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洛青雪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反复回响着这两个字。 她面如纸白，双唇微张，不相信这两个字竟是从自己的母亲口中说出！ “娘？你怎么了？我是青雪啊！”她僵硬地站在那里。 宫辰大为震惊！宗主夫人居然说话了？这是怎么回事？ 柳幻音一脸莫名其妙，她看向李兆思：“兆思，这姑娘是谁？怎么如此唤我？” 李兆思黑胖的脸忽然像一个慈善家那样，柔和笑道：“幻音，这是我们新收的弟子，从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大概是见你面善，所以一时冲动，有所冒失，莫怕。”说着右手搭上她的右肩，微微拍了一下。 “这样啊，那这姑娘也怪可怜的。”柳幻音动作轻缓地挣脱李兆思，往前走了两步，对洛青雪微微扬起唇角。 “姑娘，你的身世确实有些悲惨。兆思对弟子们一直都很好，你既然来了这里，就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重新生活吧！” 这句话，洛青雪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她心里早已闷得发痛，明明下山之前还和娘有过传音，可眼下，娘怎么会不认得自己了？ 她浑身都冷如寒冰，连心跳都要停止了，沉闷骤然涌上心头，又冲破她的喉咙，汹涌异常地从她口中吐出！ “噗！”鲜血猛地喷向地面，她弓着身子，半天才缓过气来。 “娘……我是你的青雪啊！你怎么了？”她冲上去握住柳幻音的双肩，“你好好看看我啊！娘！你是我娘啊！你怎么能忘了我？” 柳幻音被她这副血泪交加的模样吓得大惊失色，尖叫着推开她，跑回李兆思身旁，躲在他身后，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肘，整个人都在发抖。 洛青雪见到母亲这个样子，瞬间震惊得连哭都忘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疯狂怒吼，“李兆思……你究竟对我娘做了什么！”说着就要冲上去和李兆思拼命。 “青雪！你冷静！别冲动！”宫辰立即抓住她的手腕，心疼得用衣袖去擦拭她唇边的鲜血。 他的声音很低，稳稳的，她回首见到他紧蹙的双眉，才意识到自己又差点失控。 是的，她现在必须冷静才能搞清楚这一切！ 但此刻她不得不立即接受一个事实：母亲确实已经将自己忘了。 正想着，就见李兆思已经叫人来扶着柳幻音回去了。 洛青雪眼看着母亲一步步离开，她走了几步，缓缓回头看一下自己。 那双昔日里温柔如水的琉璃美目里，现在竟填满了恐惧和疑惑，她很快转过脸去匆匆离开。 “李兆思……”她的声音都在颤抖，软弱又无力，“我求你，我求你告诉我，我娘怎么了？她为什么不认识我了？” 李兆思微微扬了扬浓黑的眉毛，歪了一下嘴角，缓缓坐回黑水晶宝座上。 “当年你离开之后，本尊从来没有伤害过幻音一根头发。只是几年前，她忽然得了怪病，忘了一切，所有记忆都停在了她年轻的时候。” 他偏了一下头，又抬起下巴，皱眉解释了一句，“就是与你爹相识之前。” “但她很喜欢你的宁休院，觉得那里环境清幽，经常去打扫。”他的语气竟有些悲切。 “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是很可怜的，本尊曾寻遍名医，仍然毫无办法。这一点，宫辰和炎儿他们都能作证。” 洛青雪难以置信，她回首望向宫辰，“辰儿，他说的都是真的？” 这件事实在太过蹊跷，谜团一个又一个，宫辰也一肚子疑惑，先前义母几乎就没怎么说过话，怎么青雪一来她就全都变了？ 他一时难以理清，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安抚住青雪，让她不要冲动行事。 他缓缓点头，柔声道：“青雪，义父的确一直在派人寻找名医，此次萧俊去北漠，也有这个目的，但还是一无所获。” 这竟然是真的？她知道宫辰绝对不会骗自己。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完全无法接受！ “青雪。”李兆思又开了口，“既然你我都想治好你娘，你也就不必再与本尊对抗了。” “本尊已恢复你啸云公主的身份，以后你专心助本尊收集魔魂。有朝一日你娘好转了，看到你辅助本尊成就大业，她也会很欣慰的。” “你是不是从没和她说过我的存在？”洛青雪丝毫不相信他的话，更不想理会什么狗屁魔魂，她现在只想知道真相。 “当然说过，你如今都站到她面前了，你看她相信吗？”李兆思冷笑一声，“现在，在她的记忆里连你爹都没有，怎么可能接受你的存在？” 洛青雪忽然语塞，这就是师父非要将我赶回啸云宗的原因？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她的心已变成无数个碎片，每一片都血淋淋地想耗尽她所有血肉。 但她必须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因为她绝不能就这样败给他，哪怕是死！ 她绝不相信李兆思说的这一套，但眼前的一切她都无法解释，只能先忍下所有，不再说一个字。 “青雪，我们先回去吧。”宫辰低声道。 “宫辰。”李兆思的牛眼转向他，“现在她已经回来了，也算是及时悔悟。”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该受的惩罚还是要受的，不然如何对一众啸云弟子交代？你觉得呢？” 宫辰面色一惊，忽感大事不妙，“义父，您打算如何？” 李兆思转头望了望洛青雪，见她已面如死灰，毫无生气，眼中顿时露出胜利的意味。 心道：臭丫头，从现在开始，你已经被死死捏在本尊手里了！看你日后还怎么张狂！ 他撇了撇嘴角，皱了一下眉，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停了一下才说：“她刚被九重花打过一顿，毕竟身子还弱，本尊也并非想置她于死地。” “就罚她九雷鞭吧，你陪着她，好好照顾。”他不等宫辰回应，就转身走进内殿。 九雷鞭？宫辰面色骤然变白，但忽然反应过来，扬起长长的眉毛，心中竟一阵惊喜！ 义父刚才让我好好照顾她？难道，他同意我们的事了？ 看着李兆思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他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奇怪了，奇怪到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几乎从未言语的宗主夫人突然开口说了话；一向坚韧不屈的青雪竟然开口求了义父；之前还暴怒的义父竟不再阻拦我们。 一桩桩，一件件，都令他甚为震惊。 但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眼下这九雷鞭，必须要想办法躲过去。 洛青雪已缓过神来，她泪眼婆娑地望向宫辰，无力道：“走吧，带我去严刑殿。” 宫辰心疼得不行，想劝住他不要去，不等他开口，洛青雪就举手示意他不要说。 “就让我领罚吧，我离开太久了，久到我娘都忘记我了。”话音未落，眼泪已不听话地冲出眼眶。 “辰儿，你知道吗？”她道，“小时候我无法照顾她，现在我长大了，终于回来了，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娘再也不会唤我‘青雪’了……” 她垂下双眼：“我是个不孝女，我从未对我娘尽过孝，我该打！” 看着她一步一步往殿外走去，宫辰跟在后面心如刀割。 他想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这所有的事情，连他都无法接受，何况是她。 天空又开始聚集乌云，两人已到严刑殿门口。 之前挨雷鞭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一想到那可怕的雷鞭要打在她身上，他就疼得全身都要碎了。 一进入严刑殿，就有两个啸云弟子迎上来，带他们走进一间黑暗又宽敞的屋子。 屋子四周烛火依稀，各种刑具冰冷阴森地挂在墙上，圆形的屋顶上有一圈窗户，阴冷的月光从窗外洒下，显得这间屋子更加冷漠。 洛青雪麻木地站在那儿，看着屋子中间一根巨大的石柱，上面残留的血腥之气冲得她想吐。 片刻，很快迎上来一位长老模样的中年男人，他斯文的模样像是一个博学多闻之人。 那人拱手道：“青雪公主来了，宗主早有吩咐，老夫定速战速决，让您少吃些苦头。” “雷长老。”洛青雪无力道，“这么多年未见，您好像没怎么变化。” 雷历呵呵一笑：“多谢公主挂念，老夫身强体健，下手干脆利索，一定不会让您痛苦太久。” 洛青雪随意扯了扯嘴角，她小时候没少受雷鞭之刑，眼前的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不再多言，主动走上前等待着痛苦的降临。 雷鞭是将天雷引至法器四尺绝魂鞭上，此鞭是黄铜所制，周围有细小的倒刺，一鞭下去就已皮开肉绽，每一鞭都比扒了一层皮还痛苦。 但雷鞭之刑有个特点，就是伤口不会留疤，而且好得很快，这看起来似乎没那么痛苦。 然而，当受刑者再次受刑的时候，原来的受刑之处就会发出同样程度的痛感，这相当于在原本的伤痕上再添新伤。 所以当邵惜炎要为宫辰分担十雷鞭的时候，宫辰才那样震惊。 现在雷历已将四尺绝魂鞭握在手中，正要施法，竟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回首就见宫辰正面色煞白地盯着他。 “宫左使？您这是何意？”雷历无奈笑着。 宫辰低声道：“放了她，打我！” 洛青雪面色大惊！她明眸圆睁，倒吸一口气：“辰儿你别犯傻，你不是刚刚被打过吗？你不要命了！” 宫辰轻轻摇头，缓缓放开了手，“我宁愿代替你受苦，也不愿就这样看着！青雪，我不能忤逆义父，更舍不得你再受到一点点伤害，所以我是心甘情愿代你受刑！” 话音未落，他已挥起断愁扇，用一大团红梅花瓣将洛青雪团团围住，然后双臂猛地向上一挥，洛青雪立刻被花瓣送到殿门外！ 紧接着，“嘭！”巨大的黄铜殿门已关上！ “辰儿！辰儿你开门……你不要做傻事！你快开门！”洛青雪想冲上前去，可身子被死死关在花瓣盾里，她没有带雪叶剑，毫无招架之力。 她只能拼命拍打，想要将花瓣敲碎，却丝毫没有用。 “辰儿！”她哭天喊地，撕心裂肺地呼喊，然而眼前的两扇黄铜大门丝毫不动，甚至连一点声音都不曾传出。 她的心被一弯一弯狠狠扎着，此刻除了哭泣，她什么也做不了！ 明明是她要承担的惩罚，为什么要让他去承受！ 过了一会儿，周身的花瓣逐一散去，她也缓慢落地，毫发无损。 “咔嗒！”门闩被打开的声音传出，眼前的黄铜大门吱呀吱呀地缓缓开启，血腥之气瞬间冲出殿外。 洛青雪面色惨白，颤抖的嘴唇微张，甚至连呼吸都已停住，睁大了一双泪眼，紧紧盯着门口。 很快，一个虚弱的身影一瘸一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辰儿！”她疯狂地冲过去！ 然而冲到他面前的时候，她骤然停下了脚步，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宫辰的一身黑衣已被打得稀烂，几乎全身都皮开肉绽，原本整齐的墨发凌乱地散落肩上，冷汗淋漓的面容毫无血色，暗红的薄唇已经发白。 “辰儿……”洛青雪的嗓子已发不出声音，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她嘴角深下沉，紧绷嘴唇，伸出一双颤抖的手，轻轻扶住他，手掌登时被鲜血浸满，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冲出眼眶。 “……你何苦这样，这本就是我该承受的啊！”她就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嗓子，拼命挤出来了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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