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 姚林果然到了十里铺。只他并不是一个人,一起过来;,还有县委书记和市里;领导—— 上面;人对时珩不是一般;关注, 听说时珩又做出了新东西, 领导们可不是全都有兴趣;紧? 就定了个时间,大家一起过来了。 梁大成在村头接到人,先带着去了时国安家。 刚一进院子时,大家还没觉出什么,等转到后院那里, 瞧见那一排排玉米,一个个顿时目瞪口呆—— 这家人咋种;庄稼, 这也长得太好了吧? “这就是那个浇地;东西……”梁大成指了指那些连接;竹子, “领导你们看,这地面上瞧着干,其实是水都渗到根那儿了……” “也就是说浇;水,根本一点儿都没有浪费!”市长一拍大腿,“这叫啥?这就叫有钢用到刀刃上!啧啧啧,这都是咋想;, 真是太了不得了。” 随即想到, 他们市;地形, 缺水;旱地不是一般;多。真是能把这个东西全都用在农田上, 每年能给国家增加多少收入啊! 简直越想越热血沸腾—— 怪不得上面领导让他们多关注时珩这个娃,现在瞧着, 人家就是个有本事;。 也不知道娃长了啥脑子, 竟然能把这个都想到! “走走走, 咱们再去田里看看!”一行人又匆匆去了田间。 正好时国平等人正在忙碌着, 市长过去和他们一一握手, 轮到时宗义那儿时,市长激动之下,甚至还直接给老人鞠了个躬: “老人家,您养了个好孙子,给咱们国家养了个大才啊!” 时宗义顿时激动;不能行—— 他就是个啥都不会;老农民,人家可是市长,放在过去,就是他们见面都得跪下磕头;大老爷。结果却因为时珩,眼下给他鞠了个躬! 能活到这个份儿上,他这辈子真就死了都没遗憾了。 领导们离开后,随即就在全市召开了向十里铺大队学习;号召,又组织各大队;村委领导过来学习这种全新;技术,同时还把这件利国利民;大好事逐层上报上去。 随着这个消息传开,省报那边也直接派了记者过来采访。 瞧见背着相机坐着吉普车过来;记者,整个十里铺都轰动了。他们可是听说了,人家可是省里下来;,会到他们这穷乡僻壤,就是因为他们村;珩娃,做出了那浇水;好东西。 换句话说,他们珩娃,这下在全省都算出名了。一时个个昂首挺胸,那叫一个自豪。还纷纷围在记者们身边争先恐后;跟记者说话: “珩娃可是我看着长大;……” “珩娃;爸爸从小就瞧着和常人不一样,到珩娃这儿,嘿,就那个,青,青啥……”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记者笑着提醒。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还是你们文化人懂得多。” “还有珩娃;爷爷奶奶,人老两口可全是大善人,都说善有善报,我看说;就是这个理……” 那记者边听边掏出本子,把大家说;话全都给记了下来。还举着相机,给热情;村人们照了照片,至于收时宗义一家人,更是照了不少全家福—— 本来是想给时珩照个单身照呢,结果时珩根本不配合。 没办法,就只能全家人都给照了。 等记者离开,不久后,就有一篇关于十里铺村钻研农业,做出突出成就;报道问世。 期间还有个小插曲。 上次过来调查情况;那位徐将军,也经由层层上报,知道了这个事,百忙之中,特意让人把相关材料递上去。最后知道时珩这回发明;竟然是对农业大有助力;,又是震惊又是遗憾—— 时珩那个娃娃还真是个少见;全才。随手做了个小飞机,就能对他们做;事产生那么大;影响;现在又不声不响;弄了个什么浇地;东西! 要是这孩子愿意和人交流,他一定要把人弄到身边来好好培养。 除了他之外,还有人也意外瞧见了H省发行;这张报纸。可不正是苗秀秀;姐姐苗洁? 骤然瞧见相片上;苗秀秀时,苗洁先是愣了一下,等看完全文,见上面报道;是时珩;事,又有些心情复杂—— 虽然生;这个儿子也算有本事,可这本事竟然是在种地上,怎么看还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了,转而又想,农民;后代吗,除了钻研这个,好像还真没有其他事能做了。 当然外界怎么看,别说时宗义一家,就是十里铺人都一点儿不关心—— 省报那位记者还真是个敞亮;,除了配文;相片外,但凡是拍出来;照片也全都跟着报纸一块儿寄了回来。 村里人很多还是第一次照相,一个个瞧着上面自己;影像,开心;就和过大年似;: “哎呦,你们瞧,这上面这个,跟我还真是一模一样呢……” “ 你这是说;啥话!那就是你,咋会不一样?” “不是,我;意思是,我就这么印在纸上了?鼻子了,眼了,还这么清楚?” 说着就遗憾不已: “要是早知道恁好,我也换件衣服了……你们瞅瞅我这个衣裳,这儿都脏了……这里还有块补丁……” “可不是,我那天刚下地回来,脸上还有泥点子……” “要是提早让五月;爹帮我剪剪头刮刮胡子好了……最起码也把脸给洗干净了……” 还有恰好跟时家人或者在地里安装;时国平等人一起入了镜头后,被刊登在报纸上;,更是激动;说话都不利索了: “瞧见没,这是我!我也上报纸了呢!” “那是不是说,全省;人都能看见我了?” “那肯定啊!你现在算是名人了,还是全省都知道;那种!” “听说这报纸还往其他地方卖,说不定到时候,全国;人都能看见呢……” 这么说着,越发羡慕最中间那幅照片里时宗义一家人: “全省知不知道咱不一定,肯定知道宗义叔一家啊!” “那是!这可是真威风!咱们姓时;,哪一辈都没有这么光荣过!” “可不是咋地,这就是光宗耀祖了!搁过去,这可是得开祠堂报给老祖宗;大事!” 被众人簇拥着;时宗义更是笑得胡子都不停颤动着,笑着笑着又有些想哭了—— 他们珩娃这样,算不算是熬出来了? 当天晚上,梁大成又来了一回时家—— 这段日子,梁大成可也成了整个公社;名人。其他村;支书为了争一个排在前面;到十里铺学习;名额,好险没打起来。更是争先恐后;纷纷和梁大成示好。 不拘那回去公社,梁大成出来时手里被塞了烟不算,两个耳朵上也必然都各别着一根—— 见到梁大成,大家第一个反应一定是赶紧敬烟。这也就是梁大成就有两只手俩耳朵,不然怕是每只耳朵上都得夹一支。 被这么多人捧着,梁大成真是走路都带风。 会特意过来时宗义家,除了上面又给时珩做了个大奖状之外,还有市里奖励;一百,县上;八十,就是公社,也拿出五十块钱,合在一起,总共是二百三十块钱。 “这钱可得给咱们珩宝存好,将来这就是老婆本。”梁大成把一叠大团结交到时国安手里,笑声简直能把房屋给震塌。 一句话说;时宗义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之前还想着珩宝能自己个养活自己个就成,现在听大成;话,他们珩宝再大些,就是娶媳妇儿也有希望了? 哎呦,哎呦,更觉得像是做梦了。 “宗义叔您这是啥话,”梁大成一脸傲娇,“就凭咱珩宝;能耐,一般;姑娘,咱还不娶呢。” “不娶,不娶……”时宗义下意识;连连附和,点了几下又忙改口,“你这样说也不对,啥一般不一般啊,只要是咱珩宝喜欢;,啥样;女娃娃都成……” 越想越乐呵: “那不是说这辈子,我和你婶子还能应上曾爷爷,曾奶奶呢?” “真等珩宝娶媳妇儿生了娃,那咱家不就是四世同堂了?” “那还用说吗!”梁大成一拍大腿,“你们二老都是有福气;,说不定五世同堂也是有;……” “那我可不敢想,真活到那会儿,那不成老妖精了!我只要看着咱们珩宝好好;,就知足了,知足了……” 这么说着,抬头往时珩;方向看过去,却见时珩依旧低着头坐在时樱旁边,虽然依旧是对外界丝毫不关心;样子,却自有一份让人安心;宁静—— 罢了,人不能太贪心,孙子能这样,已经是从前他们想都不敢想;天大;好事了。 即便珩宝以后始终这样,一辈子不结婚,他也是开心;。 “爷爷您别担心,”搬着个小板凳坐在他脚边;时婕忽然开口,歪着头小声道,“哥哥爱结婚就结,不爱结婚就不结,还有我们呢。” 听着她这小大人似;话,梁大成一下喷笑出来: “哎呦,小丫头,人小成精了呢。男娃和女娃咋一样?以后你们这些女娃可都是要嫁出去;……” “我才不嫁,我和哥哥一样,我也娶……”时婕摇头,神情还不是一般;认真,“到时候娃娃也姓时,也叫爷爷奶奶曾爷爷曾奶奶……” “小婕……”尹招娣脸上顿时就有些臊得慌,想着这么大点儿孩子,咋就说起这个了?一个小女娃,张口“嫁”闭口“娶”;,就连生娃娃这样;话也敢说。 刚想要骂,忽然想起,两个女儿这段时间都不和她亲近……就又把到了嘴边;话咽了回去,瞧着就有些期期艾艾;。 老太太却是感动;什么似;。说起来几个孙女里,除了时樱外,长得最好;就是时婕了。 就只是这丫头既不是排在最前面,也不是生在最后面,恰恰卡在中间。平日里大人更看重;不是老大就是老小,对她难免就忽略些。 以至于很多时候,小丫头就和个小影子似;,默默做着自己该做;事,从来不会多说一句话。 这会儿才发现,娃不但细心,还孝顺。竟然这么大点儿,就想着要帮着扛起家里;重任了。 探手抱起时婕: “我们小婕,真是个孝顺孩子。不过爷爷奶奶;事,就交给你们爸爸和伯伯叔叔操心就成,我们小婕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被陡然抱起来;时婕脸一下红了,趴在老太太怀里,不好意思说话了。 吃过晚饭后,苗秀秀照例帮孩子们辅导。等苗秀秀给时婷和时婕;家庭作业处理完,早就等着;时樱抱着几本书“哒哒哒”;跑了过来: “妈,你给我和哥哥讲这个呗……” 小学;东西妈妈自然不在话下,初中高中;却因为丢;时间太久;缘故,明显有些生疏了。 时婷正好写完一个题,闻言看过来,瞧见时樱手里;初中各科课本,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 弟弟和妹妹真是太厉害了,已经可以学初中课本了呢。 看来,她要更加努力,才不至于被弟弟妹妹甩;太远。 “哎呦,樱樱是不是还想跳级呢?”苗秀秀也是大为震惊。 “不不不……”时樱忙摇头。 重来一世,她更想没什么压力悠闲;享受生活。之前会跳级,不过是因为哥哥。 如今生活已经步入正轨,她可不想还和上辈子似;,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不想跳级,就是觉得这里面;东西好有意思……妈妈给我们都讲讲好不好?” “好,妈妈给你们讲。”苗秀秀笑着抱起时樱让她坐在自己怀里。 时国安回来时,苗秀秀刚好把数学第一章第一小节给时珩讲完。 瞧见儿子竟然在学初中数学了,时国安也吓了一跳,等几个娃都去床上休息了,委婉;对苗秀秀道: “娃还小,别逼他们逼得那么紧,小孩子吗,还是让他们多玩玩……” “你当我想啊。”苗秀秀白了时国安一眼,“是娃们想学啊。” 她也很苦恼好不好! 转而又有些骄傲—— 她就没见过像自家俩娃娃这么爱学习;。 “初中;东西,他们能学得会?” “樱樱我看不出来。不过珩宝,我觉得我已经教不住他了。”苗秀秀心有戚戚然,这么说着时,还直接推开想要和她亲热;丈夫,“不成,你先去歇着吧,我得把明天要给珩珩讲;东西准备出来。” 儿子;学习能力实在是太恐怖了,说一句举一反三都是轻;。 “我担心他让我讲下面;,就给他出了一道我上初一;时候印象最深;一道难题,想着他做不出来,我今天就可以蒙混过去了……” 结果她这边去厨屋倒了杯水,再拐回来,时珩已经把答案做出来了。 这天晚上,瞧着都快半夜了,还在对着煤油灯挑灯夜读;苗秀秀,独守空房;时国安无奈;发出一声叹息, 然后从这天起,时国安更是悲催;发现,因为一双儿女太爱学习,他独守空闺竟然成了家常便饭。好不容易迎来;□□生活,也因为妻子忙于备课,而离他越来越远了。 天气变冷时,时家院子里;玉米也全都收了下来—— 刨去吃;青玉米棒子,最后统共收获了七十多斤玉米。 留了二十斤种子后,剩下;就拿去石臼里舂了—— 冬日里玉米碴子配晒干;红薯片放在一起煮,当真是难得;美味。 更别说他们家;玉米可是拿星际培养液培养出来;顶级甜玉米。 煮成汤后,味道真是贼啦好喝。 时国安是个厚道人,想着他们家能种出这么好;玉米,可是多亏了那位送他们种子;名叫赵洺岐;老师—— 前段时间偶然又去了那家理发店,听店里;老师傅说起,才知道赵洺岐原本是农业大学;教授,就在距离县城不远;那个农场改造。 听师傅;意思,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眼下玉米收获了,时国安就想着也给人送点儿。 十月一这天,时国安请了半天假,带着时樱去了县城—— 老太太自打起了要去给前夫烧纸;念头后,就把这件事跟时宗义说了。 说起来,从两人成亲,这么多年了,老太太别说让时国安去烧纸,根本提都没有提过前夫。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说她无情,实在是和时宗义有关—— 别看外人眼里,对她这样怀着孕改嫁;女人很看不起,时宗义却始终把她看得极重。 还总是患得患失,觉得配不上媳妇儿。 从选择活下来,并嫁给时宗义那一刻,老太太就决定,要彻底忘掉前夫这个人。 这些年,她也做到了,无论生活多难,都会和时宗义一起扛着。硬是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小姐,变成了现在这个地里家里活都干;利索;小老太太。 不是知道老太太;过去,没人能想象,她之前真有过家里阔气;日子。 夫妻两个多年患难之下,时宗义也终于从之前;整日;患得患失,到现在;踏踏实实。 也因此老太太和他商量这个事时,时宗义一口答应了下来—— 时国安刚生下来那会儿,他总是做噩梦,梦中都是那位阔气;大少爷忽然回来,然后直接带走了他;妻和子。 这样;梦做得多了,时宗义就对老太太和时国安越发疼爱—— 他笨嘴拙舌,就是个穷苦;农民,可他有一颗对老妻和儿子;真心。 只要他对他们够好,那个男人就是真;又从地下爬出来,想要上门讨要,媳妇儿和儿子应该也会犹豫一下;吧? 甚至等后来几个亲生;孩子降生,时宗义最心疼最依仗;长子,依旧是长子时国安。 这么多年了,他如何感觉不到,老妻对他;维护和心疼?更是有了自信,那就是就是那个男人真;来了,老妻也好,儿子也罢,也肯定不会再把他给撇下了。 这样;心态之下,时宗义甚至有些歉疚—— 这些年也没让国安去给他亲爹烧过纸,自己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会带着时樱过去,则是因为时樱想去周正那里打听一下闻阑和闻爷爷;消息。 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过得怎么样?要是还在他们市;话,时樱也想请周正帮着给爷孙俩送点儿吃;用;—— 苗秀秀给闻阑和闻爷爷每人纳了一双千层底。 时樱人小,没什么力气,可那千层底;布全是她选;,还有打袼褙时,她也是从头到尾参与了全过程;。 就是鞋;码数也是她提供;—— 别看闻阑还是个少年人,个子却是很高,脚也是极大。据时樱目测,应该已经穿到44码;了。 这么一番操作,四舍五入之下,时樱觉得,这双鞋子也有她一半功劳了。 如果说鞋子她参与;水分较多,那鞋垫就是她自己;杰作了,上面时樱还别出心裁;分别绣了一个“平”,一个“安”字。 没做过针线活,两个字绣;那叫一个奇丑无比,时樱自己倒是满足。 从时国安口中知道她真;可以跟着一起过去后,时樱连夜写了一封信,本来想着简单;问个平安就好呢,却是越写越多,足足写了十好几页都没停笔;意思。 还是时国安过来催促,才不得不草草写了个结尾后放下笔。 第二天天还黑着时,时国安就载着时樱匆匆出发了—— 时国安;生父本姓林。 林家之前,主要是在省城生活。老太太本来也是住在那里。只是和前夫意外死在南洋;消息一起到来;,还有族人;野心—— 前夫那个因为赌博硬是输光了偌大一份家业;堂兄,带着儿子上门了。 硬是把孤苦无依;老太太给赶了出来,强行霸占了所有;家业。 老太太走投无路之下,才回到了这里林家;老宅。她一个深闺女子,人生地不熟又没有谋生;能力,绝望之下,才会选择带着腹中;孩儿跳水自杀。 结果却意外;被时宗义救了活下来不说,还有了现在子孙满堂;幸福生活。 从嫁给时宗义,老太太就准备彻底埋葬从前。林家自然就属于她从前里最浓墨重彩;一笔。 老太太不但再没有回过林家老宅,也一个字都没跟林国安提过生父那边;事。 可即便如此,老宅那里;消息,她也是约略知道一些;,比方说因为前夫一家人;仁义,在乡党那里名声不是一般;好,林家;祖坟还是在;。 而她当年给前夫建;衣冠冢可不就在祖坟那里? 老太太给时国安大致描述了衣冠冢;位置: “……没找到也没啥,你就权当去看看……” 第二天天还黑着时,时国平就载着时樱往县城去了。 找到林家祖坟,倒也没有费多少周折—— 老太太记忆中如同门神般;那两棵翠柏还在,更甚者,还长得更为葳蕤茂盛。 只是相较于森森松柏,那些零散分布已经几乎要和地面齐平;低矮坟头,以及东倒西歪被铲倒;石碑,无疑就显得越发凄凉—— 也就是这片陵园就在一面没法长庄稼;乱石堆里,不然怕是连这些小坟包,也早就没有了。 时国安心里升起一种不祥;预感—— 那么多立有石碑;墓地都毁坏;差不多了,生父;衣冠冢,想要找到,怕是更难。 在松柏前站了片刻,随即踩着枯草,往老太太描述;左边而去。只眼瞧着都要走出这片陵园了,也没发现老太太当年立衣冠冢时,为了便于辨认而特意选;当做记号;那棵老柳树。 一时也有些默然—— 怕是不但那棵老柳树,就是那座衣冠冢,也早不知所终了。 又折回头,再找了一遍,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时国安没办法,正想着随便画个圈,把纸烧了吧—— 按照老太太;说法,这里长眠;,都是林家先祖,不拘纸钱被谁收了,都是林氏先人不是? 正专心清理杂草,就听见路边望风;时樱低低;叫声: “爸爸,爸爸,有人来了。” 时国安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赶紧抓了几把土,把那沓黄纸给草草盖上,随即抱起时樱,匆匆躲到了已经塌了一大半;林家祠堂那里—— 烧纸可是属于破四旧;范围,会过来;这么早,也是因为这个。还是到了林家陵园后,才放下些心—— 瞧着这里应该很久没人过来了。再加上听母亲;意思,他生父这一脉,应该也没有什么后人了,至于说其他林氏族人,也早就在省城安居,也就不用担心过来祭拜时会被人撞见。 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过来。他这会儿只庆幸,幸亏来得够早,再者刚才进陵园前还特意把自行车藏到了个安全;地方。 两人这边刚躲好,翠柏那边就出现了两个身影。这会儿天还有些暗,能依稀瞧出是个年轻男子和一个蹒跚;老人。 老人手里还提着个篮子,时樱猜测应该是祭拜;东西。 时国安无疑也是这么想;,没来由;竟然生出一丝紧张来—— 对方会跑来这里祭拜,无疑应该是和林家有关;。 时樱无疑也想到了这一点,也一下睁大眼睛。 那两个人同样在翠柏处站了片刻,甚至那位老人还久久;摩挲着翠柏;叶子,瞧着明显很是伤感。 站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再次往前去,最后竟然在时国安埋黄纸;地方站住脚。 明显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巧;事,时国安顿时有些紧张—— 那边儿;杂草,他刚刚已经清理了些,再加上太过匆忙;缘故,那黄纸埋;并不严密,怕是对方稍微一留心就会发现。 而事实也果然和他想;一样,那年轻男子忽然发出一声低低;惊叫: “奶奶,好像有人来过……” 却是他站;地方,正有一片被薅下来后随手丢成一堆;杂草。 对方明显有着和时国安一样;顾虑,一把扶起老人就要离开: “咱们先走吧,换个时间再过来。” 动作太急,篮子里;酒水撒出来一些,溅湿了老人;衣襟。 “慌什么慌?”一直沉默;老人终于开口,却是推开年轻人;手,俯身开始整理篮子。 要起身时,忽然顿了一下,再次蹲下。 时国平心里一紧—— 那地方,可不正是他埋黄纸;所在? 下一刻,老人果然惊“咦”一声: “林樾,你快看……” “竟然是黄纸?”那年轻人也懵了。 “是,是黄纸。”老人语气无疑就有些激动,“你看这个位置,就在牧城坟墓旁边……” 牧城?时樱再次心里一动—— 记得不错;话,奶奶说,亲爷爷;名字,就叫林牧城。 听老人这么一说,那年轻人无疑也放松了下来,跟着蹲下来帮着把土扒开,里面一叠黄纸就完□□露出来: “还真是……不过奶奶,你不是说家里没什么人了吗?” “是啊……”老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是没有人了,怎么会突然有人过来,祭奠牧城呢?” “对了,你上回过来时,有没有碰见过祭奠;人?” “没有啊……”年轻人神情茫然,“我那会儿也都是差不多这个点过来,也没撞见过什么人啊!” 说着又起身四处张望: “……看黄土新鲜;痕迹,应该也没过来多久呢……不然,我四处瞧瞧,看看能找到人……奶奶……” 却是老人身形忽然一软。 年轻人吓了一跳,慌忙扶住。 老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别找了,人家既然不愿意现身,说不定,是有苦衷;……” “把祭品摆上吧。” 凌晨;墓园,就是风都带着凄厉;哨音。真是四处走动着找人,年轻人明显还是有些胆怯;。 听老人这么说,忙应下来。很快摆上香烛祭品,又把黄纸给燃着。 “牧城啊,这几年事情太多,一直没来看你,你可不要怨我……这些日子,我老是做梦,梦见你,想和你说说话,你却总是背对着我……白天醒了,我寻思着啊,你这是来带我走呢……这回过来,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在地下见面了……” “奶奶,您别这么说……”听老人这么说,叫林樾;年轻男子无疑就有些伤感。 “这有啥不能说;,奶奶这个年纪,活到现在,也够本了……” 一番话说;那林樾越发泪水婆娑。 黄纸烧完后,两人才算起身,掬了黄土把最后一点火星子压灭。 林樾就准备扶着老人离开了,要走时想到什么: “对了,还有一沓黄纸呢……” “放哪儿吧,那是人家;心意。要是牧城知道,这世上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惦记着他,应该也会开心些……” 目送着那对祖孙离开,时国安却始终抱着时樱,静悄悄;坐在那里。一直到确定两人彻底走远,不会回来了,时国安才起身,拉着时樱;手往之前烧火;地方而去。 这会子两人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径直朝着之前摆放祭品;地方过去。 之前有杂草护着,眼下被那两人彻底清理之后,时国安才发现,就在距离他埋黄纸不过两三步;地方,正有一个刚刚高出地面;柳树桩子。桩子旁边则是一点略略隆起;低矮坟包—— 怪不得他找不到,原来老柳树早就被人给砍了吗? 时国安静立片刻,把那沓黄纸又给扒了出来,拿到衣冠冢前点燃。 时樱蹲坐在旁边,跟时国安一起抽出黄纸往里放。 要放第二张时,却是顿了一下,小声道: “爸爸,有字呢。” 时国安瞧过去,却是柳树桩;根部依稀露出一个“城”字。 到了这会儿,时国安算是确定,他们烧纸;这座坟,还真就是生父;衣冠冢了。 一时心情也有些复杂—— 随便选了个地方烧纸,结果竟然就在生父;坟前。一时不知道该说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父子缘分了。 烧完纸钱,又把发表时樱文章;报纸拿出来,同样默默;烧了。 做完一切后,把最后一点火星给踩灭,时国安随即抱起时樱,头也不回;往外走了—— 生父于他而言,委实是个陌生;字眼,对时国安来说,他始终认定;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时宗义。 倒是时樱,有些疑惑—— 上一世看时国安;传记,里面根本没提过他和生父那边;任何事。印象里确然有记者通过种种途径探查到时国安不是时家血脉,甚至还在一次突击采访时,询问过时国安生父那边;消息。 当时那位虽然已经年过六十却依旧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儒雅之气;首富并没有着恼,只淡淡;说,生父那边,已经没人了。 无论是上一世最后时刻;相伴,还是这一世两人成为父女之后;了解,时樱都无比明白,时国安是一个极为厚道;人。或者没有被生父庇护过;缘故,会心有怨尤,却不可能有所诅咒。 可现在怎么瞧着,好像不太对啊…… 时国安却明显没有多想,甚至走出陵园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推着自行车很快上了大路,两人随即往县公安局;方向去了。 两人过来;早,公安局;人还没开始上班。时国安就把车子扎好,让时樱看着车: “我去街对面;国营饭店给你买个肉包子……” “买三个。”时樱拉住时国安;衣襟,神情坚持,“我一个,爸爸两个……” “要是爸爸买一个,那我也不吃。” 看女儿一本正经;样子,时国安从陵园出来后一直盘亘在心头;那些子说不出来;悲凉顿时一扫而空。 好一会儿大力点头: “好,爸听我闺女;。” 等回来,还真是买了三个包子。不过给时樱;那个时肉;,他;则是俩素馅包子。 时樱明白,肯和孩子一起吃,已经是这个时代为人父母;极限了。 父女两个就这么蹲在公安局门前,把三个包子给吃完。时国安又取下车把上挂;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给时樱。 等吃饱喝足,公安局;大门终于开了,有上班早;已经骑着自行车过来。 两人往后退了下,一眨不眨;瞧着门口那里。眼瞧着上班;点儿都要过了,也没见周正;影子。 时国安嘱咐时樱在这儿等着,他则去值班室那儿问问。 不想刚一转身,就有自行车;铃声响起,下一刻那自行车一下停在时樱面前: “樱樱?” 时樱抬头,可不正是周正?周正自行车;后座上,还坐着个瞧着和时珩差不多大;少年。 少年国字脸,一副剑眉,长得和周正如出一辙。就只是明明算得上英俊;长相,偏偏因为剑眉皱着,成了一张包子脸,让人看了哭笑不得。 十一二岁;少年人,这会儿正是叛逆又敏感;时候,对上时樱好奇;眼神,脸色顿时更臭,甚至还悄悄冲时樱威胁似;晃了晃拳头。 不想他刚一动,就直接被周正狠狠;敲了一下: “周浔,你又皮痒了是不是?竟然连小女娃都敢威胁!赶紧;,跟樱樱道歉,不然我待会儿还用皮带抽你。” 眼下之意,分明刚才已经用皮带抽过了。 自觉被父亲掀了挨打;老底有些丢人,周浔气得蹦下车,头也不回;就跑。 还想着父亲会过来追他呢,没想到跑了几步却没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周浔回头,正好瞧见无论什么时候都没对他满意过,总是黑着一张脸;父亲,正弯腰对着那个让人瞧了就止不住心烦;小丫头,脸上更是露出从没有对他露出过;和蔼笑容: “樱樱别怕,等他回来了,伯伯揍他给你出气!” 瞧见这一幕,周浔心情委实更加不好,连带;还有些起鸡皮疙瘩—— 要是父亲也这样跟他说话,他铁定会做噩梦;。这么想着,赶紧转身,跑得更快了。 周正也懒得理他,只热情;招呼时国安和时樱父女俩: “国安你和樱樱咋突然过来了?是有啥事吗?走,过去我办公室那里谈吧。” “不用不用,我们就不耽误你工作了,”时国安忙摆手,又指了指自行车上带;东西,“这不是玉米下来了,樱樱惦记着老爷子胃不好,说是玉米碴子养胃,还有些晒干;豌豆和茄子豆角之类;,就一股脑;送过来了……” 即便时国安说;含混,时国安也明白周正口里;老爷子是谁: “真不巧,老爷子已经离开了。” 说着压低声音,脸上明显多了丝笑意: “老爷子前段时间去;地方也没待几天,又换了新地方……不过老爷子;事情已经有了转机,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有好消息。” “哎呦,那敢情好。”明显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好消息,时国安和时樱顿时都很是开心。 “那这些东西,伯伯你能不能帮我们转交?”很是为老爷子和闻阑高兴,时樱一双漂亮;眼睛顿时笑得和月牙似;。 周正看得一阵心软,心说怪不得老爷子和闻阑一直都小丫头念念不忘,这女娃,还真是怎么瞧怎么可人疼。 再次禁不住哀叹,他怎么就命那么不好,媳妇儿连生了三个都是上房揭瓦;臭小子! 本来按照周正;意思,是想劝两人把带来;东西捎回去呢。毕竟老爷子处境已经好转,眼下自是不会缺吃;喝;,倒是时国安家,明显还很困难。再者老爷子这段时间频繁;换住;地方,就是周正也不敢保证,能不能顺利把东西送过去。 时国安和时樱却是没有听他;。 坚持把东西留了下来。 结果就是等托了好几拨人,把东西送到闻阑和老爷子手上时,已经是将近两个月后了。 送进去时,本来工作人员还有些担心—— 就是再普通不过;化肥袋子,能装啥好东西? 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平日里几乎是如出一辙般板着脸不苟言笑;祖孙俩,在听到“时樱”这个名字后,同时露出了开心;笑容。 然后两人就和小孩子般,开始分拣里面;东西。老爷子捧着玉米碴子时开心;模样,就好像那是什么龙肝凤髓似;,更是直接把脚上;鞋子脱掉,换成了布袋里;一双千层底布鞋,还在房间里不停走动着,边走边感慨: “真是舒服,我从小就喜欢穿这种鞋子……” 闻阑则更夸张,先是把鞋子穿上走了几步,然后就抱着封信仔仔细细;看,等看完信后,竟然又把鞋子脱了下来,又拿了湿布,把鞋底上沾;土擦得干干净净。 更不可思议;还有对那双鞋垫;态度—— 看闻阑宝贝似;看了一遍又一遍,工作人员还当鞋垫做;怎样巧夺天工呢,从闻阑旁边经过时,特意多瞄了一眼,就只瞧见了歪歪扭扭无比辣眼睛;“平安”两个字—— 果然是少年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才会把这样粗陋到简直没眼看;鞋垫都当成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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