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涧回到屋中时,穿云与风成匀已经在候着了,还有崖落不知为何也在。 长涧悠然坐下,两指一点,风成匀便开始汇报:“安插进试剑论武的人共十五,今日天试堂贴出比武安排,此十五人皆能进入下一轮。” 长涧点点头,示意接着说。 穿云便道:“此次试剑论武,天乾山参赛四十二人,音尘宗二十一人,初尘剑宗二十三人,梵静山十人,琉璃山十七人,六安山八人。其中修为达金丹者共五十人。” 长涧眼皮一跳,感觉头又疼起来。 “此外金丹大圆满有四人,是天乾山的白盏吟,音尘宗方淼,初尘剑宗邱景以及六安山的关自在。除去宗门,今年散修之中也有一人修为到了金丹大圆满。” 室内空气骤冷。 穿云偷觑长涧一眼,下了结论:“我们安排的人想要夺魁,几乎不可能。” 长涧随口道:“把他们都杀了呢?” 三人同时一惊。 杀这几个宗门弟子对三人来说根本没有难度,对长涧来说更是。但杀人容易,如何处理杀人的后果才是最麻烦的。 “这几人都是那几个宗门大能的弟子,全都杀了恐怕……” “啧,那就把那个散修杀了。”长涧不耐烦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三人同时噤声。 “所以只能抢了。今年天试堂坐镇的是谁?” 风成匀说:“是六安山的春生真人。” “……怎么是她”长涧嘀咕一声,“烦人的符修。” 长涧曾在春生手下栽过大跟头,符术向来与阵法结合,春生真人修为已臻大乘,早已将两者融会贯通。长涧年轻些的时候意气难消,被困在春生的阵法中两个月,出来后见了符修都绕道走。 三人显然也听说过此事。 “从魔都再调些人手过来,无论如何得把东西拿到手。”长涧撇头过去问崖落:“你有什么事?” “啊。”崖落小心翼翼道,“今日林小姐去看了论武的名单,我离得不远,听见她说自己也报名了,化名叫林涧。” 穿云适时补充:“就是那个金丹大圆满的散修。” 长涧:“……” 崖落不确定道:“那还杀吗?” 长涧咬牙切齿:“……你怎么不把我杀了。” 片刻后林霜似一脸茫然地被穿云请进了书房。 长涧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参加了试剑论武?” 穿云与崖落同时扭过头去。 林霜似一愣,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承认道:“对。” 她原本也没有瞒着长涧,只是长涧没问,她也就没有主动说。 长涧一言不发地陷在美人榻上。 “怎么了?”林霜似品出点不对劲来,“可是有不妥之处?” 长涧欲言又止。 穿云看看眉头紧锁的长涧又看看满脸困惑的林霜似,站出来替长涧说:“是这样的,尊主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换元草,那是一种十分珍惜的仙草,我们找了许多年才得到线索,今年试剑论武第一名的奖励中便有这个。” 换元草? 林霜似脑海中飞掠过这个名字,只依稀记得它有洗经易髓的效用。 每届试剑论武的奖励都不向外公布,但的确个个都是无价之宝。 刹那间林霜似心思百转。 若非必要,长涧不会向她开这个口,她也知道,今年光她认识的参加论武的人中,便有三个金丹大圆满,而试剑论武向来不允许魔修参与,长涧手中恐怕是没有能与几大宗门对垒的人选的。 林霜似试探着问:“它十分重要?” 穿云肯定:“十分重要。” 林霜似便道:“那我定当拼尽全力为尊主拿到换元草。” 崖落与风成匀均侧目看向她,没料到她居然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长涧窘迫道:“若你夺魁,我愿以千金购之。” 想了想他又说:“你大抵不缺这些,若不要银钱,我可给你一个承诺,你有什么愿望,我为你实现。” 来自大乘期大能的承诺珍贵异常,比之换元草也不遑多让了。 林霜似摇摇头,郑重道:“尊主救了我的命,这便全当是我给尊主的报答。” “换元草?”林雪如诧异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要这个?” 雅室内青烟袅袅,流水绕假山怪石而过,淙淙清音,如置身幽篁。 林霜似围炉烹茶,在氤氲的雾霭中沉默良久,而后抬眸对上林雪如关切的目光。 “救人。” 林雪如对换元草的了解比林霜似更多一层,一猜便中:“是那位恩公要么?换元草乃是洗经伐髓的良药,可一旦开始,便无法停下,直至全身经脉全数洗净。这可不是普通伤势需要用的。” 林霜似大抵也猜到些许,但那些东西都不能对林雪如说。 “我也不知他为何需要,只听说此物极其难得,便想着借家中势力也找一找,就当是报答了。” 茶水沸腾,林霜似提起茶壶,放置在竹垫上。 “此物的确少见,我在天乾山时也只在典籍中见过记载。”林雪如接过茶壶,为自己添了一盏,“家中不一定能找到,但我会与父亲说的,你且安心。” 林霜似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林雪如此来,又为林霜似带了不少奇珍与吃食。 两人对坐闲聊了一会儿,林雪如问起林霜似此次比武的赛程,林霜似也悉数告知于他。 顺势想起一茬,将那日遇见石苍流的事情也一并说了。 “哥哥,音尘宗来的人中,有叫石苍流的么?” “并无。”林雪如略一想便道,“六宗门的参赛弟子名单我已记下来了,确定其中没有这个名字。” 能参加试剑论武,石苍流年纪不会太大。天下散修少有不愿加入宗门之人,他身负音尘宗信物,却对音尘宗三缄其口,实在是想不怀疑他也难。 “别担心,既然他会与你一同入场,我见了他,便会着人多留意他,不会出大乱子的。”林雪如安慰道。 林霜似幽幽叹了口气。 此后几日,林霜似照旧日常练剑。 穿云替她寻了些剑来,供林霜似挑选,林霜似只挑了一把极为普通的灵剑。 手中有剑与手中无剑的差别实在是很大。使木剑时,剑式余波扬起和煦清风;使灵剑时,掀起的气浪便摧木断枝。 若是使的她原本的佩剑,又不知该是怎样的风姿。 崖落正大光明地坐在亭中,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林霜似的身影。长涧坐在她的对面,也在观赏林霜似练剑。 瞧见崖落那个不成器的样子,长涧嘲道:“自己修炼不刻苦,现下看别人修炼倒很能吃苦了。” 崖落反驳:“要是尊主收个像林小姐这样又漂亮又努力的手下,我也能跟着吃苦。况且,难道尊主不觉得林小姐的剑练得极好么?” 长涧目光掠过她转向庭中轻灵腾转如蝴蝶的身影,淡淡道:“不觉得。” 崖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你又想打压式教训我们才这样说的吧?” 长涧今日情绪还算平和,瞄她一眼后,竟还为她解惑:“魔域少剑修,那些人多数也不成器,你看了她才觉得出彩。其实若按年岁看,她这般已经十分逸群绝伦了,但在我看来,仍旧只能算下等。” 崖落嘀嘀咕咕:“谁不知道你是仙门第一天才,谁敢与你比?” 长涧轻声说:“林霜似不是天才么?你以为冰雪剑心剑道骨只是说笑的吗?” “林小姐年岁尚小,假以时日总能成一方事业的,何必这么苛刻呢?” 长涧垂下眼睫,瞳中情绪沉沉,“修真界从不少天才,但没人会等你修为大乘之后才找你麻烦。自古来,仙门与魔域,凋零的天才可不是小数目。” 崖落便噤声了。 辰时一过,林霜似便准时收剑。崖落兴奋地上前要同她讲话,被长涧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临走时满身幽怨依依不舍。 林霜似问:“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长涧说:“方才崖落提醒我了,你既要上场比武,我也不能坐等,指导你两招如何?” 长涧是剑修一事,林霜似也是有所听闻的。 剑修讲求心志坚定,魔修多贪图享乐,少有人愿意修习苦寒的剑道,即便有,因为功法等各种原因,于剑道上大多也没有建树。 而长涧,他是魔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魔尊,又是剑修,其中所要经历的磨难比仙门弟子更为艰辛。 因此林霜似也一直十分好奇长涧用剑时的模样。 可一路来,长涧连出手都屈指可数,更遑论用剑。 林霜似自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当即道:“还望尊主不吝赐教。” 长涧随手折了一枝木槿,与林霜似一同站到庭院中,让林霜似从剑式的第一式重新练。 她一抬剑,长涧便举起花枝由下至上“啪”地打在她手腕处:“高些。” 木槿柔软的花瓣蹭在腕间,林霜似被打得一愣,旋即快速调整好姿势。 林霜似自七岁拜入悟道真人门下后,便一直是一代弟子中的顶尖,与邱景共争第一的位置。成了大师姐后更是一直教导着门下数名弟子,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一招一式地指导过了。 长涧并未要她放缓速度,因此林霜似舞剑时仍旧轻快,但长涧仍然持着那一枝花,速度比林霜似还快,每有一处不足便轻轻敲打,毫发无遗。 一套剑式下来,几乎没有哪一处是长涧满意的。 最后一剑收势,不知是不是走神了,长涧伸出去的木槿撞上林霜似内敛的剑气,木槿被削下一整朵花,飘飘摇摇坠在地上。 长涧俯身捡起来,随手放在花丛间,一边道:“你如今最大的缺点,便是力道太过绵软。” 林霜似倾耳而听。 “悟道老……你师父教你修习初尘剑宗的《灵彻心诀》以灵巧多变扬名,但剑道之中,剑招多变只是修饰。”他对林霜似扬扬下巴,“对我出剑。” 林霜似依言出招,剑光绚烂夺目。 长涧只用了两招。 一招横档,拦下攻势;一招反绞,卸去林霜似手中剑。 “剑道至简,不过几个技法,再怎样眼花缭乱的剑式,也都由此组成。”长涧轻一抬指,那柄剑便轻飘飘立起来,回到林霜似身边。 林霜似呆愣愣接过。 “你那个傻瓜大师兄,学的是《惊石》吧?” 林霜似点头。 “《惊石心诀》与《灵彻心诀》正好相反,走的是霸道蛮横的路子。某种意义上说,你师兄正好是克制你的。” 这的确没错。 尚在初尘剑宗时林霜似便隐隐有这预感。 与邱景对战时,他的剑招从不像林霜似这样多变,旁人若看,也会以为是林霜似占得上风。可一旦邱景抓住她的破绽,从她密集的剑式中突破一道口子,情势就会急转直下。 因而林霜似寄希望于以技取胜,将剑招练得愈来愈快。 “但《灵彻心诀》作为初尘剑宗的秘法,自然有它的过人之处。你看着我。” 长涧走远两步,如林霜似般右手抬剑起式。 林霜似感觉眼熟。 下一刻,长涧竟然当着她的面,将她刚刚的所有剑式分毫不差地复刻下来,甚至远比她更流畅,更气势磅礴。 长涧没有刻意加快速度,一招一式都脚踏实地十分稳当,只将挥出的每一剑都灌满了气劲。分明还是一样的招数,却横生了千万截杀机。 余威掀起的大风削断了庭中花草,溯溯花叶掉在林霜似头上肩上。 长涧示范完,大气也不喘一下,继续道:“你看,这才是你往后修习的方向。” “轻、快,这都不足以让对手无力招架,只有又轻又快又凶悍,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制敌取胜。” 林霜似根本没能从方才的示范中回过神。 长涧弹她脑瓜子,说:“别睡了。” 那种极致的剑道太过于震撼人心。林霜似年少时见过悟道使剑,但那也并非携带万千杀意的剑。 长涧是她见过的第一柄杀剑。 得了长涧的指导,林霜似受益良多,马不停蹄地开始练习。长涧就在一旁用木槿花为她导正剑势,如此练了一整个上午。 改进非一日之功。比试在即,改得多了反而会使林霜似忘记如何出剑,因此随后几日,长涧都没再开口指点林霜似,由着她从早到晚地消化那些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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