呼吸了片刻,才压下那种恼怒。 刚才她感觉到的违和,这样便能说得通了。 一大早就能让赵良吃坏肚子的,多半就是赵王府的人动的手。先把赵良这个厉害的支开,之后买通大皇子身边的内侍……不,那个内侍很可能是早就埋下的棋子,今日才特意启用。而大皇子甚至说不定都不是意外落水,而是被人按在水里溺死,毕竟临水河太浅了,哪怕是对一个才九岁的孩子来说也没那么容易淹死。 倘若没有她横插一手,那事情会怎样呢? 大皇子死亡,皇帝痛失爱子,因为内侍的指认而对赵怀渊生出怀疑,然而内侍的指认非常容易推翻,这证人的表现一看就是有鬼,只怕一查就能查出猫腻,还赵怀渊清白。可是,皇帝对赵怀渊的不信任造成的隔阂已无法消除了。 也就是说,这一招一箭双雕,既除掉了一个大皇子,又离间了赵怀渊和皇帝的亲近,但并未对赵怀渊的王爷地位造成太致命的打击。 是谁如此憎恶皇帝以及皇帝与赵怀渊的亲近?沈晞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妃。太妃自己失去了一个儿子,便要教她心中的仇人也尝尝失去儿子的痛,太妃还痛恨皇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抢走了她的另一个儿子。 >而且,她几乎能想到太妃在做这一切时的笃定,太妃一定认为,哪怕赵怀渊发觉其中的猫腻,也不可能向皇帝告发自己的母亲,便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她在想,太妃隐忍了这么多年却偏偏选在近期动手,很可能是因为赵怀渊竟然为了她这个外人多次忤逆太妃,太妃感觉到了母子离心的强烈危机感,因而动手想先离间赵怀渊和皇帝,后面大概便会轮到她和赵怀渊。 甚至,太妃可能认为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因为赵怀渊失了圣宠之后,她这个得罪了众多权贵的自然也失去了庇护,会有别人摁死她。 而如今,她插手了,大皇子暂时活了下来,预后却很可能不理想,而赵怀渊跟皇帝之间确实生出了嫌隙。至少太妃的一大半目的达到了。 不过她还有些想不通皇帝的态度。 只是因为逃避去确认赵怀渊是否真的害了自己的儿子,因而不肯调查清楚吗?沈晞回想当时皇帝的语气神态,觉得或许不只是如此,或者说,可能不是如此。却听赵怀渊怅然道: “溪溪,今后我怕是不能在白日带你来皇宫玩了。”沈晞心中叹息,这时候就不要说这个了,她凑近了他低声道: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皇兄 说的相信你,是真的相信你?" 赵怀渊心中蓦地拾起希望,不敢相信又期待地望着沈晞。沈晞道: “他或许知道这一切背后之人是谁。” 沈晞只跟皇帝见了两次,但她有种感觉,这个皇帝没那么容易糊弄。倘若是大皇子没了,他骤然沉浸在失子之痛中可能会不及细想,但如今大皇子没死,他应当还保有足够的理智以发现今日事件的种种微妙之处。 那么,皇帝能当着赵怀渊的面说“是你母亲陷害你,只为了离间我们兄弟情”吗? 倘若皇帝只是在捧杀赵怀渊,那么完全可以借用这次的事件把整个罪名都丢到赵怀渊身上,反正动手的也不是他,而是赵怀渊自己的母亲,与其捧杀留下变数,不足直接抹杀以绝后患。 可皇帝没有,他把事情模糊过去了。再加上皇帝给沈晞的感觉,沈晞认为皇帝确实在真心疼爱这个差了快二十岁的弟弟,他不忍心让赵怀渊直面自己竟然是被母亲陷害一事,哪怕赵怀渊母亲的目的不是陷害,且陷害后有措施反转。 哪怕做了万全的措施,万一中途出意外呢?哪个母亲能这么狠心通过陷害儿子来算计他人?对 赵怀渊来说,知道这个真相只怕更残酷。 沈晞自觉没那么善良,且她并不觉得瞒着赵怀渊是什么好事,这次不说,下回他再被如此利用一次怎么办? 因而在她一语道破,赵怀渊怔然无措时,她又道: “而你母亲,也非常清楚你皇兄不会借机对你如何。" 哪怕有反转,皇帝不肯听不肯查,那就没用,太妃胆敢如此设计,其实是内心非常清楚皇帝对赵怀渊兄弟之情的真假,知道皇帝绝不会对赵怀渊不利。 由此也可以看出,当年先太子之死怕是真有复杂的隐情。 赵怀渊作为局中人,先前因大受打击而暂时没想通关节,但经沈晞这么一提醒,他便全都明白了。 可明白是明白了,他却接受不了。 倘若不是溪溪冒险出手,大皇子便死了!他母亲怎么能那么狠心? 赵怀渊忽然俯身抱住沈晞,在她有所反应之前,他极轻地在她耳旁道: “我母亲有一回太激动说漏了嘴,二十年前章德殿大火,我的兄长便是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她一直认定是皇兄放火烧死了我兄长。” 这样的皇家秘闻,确实不好让旁人听到,沈晞便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纠正赵怀渊过于孟浪的举动。 赵怀渊继续轻声道: “兄长去世之前,皇兄与兄长关系极好,时常与兄长抵足而眠。皇兄很少说起兄长,但我小时候他说过,若非兄长,他还是个顽劣之徒,皇兄曾想过将来要一辈子辅佐兄长清吏治,抚万民。但我母亲认定皇兄是自小狡诈。” 沈晞忽然明白过来,太妃提起皇帝时为何会是那样愤恨被辜负的表情,太妃一定认为皇帝是为了打消先太子的怀疑才会故作亲近,寻找到机会一举铲除夺得皇位路上的绊脚石。 而皇帝对赵怀渊和他母亲的纵容,可能是因为从结果上来说,确实是他抢了本该属于先太子的皇位。 赵怀渊松开了沈晞,低头望着她道: “溪溪,我先送你回家吧。我要回去找我母亲。” 沈晞见他眉眼间带着阴郁之色,却也没什么好办法,这是他跟他母亲的事,她能提供一些支持,但终究还是要他自己解决。 沈晞语气柔和: “好。你随时可以寻我。” 赵怀渊点头,他庆幸这种时候还有溪溪无条件站在他身边,让他不至于因母亲的狠辣而 茫然无措。 他想再抱一抱沈晞,到底忍住了。 沈晞在宫门处跟赵怀渊分开时,才发觉沈成胥竟然没有先走,而是一直在等她。 不过大概不是在担心她的安危,因为他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便是: “晞儿,你做了什么?不会是触怒了皇上吧?" 沈晞这会儿心情不大美好,上马车时冷冷丢出一句: “我弄断了大皇子的肋骨。” 瞳孔地震的沈成胥: "……?!"所以刺杀一事不是说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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