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说完这句话,在周饮听漆黑瞳孔的倒映中,回过神。
她将脑袋埋在自己的臂弯间,摇了摇头:“不好意思。”
她解释:“我乱说的。”
周饮听没说话,云初将脸埋在臂弯,所处的世界黑暗的那几秒钟,她的脑中忽然跳出一个想法。
要不输给周饮听吧。
这样的话,周饮听可以开心。
与云以泽长相相似的周饮听可以开心。
云初想着,身体席卷而来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的悲恸,将她深深拖入深海,无法动弹,无法挣扎。
在好长时间都没办法再与云以泽见面、拥抱、听他讲话、被他摸头夸奖的日子,云初都是自己一个人浑浑噩噩按照别人给的“三好学生”的标准生活下来的。
她成绩好,有时间就去兼职赚钱,偶尔吃一顿好吃的。
但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她没有梦想,唯一称得上是梦想的东西,都是些和云以泽相关的事物。
可偏偏云以泽不在了。
云以泽和一片云一样,离她遥遥远远,再也触碰不到、见不到。
变成了冰冷的墓碑,变成了可以攥在掌心的一捧灰,被风一吹就会飘摇消散。
面前的视野变得黑暗一片,听觉就变得灵敏了。
周饮听沙哑的声线,这会儿在云初的耳畔变得格外清晰:“也不是不行。”
云初抬起头,望见周饮听漫不经心斜视着她桌肚里的一罐玉米汁,手指朝那罐玉米汁轻飘飘地勾了勾:“但你得每天给我带一罐这个。”
云初低头,顺着周饮听手指着的方向去看:“玉米汁?”
她能称得上是惊喜,唇角瞬间咧开了笑容,拿起那罐玉米汁摆到周饮听的桌上:“你喜欢喝这个?”
周饮听对玉米汁称不上是喜欢,也称不上是不喜欢。
他接过那罐玉米汁,单手开了瓶盖:“不算。”
云初满脸的纯真:“那是因为什么?为了给我一个台阶下吗?”
正喝着一口玉米汁的周饮听,差点没噗的一下将口中的玉米汁全都喷出来。
周饮听呛到,呛得身体都微微颤抖。
他放下那罐玉米汁,不怎么客气地从云初的抽屉抽过一张餐巾纸,在嘴角随意擦了擦:“不是,是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喜欢喝。”
周饮听本来想说是他妈妈生前喜欢喝,但感觉没什么和云初说的必要,索性选择了闭嘴。
云初笑笑,明白过来:“我会带玉米汁,也是因为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喜欢喝。”
周饮听对于云初话里提到的那个人,心中有种莫名的直觉:“谁?”
云初不知道该怎么说,摸了摸鼻尖:“我哥。”
周饮听转过头,没有了什么表情:“你有哥哥?”
云初:“嗯,有一个哥哥。”
周饮听:“亲生的?”
云初顺着周饮听的问题回答下去:“嗯,亲生的。”
周饮听前段时间对于云以泽和云初之间的关系的猜测,有了些许的眉目。
周饮听没戳破这件事,又啜了口玉米汁,拿出自己的手机,扒拉到相机功能,凑近些云初,对准两个人的脸便按下了快门键。
云初还没回神,傻傻盯着周饮听的侧颜看。
画面中,正定格下这幕。
周饮听完完全全堪称是直男拍照。
要不是两个人颜值都能抗,这张相片就简直是灾难现场。
……
云初倒吸口凉气,对于和周饮听合照的这件事,原本设想的流程不是这样子的。
“你……”云初捂着额角,望见周饮听要用苹果隔空投送的功能把这张匆匆忙忙的合照,隔空投送给她。
周饮听低着头,认真查找着周围的苹果设备,嗯了一声:“我?”
云初觉得这小少爷真的是:“………………”
云初放下笔,认真靠近周饮听:“我不用这个牌子的手机。”
低头琢磨着隔空投送功能的周饮听一顿,哦了一声:“那我加你好友?”
云初睁大眼:“真的可以?”
周饮听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不紧不慢回答云初的问题,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可以。”
周饮听给云初发完照片,修长的手指点入和别人的聊天框,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了什么话,背起自己的书包不多时就走了。
云初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望着和周饮听的聊天框,望着周饮听的微信昵称和头像傻笑。
她点开周饮听发来的照片,规规矩矩保存下两个人的合照。
然后仔仔细细在自己的表情包收藏栏里找了最可爱的一张小猫表情包,发送过去。
清爽的微信页面,即刻跳出来一条系统消息,显示对方开起了好友验证,云初还不是周饮听的好友。
……
云初嘴角的笑容即刻僵住。
她看见自己精心挑选的可爱小猫表情包的左侧,有一个极其鲜艳的红色感叹号。
………………
云初叹了口气,扶住额角,收起手机自说自话:“怪不得可以加好友。”
敢情那小子发完照片后就会即刻删掉。
怪不得啊怪不得。
云初心头是说不出的感觉,对周饮听这位小少爷的性格有了多几分的了解。
小少爷行事独来独往的,清冷孤高的性格无人能敌。
云初背着书包出了校园,两手踹在校服的口袋,撇着嘴,还在嘟囔抱怨:“周饮听。”
周饮听一只耳朵上戴着耳机在听歌,靠在保安亭的墙壁处,冷不丁听见有谁叫他名字。
云初皱着小表情,从他面前路过,专注嘟囔着他的名字,没发现自己口中嘟囔的那位小少爷就在自己附近:“周饮听,我明天一定要给你的玉米汁里加米醋。”
周饮听划拉手机和周老爷子在微信上争吵拉扯的动作停了停。
他眉梢挑起,望着云初远去的小小背影,很轻地重复:“加米醋?”
夜场的灯光纷杂晃眼睛,音乐喧嚣震鼓膜,酒精味和人群各种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刺鼻难受。
云初换了件简单的白衬衫,端着装有酒瓶的盘子,将客人们点的酒一杯杯送到客人们的手中。
最后一杯酒,云初在一间包厢前停步,伸手推门进去。
这间包厢的音乐声和灯光,比外面的还要震耳欲聋、刺耳朵。
云初晚上会在这边兼职当服务生,虽然已经习惯了一些在夜场来去的生活,但进入更深层次的这种场所,还是会生理性地感觉不适一下。
云初皱着眉梢,在不断晃眼的璀璨灯光中找到沙发上客人所在的位子,倾身放下盘子,将这间包厢的客人们点的酒水和果盘在茶几上放下。
灯光惹眼夺目,让刚进入这间包厢不久,还没适应这里的灯光的云初看不太真切客人的面庞。
云初扶腰站起身,将盘子抱到胸前,打算折身往外走。
坐在主位吞云吐雾的客人嗤笑一声。
云初抬步的动作在空中略微停滞一瞬间,很明显听到了那道饱含嘲讽和高高在上的男声。
是个抽烟的男生。
那是云初唯一能得出的,关于那个看不太清脸的男生的信息。
云初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的,听到身后一道嘹亮的嗓音,笑声比刚才抽烟的那个男生还要来的嘲讽满满。
是真的十分明显的那种嘲笑。
“哎,季正舟,你说周老爷子要是知道他家宝贝的那位小少爷在这里给您跳舞,他会不会气得胡子连同头发一起炸开了?”
被称作季正舟的男生说了什么,云初无从得知。
云初顺着背后响起的那道男声,下意识往后面悄悄瞄了眼。
烟雾朦胧的晃眼灯光中,稍微适应了这间包厢的光线的云初,好像瞥见那个叫季正舟的男人望了自己一眼。
古怪,摄人心魄,让人很轻易就能感觉到毛骨悚然。
“季正舟。”
出了包厢的房门,云初抱着盘子站在门口,独自呢喃:“不认识。”
云初猜,季正舟估计是哪家的小少爷。
能来这家酒吧的,都是有头有脸有钱的人物。
云初出了包厢后走了几步,盘子猛地脱手滑落在地上。
盘子掉落在地面的声音,被掩盖在人群和音乐的吵闹声中。
云初蹲下身,愣愣看着那只碎的瓷器盘子,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摸向自己胸前的名牌卡。
她的名牌卡掉到包厢里面了。
包厢内吵得震耳膜。
季正舟坐在主位,翘起二郎腿,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大摇大摆搭在沙发上,配上他那张妖冶众生的脸,要多浪荡有多浪荡。
“看不出来啊。”季正舟的模样轻佻,声音更是放肆,“有雄厚财力打造纯金别墅的周大少爷还有在夜场跳舞兼职的癖好。”
季正舟目视前方,正视望着的那方向,五彩的灯光明明灭灭,模糊映出一个颀长高贵的身影。
周饮听冷着脸,表情冰冷不屑,一本正经一脸正气地配合音乐跳着柔软蛊惑人的舞蹈。
那副样子,不知道的人见了,说是周饮听家里负债落魄、上有病重的父母、下有要上学的妹妹要照顾,所以才会来这种地方挣钱的话,估计都会有人信。
云初小心在门口弯着腰,将包厢门打开一条缝隙,眯缝着眼睛努力向内看,想要在光影不清晰的地方找到自己掉落的名牌卡。
她会硬着头皮回去找,倒不是因为这张名牌卡有多珍贵,只是因为她的心脏直打鼓,心里面有种直觉,这张名牌卡绝对不能被这个包厢内的人找到。
她的身份和名字,不能被这间包厢内的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