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临水楼, 取自临水照花的雅意,时有青年才俊来此斗诗比文,热闹不凡。 自从三年前江城出了一个三元及第, 临水楼更为出名,盖因那人亦是临水楼的常客。对方在临水楼留下的诗篇被奉为圭皋, 举凡士子科考之前,都会前往临水楼观瞻一番, 更有甚者特地从外地驾车而来。 这一方墨宝可谓是养活了临水楼,哪怕那名状元不久因意外失踪, 被官府断定已经身亡,也没有受到影响。唯有顾侍郎及其夫人, 每值此日便会倍感伤怀。 说起那三元及第的状元,江城可谓无人不知。对方失踪时仅仅只有十七岁,是大历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状元。 状元乃侍郎顾明昌同夫人姜善晴膝下唯一的儿子, 姓顾名玠,自幼饱读诗书,端的是一表人才。最为人所称道的, 便是他那如云似月般姣好的容貌, 打马过街, 总有香包并鲜花无数从楼上倾掷到他怀中,时人风气开放, 因之爱慕者也有男有女。 然而顾玠一心只有圣贤书, 不曾有半分心思放在这上面。 顾明昌和姜善晴得这一子很不容易,几乎是将人放在手心里捧着。顾玠无心儿女私情, 他们自然也不会勉强。 殿试被当今圣上钦点为状元的消息刚传回来,他们喜极而泣,以为从此便能和乐美满。顾侍郎还大开流水宴席, 城中男女老少,都可前来顾侍郎夫妻一贯宠爱顾玠,又是这样的大喜,其它勋贵世家早就习以为常。 可惜宴席还没吃完,顾玠竟然离奇失踪了。据小厮回忆,公子是前一天傍晚出的门,还特意吩咐了他晚上留门,只是他一直等到第二日天色大白,顾玠也还是没有回来,他感觉不对,连忙回禀了老爷和夫人。 顾玠失踪时已是十七,虽然对于考中状元来说太过年轻,但在普通人当中已是应该有妻儿的年纪了。因此一开始,谁也没有想到他真的会不见,就连顾侍郎和夫人都以为他是去拜访同窗好友了,然而顾府的人找遍了顾玠的同窗及其老师,皆一无所获。 等到下午,也是太阳最烈的时候,顾侍郎和夫人终于隐隐不安起来。他们把府中所有人都派了出去,一连又找了两三个时辰,发现还是不见顾玠的行踪后,顾侍郎终于选择了报官。 官府也没有见过这么离奇的事情,当下派了人前去顾府调查,前后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才终于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据城外的猎户说,那晚他上山打猎,路中恰巧见一男子经过。因对方相貌过于出众,所以才有印象。官府经过对比,发现对方所说之人正是顾玠。 沿着这条线索往下查,最终官府在山崖边发现了一块碎布,官兵曾用绳索辅助下山查看,最终因为山崖过高,且瘴气浓厚,均退了回来。并且由此断定,若是顾玠不慎失足掉下悬崖,绝无生还可能。 官府将这一消息跟那块碎布一起带回了顾府,姜善晴一眼就看出那是她亲手为顾玠缝制的衣服,当下泣不成声。顾侍郎也大受打击,竟一病不起。 他们始终不肯相信,一手养大的孩子就这么死了。这三年来,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对方。 官府事后也调查了顾玠的同窗,跟对方走得比较近的有三个人,分别是周沅,张良月和刘喜言,可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他们始终不知道顾玠那晚究竟为什么好好地出了府,再加上他让小厮留门,种种疑点,最后竟成为一桩悬案,相关卷宗也被密封起来,不再开启。 当今皇上得知自己钦点的状元离奇死亡后,很是惋惜,特意为顾玠写了一首悼念词。顾府伤心之余,还要进宫谢恩,并将那词供奉在家。 三年过去,时值科考,临水楼又迎来了一番热闹。 “周沅,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怎么带了他来” 说话的正是顾玠往日同窗,张良月。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人,眼中尽是轻视与鄙夷,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了点厌恶。 他不单是厌恶周沅带过来的人,也厌恶周沅。 当初顾玠在学院里是出了名的学问好,人品好,无论是谁向他请教问题,对方都会耐心回答。他们三个也是因此,渐渐跟对方走得近了。 顾玠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无可挑剔,同窗之中,他人缘最好,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帮助。在大家眼里,他如天上月,山巅雪,并非是说他高不可攀,而是谁都由心底地敬仰对方。 可前不久,周沅竟然带回了一个与对方眉目有四分相似的人,还养在了身边。 一开始张良月和刘喜言没看出什么,渐渐地就发现周沅居然是拿那人当作顾玠的替身,并由此得知了周沅对顾玠的心思。文人之间时有亲厚,不足为奇,只是顾玠在世时,周沅一声不响,等人不见了后,又找来一个替身,若说这替身有顾玠的才情倒也罢了,偏偏是一个大字不识,粗鄙不堪,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人。 周沅此举,没得在恶心人。 张良月和刘喜言在知道对方的意图后,第一时间就去阻止了,可惜周沅根本不为所动。 打这以后,三个人就逐渐有了分道扬镳之势。若不是科举在即,他们又想来这里祭奠一下顾玠,张良月和刘喜言是断然不会跟周沅见面的。 并不是所有人科考都能一次高中的,其中周沅考得最好,已经通过乡试了。 剩下的张良月和刘喜言,一个才勉强过了童试,有秀才之名,一个至今连童试都没过。由此可见,顾玠能一次三元及第,究竟有多厉害。 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彻底撕破脸,是因为张良月和刘喜言知道,周沅将人带在身边并无任何亲昵举动,看上去像是在透过对方的眉眼怀念旧人。 若是他真的如此饥不择食,对一个连奴侍都算不上的人下手,还是将人当成顾玠替身的前提下,那么他们之间的情分也尽可断了。 “你不觉得他现在越来越像那个人了吗” 周沅丝毫不在意身后的人听到他的话,从他捡到对方开始,周沅就告诉他,他只是一个替身。他应该感谢那张脸,否则的话,似周沅这等天子骄子,又如何会肯俯下身看他一眼。 “如果他还在的话,或许会跟我们在这里把酒谈欢。” 周沅的一句话说得张良月和刘喜言沉默了一会儿,身边随即又响起了一道声音。观他身上的穿着,没有另外三个人好,然而气度不凡,举止亦是赏心悦目。 “好了,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争吵,今日来此是为科考讨个好彩头,等会儿酒上来了,就由我起头,咱们做一个飞花令。” “冯兄,你可对今次科考甚有把握” 张良月在听到周沅的话后,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并没有再针对对方了,而是转头面带微笑地朝冯延芳问道。 冯延芳是后进学堂的,家世清贫,但他的才能不在顾玠之下,只是先前受身世所累。师长断言,假以时日,冯延芳必能成为第二个顾玠。 顾玠还没有失踪的时候,曾经帮扶过冯延芳一二。在对方失踪以后,冯延芳就渐渐地跟张良月和刘喜言熟了起来,他品行高洁,周沅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一来二去,竟成为了小团体中新的中心。 听到张良月的话,周沅也跟着道“若是冯兄此次能高中,我必然包一个大的红封庆贺。” 店小二将茶水端了上来,都是刚冲沏好的茶,香味浓郁。 一直站在周沅身后没有开口的人见状,默默上前给他倒了一杯。伸出来的两只手是常年做惯了活儿的,粗糙不堪,即便是身上穿了好衣裳,看上去也仍然与他不相配,浑身上下唯一能夸的地方,就只剩下那张脸了。 眉目蜿蜒,骨相优越。 然而这张脸上同时又布满了穷酸与卑怯,硬生生破坏了五分美感。 他默然地将茶倒好,像被训练过了无数遍,又退到了自己应该站着的位置。 纵然周沅拿他当作顾玠的替身,也只是寻常有空的时候,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表现出记忆中的人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满,轻则训骂,重则受罚挨打,几天几夜不吃饭更是常有的事。 一个连奴侍都不如的人,是没有资格求饶的。他从前过的日子早就让他变得麻木,就算到了一个新环境中,也没有任何差别。 没有人分出多余的视线去关注他,大家都在等着听冯延芳的话。 只见座中人谦虚一笑,目光中却是难掩雄心“是有几分把握,先前老师为我测试过一回,说是让我尽可放手一搏。” 能说出这话,差不多就是稳了。这些年来,冯延芳的才华也是大家看在眼里的。 “如此,那我就先恭喜冯兄了。” “冯兄他日高中,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好友。” “不如我们再定个局,等科考结果下来后,大家无论取得了什么成绩,都来这里同吃一顿” 刘喜言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另外三个人的赞同,周沅却突然望了身后的人开口“小奴,到我身边来。” 他带他回来,一直唤作小奴。周沅的意思是让小奴坐到他身边来,今天带对方出来,他特地要小奴换了一身平日里顾玠喜欢穿的颜色,从侧面乍一看过去,四分的相像变成了七分,余下三分,用周沅培养出来的动作神态也可弥补。 张良月跟冯延芳说话的口音一顿,看小奴竟真的跟他们一起坐了下来,脸色又是阴沉了一阵。再跟冯延芳说话的时候,不免有些阴阳怪气。 说到底,他们不满意周沅归不满意周沅,到底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而对小奴就是完全的看不上了。要不是有周沅护着,张良月早就将人赶出了江城。 “站了这么长时间,累不累” 周沅对小奴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添了些不自觉的柔情。但那柔情分明不是针对他的,甚至于小奴究竟是不是真的累了对周沅来说也不是很重要,他只是要一个听话的人。 闻言,小奴揣度着那位被自己一直模仿的人此刻会有什么表现,而后道“有一点。” 侍郎独子,自幼备受宠爱,何曾这般站于人后,做着伺候的活儿换做顾玠,一定会回答累。不过小奴又想,那位应该从一开始就不会像他这般,哪里又会有这样的问题。 小奴有些不自在跟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因此回完话后眼皮就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偏偏他视线低垂,沉默无言的样子,是顾玠往常在看书时经常会有的表情。周沅看他的眼神倒真带上了三分喜欢,甚至还亲自给他也倒了杯茶。 “周沅,你也太过抬举他了吧”张良月皱眉。 茶已经推到了小奴的面前,可他却连碰都不敢碰,始终维持着半低头的模样。 张良月更是看不顺眼,正待有所动作,冯延芳微微压了压他的肩膀。 “既然茶已经上来了,我们先行一轮飞花令。”周沅和张良月家中俱是有脸面的,身份贵重,若今日真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起了龌龊,传出去不免难听。 冯延芳虽然是在解围,可眼神同样没有片刻是落到小奴身上去的。 他率先拿起了一杯茶,品了品,而后道“不若我们就以茶为题,我先来抛砖引玉。” 说着,他在心中酝酿了一番,而后念出了一首诗。他们并不背古诗,而是要自己写。 用字精妙,意境深远。 张良月正准备鼓掌,却发现原本热闹的临水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莫名安静了下来。仿佛传染一般,从楼下到楼上,哪怕不明内情的人,也都停住了话头。 “这是怎么了” 刘喜言探出半边身子往楼下张望,只见一楼门口缓缓进来一名男子。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面若皎月,美得近乎妖异,只是带着点不正常的病弱之气,脸色要比常人白得多。 他身穿深蓝锦缎,腰间挂着一块玉佩,长身玉立,洁白无暇,似是从穹苍洞府飞临人间。 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男子视线轻抬。 一刹那,刘喜言跟其他人一样,瞪大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身子更是呆立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喜言兄,你看到谁了” 刘喜言仍旧不说话,而男子已经由一楼慢步向二楼走了上来。他脚下踏着白底银纹的长靴,靴底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咚,咚,咚,动作不疾不徐,却让刘喜言有一种浑身的血液都鼓噪得胀痛的感觉,心跳剧烈到耳膜都开始产生不适。 终于,男子露出了真面目,张良月剩下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座中几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他们看着来人,感受到了跟刘喜言一样的感觉,如同整个人都被一股外来力量操控。周沅看向对方的眼神更是复杂,有惊喜,有疑惑,还有擅自找了替身的不安与纠结。 “顾、顾玠” 是冯延芳第一个喊出顾玠的名字的,他看着他的眼神里,除了巨大的欣喜外,还有着不易察觉的愧疚。 这个世界中,冯延芳就是任务者。 他为顾玠打造的身份是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的顾玠却是一只凶恶恐怖的妖怪,唯有冯延芳是他的约束者。在冯延芳面前,妖怪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向对方露出自己最脆弱无害的地方。 顾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身份了。但原主一开始并不是妖怪,他是人。 三年前,原主在殿试过后回来的路上,碰见过冯延芳。他跟对方并不算熟悉,只是得知冯延芳家境贫寒,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过他几次。 出于礼貌,原主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冯延芳看上去很紧张,脸色也跟平时不同,原主以为他遇到了什么困难,屏退了左右,独自上前去问了他,结果冯延芳却是递给了他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并让他一定要回家后再看。 原主行事向来都是君子作风,见冯延芳为难不已的样子,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回到家打开那张纸,就见冯延芳约他明日酉时在城外相见。 原主想起冯延芳种种不寻常的表现,还以为是对方有难以启齿的麻烦要找他帮忙,决心前去赴约。为了冯延芳着想,这种私人的事情,原主没有告诉其他人。 他去早了,冯延芳还没有来。正是这片刻间,改变了他的命运。 没有人知道,城外的山崖下一直住着一头面目可怕的妖怪。原主刚中了状元,气运非凡,便被这妖怪看中,卷进了洞府中。匆忙中,原主只能撕下一截衣服扔落在地。 身为任务者特意捏造出来的主角攻,原主当然没有这么轻易就被妖怪吃掉。 他死了,但又不算是死,他被妖怪同化了,而后又反过来吞噬了对方,成为江城山崖下新的妖怪。变成妖怪后的原主性情大变,一度残暴嗜血,一直到最近才找回神智。 他跟冯延芳的故事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这届的科举当中,因为主题官临时发病,换了一个人。新出的题目跟冯延芳平日里锻炼的文章风格不同,最后遗憾落选,不过他会在三年之后,以出众的成绩成为魁首。 原主恢复神智后,记得自己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冯延芳的邀约。妖怪的逻辑和行事作风都是跟常人不一样的,原主离开了山崖,悄悄来到了冯延芳身边。 最开始,受到妖怪本性的趋势,他是想吃了冯延芳的。可是主角受身上总有一些出众的闪光点,比如优秀,聪颖,勤奋,在看到冯延芳夜夜苦读的时候,原主对他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情。 他一直跟在对方身边,妖怪的占有欲让他将人护得紧紧的。终于有一天,他知道原来当初冯延芳约他去城外见面,是想要向他倾诉爱意。可惜对方来的时候,原主已经被妖怪卷走了。 事后官府来调查,他们并不知道原主跟冯延芳有过交谈,那日跟在原主身边的人觉得这件事不重要,也就没有说出来。 加上平日原主跟冯延芳其实没有多少交集,一来二去,就没有追查到他头上。 冯延芳那天在城外等了原主好几个时辰,最后才失落离去。他以为是原主不愿意赴约,没想到过不久,就听到原主死在了城外的消息。 他坐立难安,也曾偷偷去城外看过一回,可在他们见面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留下。 要说这件事只是个意外,也怪不到冯延芳的头上,毕竟他哪里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就有一头活生生的妖怪。 可他始终觉得愧对原主,但又因为胆小,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最后他将自己活成了原主曾经的样子,发奋读书,考取功名。 原主在陪伴他的过程中,早就原谅了对方当初没有将两人见面的事告诉别人。并且冯延芳也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每天晚上关上房门,除了摞在案上的书,还有这只妖怪同他为伴。 三年后科举结果出来那天,原主跟冯延芳也互表心迹在一起了。 至于徐连,他只是在冯延芳努力的路上,一个不起眼的背景板。 因为一直被当成原主的替身,徐连在长久过后,终于爆发了。 尽管周沅从来不教他识文断字,好像是有意要将他跟原主区别开来。像,但不必是。可他还是在跟着周沅的过程中学到了很多。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不请自来,找上了门。 徐连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并不普通,他原本是当今生圣上邱潼的第五子,淑妃娘娘容嫣的亲生孩子。只是因为生下来的时候,被发现是阴阳人,所以淑妃娘娘命人将他送走了,否则的话,她知道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会成为整个皇室的耻辱,也会让她就此失宠。 容嫣从外面抱回来了一个女孩子,她带有弥补性的,对这个孩子非常好,把在怀徐连的时候,所有的母爱都给了对方。至于徐连的下落以及生活,她再也没有问过。 带徐连出宫的是淑妃的心腹,对方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随意丢弃在了路边。 而后徐连的命运就沿着任务者早就安排好的进行了下去,他被一名乞丐捡走,从小受尽歧视与冷眼,身体的缺陷让他自厌不已。后来无意遇到了周沅,被他带回来,又进了另一个烈狱。 对方用着近乎苛责的标准来让他学习原主,对他使出的刑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本加厉。 而冯延芳在有了原主的陪伴后,对于徐连这个“赝品”也很是不满。他虽然没有做什么,但平时的神态里难免会流露出几分。 在差点丢了一条命以后,徐连终于黑化了。 就在这时,邱潼的亲弟弟,也就是当今三王爷派来的人找到了他,给他了一个机会。 徐连知道,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要利用他来扳倒邱潼,等到成功以后,他这颗棋子也就没了用处。可是他不在意,他拼了命地去学习那些从未触碰过的知识,迫切地想要充实自己,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想要往上爬。 他要当人上人,要把所有作践过自己的人统统报复回来 就这样,徐连背着周沅开始偷偷跟着邱嘉为他请来的先生学习了起来。 他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辛苦与汗水,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时,命运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冯延芳无意中发现了徐连的秘密,知道了他是双性人。 得知这件事的冯延芳内心也有些慌张,举棋不定之下,他告诉了张良月。 张良月又告诉了刘喜言,最后大半个江城的人都知道了,周沅身边那个小奴是个低贱的阴阳人。 冯延芳满心愧疚地跟原主说起这件事时,主角攻安慰他这并不是你的错,两人就没有再管徐连了。 而徐连那边,则是被邱嘉放弃了。 邱嘉当初在查到徐连的存在时,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当初淑妃会放弃对方,宁愿从宫外抱养一个孩子。原本他以为徐连身上有什么顽疾,他也不是很关心,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省得他将来亲自动手除掉徐连了。 但一个人尽皆知的阴阳人,是没有资格帮助他登上大位的。 徐连又重新回到了令人绝望的境地中。 周沅虽然震惊于这个消息,可他更不满对方竟然让冯延芳发现了秘密。 他一直将他视作所有物,现在所有物不干净了,那么他有必要让对方重新变得干净。到此为止,周沅对徐连既有对原主的求而不得,也有对徐连本人产生的复杂情愫。 他把徐连关起来了,每天只让人喂一点水。甚至为了羞辱对方,还曾经让人脱下徐连的裤子。 就这样过了半年,徐连被发现咬舌自尽在柴房中。 属于他潦草的生命就这么结束了。 冯延芳的努力让他位极人臣,徐连的努力却仿佛一场笑话。 顾玠的视线从刘喜言、张良月、冯延芳、周沅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了徐连的身上。 每个世界中,两个人的相貌都略有差异。这个世界里面,徐连长得很像他,只是,相貌太过稚嫩了,他比上个世界两人相遇时还要小,今年只有十六岁。 “他是谁” 顾玠既没有开口回应冯延芳,也没有主动解释自己为什么死而复生,只是看着徐连问道。 其他人并未察觉到异常,但常年饱受折磨的人心思要更加敏感。 小奴在顾玠开口的时候,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仿佛水底深草,看不见摸不着,却缠绕在四周。 “这是、这是我新买的下人。”周沅终于从顾玠没死这个认知中回过了神,转头看向小奴,“还不快给公子请安。” 一旦正主回来,寻找替身的事情就成为了心里头的一根刺。周沅不知道顾玠有没有发现对方的眉眼像他,但他要让顾玠看到,小奴在他这里跟一般仆从没有区别。 说着,周沅伸了脚,对着刚才还坐在他身边的人的腿弯就要踢下去。可不知怎么回事,他这一脚踏空了,自己险些遭了个趔趄。 同一时间,小奴已经惶恐不已地朝顾玠行了一礼。 在冯延芳叫出口的瞬间,他就清楚了来人的身份。小奴连看都不敢看对方,生怕惹怒了人,周沅才吩咐,他就飞快地跪倒在地。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只有着这样事后才不会遭罪。 “小奴给公、公子请安。” 他的姿态很标准,头低着,视线也没有乱瞟,一眼就能看出是特意经过训练的,不知是跪过多少次才有这样的效果。正因为如此,顾玠才会更加生气。 眼看对方还要磕头,顾玠向前走了两步。 小奴看见他的靴子慢慢朝自己靠近,说不清此刻究竟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下一刻,下巴上就传来了一阵凉意。 小奴以为是顾玠的脚。 “小奴,是你的名字吗” 直到温润而略带好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奴才知道,原来是顾玠的手。 他的手跟普通的人一样,可又好像格外的冷,冻得人声音都在打颤。 “是是的。” 顾玠不是有意要吓徐连的,只是每个世界的主角攻都是任务者在他的形象基础上捏出来的,只有当他的灵魂进入其中的时候,才算完整。 因此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彼此之间会互相影响。 妖怪是凶恶嗜血的,他在看到冯延芳等人的时候,就想要将他们都吃下去。 表面上看,对方所经历的一切事情都是巧合,可实际上,无论是原主还是徐连的遭遇,都是他一手打造的。 对于冯延芳他们,顾玠有的仅仅是妖怪的本性。而对于徐连,他是妖怪爱的人。 妖怪想保护他,也想吃他。他对他的欲望比任何人都多。 顾玠半蹲在徐连面前,捏着他的下巴,看上去是在让人抬起头,观察他的相貌,实际上指腹不着痕迹地滑动了一瞬。妖怪的原形有着许多触手,触手上分布着密集的可以用来探测外物的组成,此刻全都在贴着徐连的下巴。 与此同时,小奴也看清楚了他的样子。简直美丽得让人窒息,连对他这样的人,都温和至极。 仅仅是一个呼吸,顾玠就收回了手,没有让那些触手作乱。 “起来吧。”他同徐连一起站了起来,还暗中托了对方的膝盖。 周沅还不及让小奴下去,就听到了顾玠饶有兴致地开口“什么时候买的” 顾玠已经坐了下来,其余四个人也跟着落座,但临水楼里还是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他们的谈话声落到了每个人的耳朵中。 临水楼里大多数都是士子,彼此之间很是熟悉,光是看小奴那张脸,谁不知道周沅打的什么主意。 现在正主来了,他们倒也想听听对方会怎么说。 “其实也不算是买的,是我三个月前外出的时候捡回来的。”周沅改了口风,但这的确是实话,他想,顾玠能一眼注意到小奴,是不是代表对方对他也有几分特殊 “他长得有几分像我,我对他很有眼缘,不知周兄可否割爱” 顾玠淡然地说着让周沅心如跳雷的话,还将他给徐连倒的那杯茶推到了别处。杯盏被碰过的地方,有着不明显的裂痕。 过了半晌,大家才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顾玠竟是要将小奴从周沅身边要走,这是什么发展 就连周沅本人一时间都有些茫然,他下意识不想让顾玠身边出现其他人,于是道“我同他之间并没有订立契约,顾兄即使想要人,我也没有权利将他送给你。” “若是顾兄”周沅想了好几个词,都没有想出合适的用来形容顾玠对小奴突然的兴趣,“小奴在城郊处有自己的住处。” 这话听上去像是小奴为了报恩才跟在他身边,周沅是打定主意要将自己和对方划清界线了。 他也知道,话既然说出了口,往后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把小奴带在身边了。不过也不要紧,毕竟顾玠已经回来了。 他在对方失踪以后,无数次地后悔为什么自己曾经有机会却不向对方表达出来。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周沅原本还担心顾玠会追根究底,没想到对方听到他的话后,就并没有再问了。 这时冯延芳问出了所有人都很关心的问题“顾兄,这三年来,你去了哪里” 顾玠失踪了三年,但是这三年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甚至看上去相比从前,更加温文尔雅了。 “我去哪儿了,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温柔的询问,让冯延芳像是被人击中了一个闷棍。同时张良月等人也朝他望了过来,面露惊疑。 顾玠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听上去仿佛他失踪这件事跟冯延芳有关系。 科举在即,士子们最怕的就是会染上什么污点。 一旦如此,说不定会被取消资格。 小奴一直低着头在听顾玠说话,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一定要有一个人很了解顾玠的话,那么非他莫属。他被周沅带回来后,就一直在模仿对方的一举一动,包括吃饭的口味以及平时的思维逻辑。 只有他从顾玠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觉得对方有些奇怪。那种奇怪他难以形容,但细微隐晦的差别,让人产生了一种犹如沼泽的危险粘稠。 小奴悄悄看了顾玠一眼,发现对方竟然也正在看他。 那一眼很温柔,甚至充满善意,但就是奇怪。奇怪到小奴心中一跳,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想。 顾玠的眼中荡出了一圈浅浅的笑意。 “我、我听不明白” 冯延芳感觉到了临水楼里众人似有若无探究到他身上的视线,他试图解释,但顾玠打断了他的话。 “冯延芳,三年前你给了我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邀我第二日酉时于城外见面。我见你神色慌张,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想求我帮忙,便独自一人前去赴约。” 顾玠将两人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摊开来讲得清清楚楚,却又只停在这里,剩下的让其他人自行想象。 从他刚露面时病弱的模样还有戛然而止的话中,其余众人脑补出了冯延芳不知道出于何原因,故意将顾玠骗到城外,而后下了黑手的一幕。 说到这里,顾玠已经起了身。 “我会将此事禀告给官府,你有罪也好,无辜也罢,都等官府定夺。” 他当着一众士子的面,给冯延芳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走到徐连身边的时候,脚步停了下来。 “周沅说你住在城郊,我送你回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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