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一路卷着落地的残叶跑,连桑刚从公司加完班出来,开门的瞬间狂风而来,红发带绑着的长发瞬间被吹散开,路灯昏黄一片延伸至暗处,直至半夜,车流都少了很多。
连桑脑中还在想着她老板方智鑫的事,近些日子老板总是刁难她,两个星期之前,方智鑫曾带着她去过一个酒宴,连桑作为助手自然将手里的工作保质保量的完成,至于其他的她自然没有义务,因此也拒绝了和老板一起喝酒的请求,率先离开了酒席。
老板的脸色很难看。
为此,之后的这些天老板总是以各种理由来刁难她,总是在下班之际留给她一堆的工作。
这么下去总不是事儿,可到底怎么解决她还没想到法子。
连桑晃了晃脑袋将老板的样子从脑子里踢走,抬脚拐进了巷子。
顺着巷口涌来一股风,耳边还带着呜呜的声响,刚走几步巷口的路灯便开始一明一暗,连桑皱着眉似乎瞧见不远处站了一个人,她随手便摁亮了手机。
手机屏的点亮,提醒她今天是中元节。
“连桑……”
连桑听见有人喊她,无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她应声,“谁在那里——”
眼前似乎站了一个男人,可他穿着黑色的宽大斗篷,整个身形都藏在了黑暗中,他明明就在眼前,可怎么都看不清他。
“连桑啊,是他么?”
他又问。
清冷的声音,总觉得熟悉。
连桑视线瞥过去,却不知何时早就下班的老板被他掐着脖子,方智鑫被他吊在半空,脚尖刚好能碰到地,胳膊不停的挥舞,张牙舞爪的挣扎,整张脸弄的脸红脖子粗,额角清晰的看到暴起的青筋,瞪大的眼睛仿若下一秒就要断了气。
可他依旧不松手,只是执意的问她。
“连桑,是他一直欺负你么?”
连桑怕出了人命赶忙跑过去,谁知刚刚还站在那里的两人顿时不见了,视线一片模糊,连桑看见他站在不远处的一片迷雾里,妖风四起,周遭的铃铛响成一片。
哪里来的铃铛?
哪来的响声?
这条路连桑走了几百遍了都未曾见过铃铛,真是见了鬼了。
可下一瞬,白亮而又刺眼的灯光袭来,连桑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眼睛,接着天旋地转,脑袋疼的似乎要从中间劈开,耳中嗡鸣的响声刺破耳膜,过了半晌才总算缓过来。
抬眼的瞬间不亚于穿越,阁楼林立,烛火通明,抬头仰望那望不到顶的阁楼,似乎要将天刺破,这分明是古时的建筑,从她身侧过去的人连衣着都不同,耳边能听见有人在大声吆喝。
“不要挤,给我老老实实排队!”
连桑被人流挤进队伍里,看着他们满脸的笑容,一手提着红灯笼,一同朝云水桥的方向走,队伍进行的很快,接着就看到一个管事身穿白袍,戴着官帽,一手拎着薄子一手执着笔,翘着二郎腿问连桑,“你是谁的家属?”
这时注意到管事的薄子翻得飞快,笔也不知在勾画着什么。
连桑被问的一头闷,“啊?”
“你是谁的家属?”管事的耐着性子又重复问了一句,始终保持着微笑服务。
没有听见答话,管事的抬起眼睫想发火,本就碰上中元节看家属的人多,偏偏还有人不知晓规矩,刚要发火身后自行一人而来,一身黑斗篷,声音清冷,“我的。”
管事的一瞧,忙垂头行礼,“政哥……”
连桑看见他戴着半张雕银面具,只能瞧见他凌厉的下颌线,出神的瞬间已经被他施法带到了船上,连桑想问老板哪去了,可张嘴的一刻这件事就模糊开来,半天她问了句。
“这是哪?”
“云水桥。”他回答。
连桑像是着了迷,忘记了自己要干的事,反倒是问他,“你又是谁?”
男人垂下眼睫看向不及他肩头的连桑,连眉眼都添了几分遣倦和温柔,他不答,只是回了句无关的话,“到了。”
连桑闻言垂眼望去,满城的许愿灯霎时点亮了整片天空,阁楼红烛灯火,整片天都是红的,接着他伸出手递上一个花灯,“不试试?”
他的手格外的白,却看不出一丝血管的痕迹,骨节修长捧着粉亮的花灯,带着几分割裂感。
连桑觉得很新奇,鬼使神差的接下,可她没放过花灯,放花灯也只是在电视里见过,她只是觉得新奇,“怎么做?是要轻轻的放在水面上么?要许愿么?”接着她收拢了下长裙,蹲下来两手小心翼翼的捧着花灯。
男人弯腰俯身间一同送了送花灯,那花灯随着水流至远处,汇入更多的花灯中,他仅是默默盯着她许愿,瞧见她许好愿睁开了眼睛才问道,“许的什么?”
“不告诉你。”连桑笑着回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见他第一面,可丝毫不觉得害怕,更是觉得他很熟悉,像是见了许多次一样。
连桑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通身泛着灵光的魇兽翘着角蹦蹦跳跳的过来,一口将她许愿球吞了下去,转身便跑去了其他地方,连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指了指魇兽,见他没动静又拽了拽他的斗篷,“诶,它吃了我的愿望,你都不管管!”
面具下的唇角似是微微弯了下,嗓音都好听了些,带着几分揶揄的味道,“你是谁,我为何要管你,嗯?”
“不是你说我是你的……”
家属?
连桑反应过来,抬眸有些钝钝的看着他,“好啊,你诓我是不是……”一边嗔怪一边伸出手气急似的拍了拍他的斗篷。
动作幅度大,船身开始摇摇晃晃,连桑站不稳却被他反手拢进怀里,连桑借着他的力站稳,听见他宠溺的语气道,“别闹,掉进去了我可不捞你。”
连桑仍旧惦记着她的愿望,嘴里喃喃道,“那我的愿望被它吃了……”
“求他不如求我有用。”
这一刻连桑对上了他的眸子,遣倦而又深情,眸子里只有她一人,连桑总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连桑的这个愿望看似普通实则最为贪心了,小的时候被父亲的病折磨的没了别的奢求,总是怕生病,因此下意识的就会许愿,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永远平安健康。
“我会保你。”他说。
“可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在哪,我又该到何处找你?”
他静静的看着连桑发问,循回的日日夜夜里他很想连桑,她的脸还是从前那般,又纯又静,性子似乎变了许多。
问到这,他伸出手一把扯下了她的红发带,吹来的风散了她的发丝,轻轻拂着他的脖颈,有些发痒,他没管,只是举了举手里的红发带,低沉而又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是信物。”
一阵铃铛响起,周身泛起白雾,连桑努力想看清他,记住他的样子,可他匿在白雾里此刻又离得很远。
连桑想起之前的管事喊他‘政哥’,她情急之下喊出声,“政哥,你是政哥么?”
下一刻他却站定在连桑面前,虚虚的用胳膊环了一下,像是抱了她,实际上连衣角都没碰到,跟上一世的他一般克制而又深情。
连桑听见他说,“别怕,我会保你。”
“政哥——”连桑伸手想拽住他的斗篷,可还是慢了一步。
他走了。
白雾消散,他也不知去往何处。
连桑一连昏迷了三日,醒来的时候还在医院挂着水,旁边的母亲封荷正趴在她的床头睡着,她只是觉得渴,不想打扰母亲,只好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却还是不小心惊扰了母亲。
“桑桑啊,你醒了?”
连桑笑了一下,苍白的脸顿时柔了几分,“妈,我没什么大事,怎么还来这医院了?”
连桑最讨厌医院,高中时期他的父亲生了病,一住就是四年,父亲最后也没能熬过去,因此连桑就连生病也从不来医院,从内心里就抵制。
封荷站起来给连桑重新倒了杯水,脸上平添了几分憔悴,“还说呢,我到你房间的时候就看见你倒在地上,可把我吓死了。”
倒在地上?
可连桑分明记得她根本就没到家,回家的记忆停留在公司附近的那条小巷口里。
是怎么到家的?
思绪回笼,连桑拿起桌上的手机,看到日期是7月18日。
离中元节已过去三日。
脑中的记忆很模糊,像是一场梦,男人的样子依旧拼接不起来,可连桑依旧清晰的记得那日的场景,花灯,云水桥和那个穿斗篷的男人。
记得他温柔遣倦的眸子,凌厉的下颌线。
还有那句,“我会保你。”
连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但依稀记得是看到老板方智鑫出事才追上去,这时有消息推送出来。
【方宇公司方智鑫因多次吞款……】
老板入了局子。
“连桑啊,是他一直欺负你么?”
“我会保你。”
连桑怔住了,他说的话又浮现在耳边,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这事跟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封荷见她脸色不好,拧着眉打开了一直温着的热粥,“来喝点粥热热肚子。”
连桑应了声,下意识的想扎住披散的头发,可下一秒她急了,像是那白雾四起的夜里想抓住他的斗篷,“妈,你见到我的红发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