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一眼吧,以后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这般想着,眼睛近乎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宽大的宫门。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踏足这里时的场景。 天宫真的好大好大,宫室也是那样的华丽壮阔。 他那时候怕生的握着颜汐浅的手,她的手真的好温暖。 少年看着自己因为近年来长期练剑,而生出了薄茧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变了好多。 因为喜欢的那个人那样优秀,因为她爱慕的人同样优秀,自己也慢慢变成了一个优秀的人。 想到这些,花迎霜勾了勾唇角。 是时候了,他也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他喜欢的人已经不需要他了。 第二日,那个名唤花迎霜的少年便踏上了前往魔族的路。 抵达魔族时,已经是正午。 魔族戒备森严,守卫在看清来人周身散发的仙气后,更是警戒起来。 “来者何人?”守卫冷面质问。 花迎霜张了张嘴,良久才鼓起勇气道:“我要见魔尊,这是我的令牌。” 说罢,他抬手,将一块黝黑的令牌递给那守卫。 当然,那块令牌是今早卿晏辞给他的,说是从容司晨那里弄来的,方便他能进入魔族。 守卫检查了那块令牌,确认是魔族皇室的令牌,可眼前这人分明是仙躯,怎么会有这种令牌? 几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儿,花迎霜道:“我有要事要面见魔尊。” 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只需用这枚令牌给魔尊陛下传信,只说,我是花盈盈的儿子,他自会见我。” 守卫头头有些不屑,“你以为魔尊陛下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 花迎霜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但这枚令牌在我手上,传个话,总是无可厚非的,至于魔尊陛下见或者不见,他自有主张。” 这话说的极是,令牌是真的令牌,即便花迎霜不要求面见魔尊,也该将此事禀报给魔尊陛下。 守卫没再说什么,便差了个人,将令牌带走了。 花迎霜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等。 虽然他表面上看上去泰然自若,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自己有多紧张。 那个人,真的是他的父亲吗? 说实话,花迎霜心里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那个人,会见他吗? 花迎霜心里更是没底。 许久,一道黑气从城中飘出,在与花迎霜咫尺的距离化形,变成了一个英气非凡的男人。 那男人眉宇间的气质冷冽,大约是靠得太近了,花迎霜不自觉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 身侧的守卫已经跪倒在地,高呼着:“魔尊陛下!” 花迎霜有些怔愣,但也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他那位极有可能的父亲。 男人没有半点儿慈祥的样子,五官凌厉如同雕刻的一般,带着一股子阴森森的凛冽,让人心生畏惧。 这并不是花迎霜想要的父亲,也是他不愿意与他相认的原因。 男人眯起了眼睛,“你!说你是谁的儿子?” 说罢,不等花迎霜回答,容阅江的手已经抵在了花迎霜的眉心。 花迎霜只觉得额头一阵刺痛,像是被人扒了皮似的痛。 容阅江似乎探查到了什么,双目骤然睁大,略有恍惚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再次发问,“你是谁的儿子?” 这一次,他的语气比方才要柔和了很多。 花迎霜不太适应这样的场景,毕竟,他从来没有被亲人善待过。 少年瞥开视线,别扭的说:“花盈盈,是我母亲。” 良久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花迎霜再次将视线转移到男人脸上时,他隐隐的在男人眼中看到了一种类似恼怒和欣喜参半的情绪。 这种情绪,让他感觉陌生。 “是什么人让你来的?”容阅江厚重磁性的声音在花迎霜耳边回荡。 花迎霜皱了皱眉,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后悔之意。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男人,果然……和他所谓的叔叔是一样的。 没有慈爱,没有善待。 花迎霜最怕的就是拥有一个这样的亲人,那种被至亲嫌弃厌恶和利用的心情,花迎霜已经受够了。 他捏紧了拳头,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意,道:“没人让我来!” 如果不是为了颜汐浅,花迎霜此刻一定会转身就走。 可是,他知道自己这次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和眼前的这个男人相认。 容阅江眯了眯眼睛,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人提到眼前。 本能的,花迎霜面上流露出厌恶和排斥的神情。 他想着,或许自己没办法帮助阿浅了,或许下一秒这位魔尊就会杀了他。 在来这里之前,花迎霜也预想过这种可能,只是事到临头的时候,他还是难免觉得难过。 从来没有亲人爱过他,现在唯一的这一个,也一样讨厌她。 花迎霜无助的缓缓闭上了眼睛,干脆放弃了挣扎。 他很清楚,挣扎也没有意义。 更何况……更何况这个人是…… 哪怕对方不承认他,但他心里还是顾念着所谓的骨肉亲情,无法对容阅江下手。 良久,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花迎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容阅江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眼神似有缓和。 正当花迎霜不知所措之时,他听到那男人叹了一句,“像,真像!” “能松开我了吗?”花迎霜梗着脖子问他。 容阅江放开了手,方才眼睛里的那一瞬温情顿时消散无踪,他背过身去,“跟上来!” 花迎霜无法逃离,只能跟上容阅江的脚步。 这是花迎霜第一次进入魔族,刚一踏入魔族的疆土,在那黑压压的魔气之中,花迎霜顿感周身像是被灼烧了似的,疼极了。 可容阅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继续往前走。 花迎霜也只能咬着牙根儿跟了上去。 可是,灼烧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 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水来,他甚至能感觉到成股的汗水在脸上滑过。 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了,原本就昏暗的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了。 咚的一声,花迎霜倒了下去。 在晕过去的前一秒,花迎霜心里想的是: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容阅江一回头,瞧见了那晕厥过去的少年。 他皱了皱眉,喃喃道:“真是个废物。”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大步走了上去,将人扛在肩头。 少年的身材很纤细,体重也很轻盈。 大概是从年少时就被花龙二严格管理身材的缘故,以至于在花迎霜恢复了男儿身,身体养起来了的时候,仍旧不够强壮。 容阅江感觉着这个不知真假的儿子,鼻腔里不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长得真的很像花盈盈,明明是个男儿身,却格外像她。 有了容司晨的前车之鉴,即便容阅江已经感觉到花迎霜体内的魔气,但还是不能完全信任。 身为魔尊的漫长岁月里,已经把他的信任能力全都消耗殆尽了。 他是一个王者,身为王者,最忌讳感情用事。 容阅江把花迎霜带回了魔王殿,随手把人扔到了卧榻上,而后转身对殿中的侍从道:“去蝶族带个人回来!” 花迎霜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泡在了辣椒水里似的,哪哪儿都是火辣辣的痛感,整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 他想起来了,当初孟云的一块魔铁便将他的手指灼烧出伤口,如今身处于魔族之中,理应如此。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求饶声。 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花迎霜强忍着不适睁开双眼,入眼的是昏暗的室内,没有一丝光线,在原本外面就乌压压的环境下,更是显得幽暗。 不过好在花迎霜闭眼久了,这会儿倒也能大概看清楚周围。 事实上,若是有灵力傍身,他也许还能看的更透彻些,偏生他此刻浑身上下的灵力都好像被这如同业火一般的空气烧的什么也不剩了。 耳畔的声音更加清楚了,那是他叔父花龙二和婶娘的声音。 花迎霜皱了皱眉,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缓缓起身,强撑着下榻,一只手抚着墙壁,往那声音的来源,也就是隔壁的房间挪过去。 吱呀一声,他将房门推开。 入眼的便是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的叔父和婶娘。 花迎霜有些惊讶,声音干哑道:“叔父?真的是你?” 他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吸引了在场三人的主意。 自然,那高高在上,漠视地看着两人求饶的人,便是魔尊陛下。 花龙二看向花迎霜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怀疑地问道:“迎霜?” 此事婶娘也注意到了她,相比于她叔父,婶娘更熟悉她,一见她便不由得颐指气使起来,“你这臭丫头,竟还学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扮起男人来了?” 大约是在花迎霜面前神气惯了,一见到她就忍不住要说上几句。 更别说,他们今日被突然抓过来问话,问的便是有关花迎霜的事,而此刻一见到本人,两人理所应当的认为是花迎霜找了这么个高大男人来教训他们。 是以,婶娘的语气就更糟糕了,“还不赶紧把你那身皮换下来,成什么样子?” 花迎霜皱了皱眉,道:“我原本就是男人。” 这下子轮到叔父和婶娘震惊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许久,谁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倒是容阅江一直站在那里,静静的观察着三人的行为。 花龙二沉默良久,突然站起身来,指了指花迎霜,又指了指容阅江,道:“哦,我明白了,你就是那个和盈盈不清不楚的男人吧?” 眼见得,容阅江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花盈盈是他心中所爱,岂能容人如此诋毁? 是以,花龙二话音刚落,脸上便被一道凌厉的魔气刮过,顿时削去了一块皮肉。 “啊!!!”花龙二发出惊人的痛呼声。 花迎霜皱了皱眉,虽然他也不喜欢自己的这位叔父,可到底是多年的养育,花迎霜不可能完全狠得下心来看他受到这样的折磨。 他连忙上前,想给叔父治疗,可自己此刻半点儿灵力也没有,甚至在他想要强行调用灵力的时候,感觉到了一阵如同针扎似的痛意。 花迎霜疼的皱起了眉。 婶娘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吓傻了,什么话也不敢说,乖顺的跪在地上,像个听话的小狗。 花迎霜抬眸瞪了容阅江一眼,怒道:“你有什么火气,拿我出气便是,为什么这么对待我叔父?” 他的声音很清澈,哪怕是恼火的质问,也让人觉得悦耳。 容阅江冷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同谁讲话?” 冷淡,冷漠,无情…… 这是花迎霜对他这位父亲的直观感受。 也许是早已经压抑在心底对于亲情的失望,让花迎霜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他将花龙二放在婶娘身边,而后不卑不亢的站起身来。 花迎霜比魔尊的身高要矮一点点,但他仍旧直直的看着他,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输给他。 少年冷哼一声道:“我知道自己在和谁讲话,我在和一个蛮横无理冷血无情的人讲话。” 这话让容阅江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要发怒。 花迎霜却并不屈服,自嘲般的笑了笑,道:“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我早就猜到了,什么狗屁父亲,狗屁亲情,我真是受够了。” 说罢,他将脚边的木凳子踢得老远。 明明身体已经被魔气折磨的快要撑不下去,但他却第一次爆发出自己的不满。 这是从未有过的,可是……他心里难受啊! 太难受了,难受的让花迎霜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他只想要一个普普通通的爹娘,只想要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难道这也是奢求吗?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这么对他? 倘若没有人期待他的到来,那就不要生下他! 既然生下了他,为什么……又不能尽到做父母的责任? 他娘是如此,什么为了他好,什么为了让他活下去? 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想法,留他一个人在世上,还要忍受和承受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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