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够了，也就进入正题。 “前几日我收到全方天的传音，说解语楼得了个冰雪剑心的好肉，但第二日我不仅没见着人，还折了十人进去。”章大人屈起手指敲着桌面，笃笃笃的声响与心跳同频。 十人？ 林霜似暗自思索。 她那夜没杀任何人，难道最后邱景他们把全方天几个都杀了么？那也只有四人而已。 “布置在解语楼的暗桩明明追到了那块肉，却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章大人蹙眉摇头，“但叶落城没有这样的势力，芜水门办不到。” “这次来，我指名要你与我接洽，衫香。”章大人半身越过座位，逼近对面的女人，“告诉我，那夜究竟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衫香说:“我不知道。” “别对我说谎。”章大人抬高语调，“她们指认是你假传主人的话，引走了鸨母。” “我没有，是她们陷害我。” “不止一人看见，难道全都是陷害你吗？” “我说了我没有！”衫香大声说。 章大人定定瞪着衫香，少顷终于悠悠收回脸上怒意，重新挂上笑脸，嘻嘻笑道:“你这才有点当年的样子，像个人。哎呀，想当年我们三个……” “够了，章玉。”衫香不知被她那句话戳中，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 章玉撇撇嘴:“那好吧，那我们继续谈正事。” “我初步调查，认为那夜放火、救走冰雪剑心与另一个女人，以及冒充你的人，是同一个。”她刻意在最后一句上拖长调子，“但为什么是你呢？她一定见过你，而且她一定认为你是可以被冒充的。” “你对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让她敢信任你？衫香，如实告诉我，你那夜遇见了谁？” 短短几句推演，已经几乎将当夜的经过完整还原。 林霜似听得心惊，但此刻做不了任何事。 用不了神识，她甚至暂时看不透章玉的修为境界。 移神术一旦开启，至少要半个时辰才能将神识痕迹唤回体内。 “谁也没遇见。我带走了那个要进楼的姑娘，交给负责调教的人后就回房了。”她直视着章玉，“我讨厌留在前楼，你知道的。” 章玉摸着下巴:“这倒是真的。” 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下一刻章玉脸上那浮于表面的假笑打破幻想。 “可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衫香，你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能言善辩了。”章玉轻描淡写下了结论，“你老了，连谎话也说不好。作为老友我也很想为你遮掩，但可惜，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衫香冷冷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章玉直接摆摆手：“听不懂没关系，等我将人抓住，你自然就懂了。” “动手吧。” 一直跟在章玉身后的男子身形一闪，再出现时人影已至衫香身前。 衫香整个人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直接隔空拎了起来。 霎时间衫香口中骂出一连串的市井俚语，但男人与章玉皆神色未动。 但下一刻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因为林霜似也动手了。 男人单手提着衫香，只觉身后骤然杀气顿现，不及回头便抬手格挡，被结结实实一阵巨力击中，顿时身形不稳向前倾倒。他手中仍旧隔空抓着衫香，却在摔跤时惊觉那道灵力被强行化解，脱力松开了手。 他看不见，章玉却是看得清楚。 林霜似骤然发难，先是一掌击向男人，趁他跌倒时又蓄出一道灵力，凭借修为压制强行破除了衫香身上的桎梏，同时身法极其飘逸地在男人撞向衫香前，抓着衫香的肩膀将人送去了自己身后。 章玉拍手叫绝：“果然没看错你。” “你从一开始就在试探我。” 章玉大方承认：“当然，你的伪装太过拙劣。先不说我与衫香相识多年，她的反应我总是清楚的，就单说你。不使用换颜术，也不用神识隐藏修为，你当真是胆大包天。” 林霜似一哽。 “而且太过心软。我本想留着你慢慢玩，但你居然自己暴露身份。”章玉啧啧称奇，“实在是暴殄天物。” 话音未落，她的表情骤然狠厉，迎面直取林霜似面门。 芜水门。 周群渡匆匆走进内院，廊下已经站满了人。 邱景佩剑在身侧，旁边站着睡眼惺忪东倒西歪的桑芷。 “诸位，打搅了。”周群渡三步并作两步挤到邱景身边，抱拳向庭中初尘剑宗与芜水门的弟子们道歉，“前两日解语楼一事，师门十分重视。派去盯梢的弟子今夜传音回来，说解语楼内有多名金丹修士活动，因此今夜多排一轮巡逻，着重巡视解语楼一带。” 众弟子应声称好，桑芷含含糊糊嗯了两声，临出发前被邱景一只大手盖住全脸，往后倒退两步，避免了撞上廊柱的悲剧。 御剑时邱景不前不后地缀在桑芷身边，桑芷打一个哈欠他就投来一眼。 如此几次下来，桑芷径直对着邱景翻了一个大白眼，不客气道:“犯困也犯门规了吗？你烦不烦？” “免得你御不稳剑，一脑袋栽下去。” “反正也不用你救我。”桑芷捏指掐诀，身下长剑立刻“嗖”一下飞出去老远。 但没一会儿邱景就追上来，叮嘱道:“那夜你不在，不曾见过，背后之人手段邪诡非常，要是遇上，你就留在安全的位置看着，不要上前逞强。” “反正不用你救我。”桑芷重重复读，再一次甩开邱景，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嘭——” 两道灵力碰撞，瞬息间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力，将并不处在风暴中心的其他一切事物尽数吹飞。 单靠灵力维持长时间的对垒向来于修为低者不利，是以时间一长，章玉率先感到后继无力。 三人已经打过一场，屋中整齐华美的摆设碎了一地，早已不复先前富丽堂皇的模样。 这么大的动静，解语楼的人不可能听不见，但派来的人刚推开门，就立刻被屋内斗法的罡风吹得摔成一团，根本无法靠近。 林霜似施术之前吃了长涧给的丹药，药效护住了她全身经脉，保她在大量运转灵力时不受限制，也就是说，她完全可以趁此期间强行提升自己到最佳状态的金丹大圆满。 章玉跟她的手下修为都逊色林霜似一筹，单纯比拼谁的灵力深厚绝不会赢。 但很致命的一点。 ——林霜似没有剑。 若是对付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林霜似还能靠修为压制取胜，但一旦到了金丹，修为猛然蹿升一大截不说，神识的助力也匪浅。 没有剑，她实力的五成都会受到限制。 是以几人斗了小半时辰，如今仍旧不分上下。 不过好在移神术施展已近半个时辰，等林霜似收回神识痕迹，能以神识而非肉眼观察敌方的动作，这场鏖战便能很快画下句点。 眼见章玉无法久撑，黑衣手下踉跄着顶着狂风直起身，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透着蓝光的匕首，发狠地往林霜似的位置扑来。 “小心！”衫香紧紧扒着墙面，见到这一幕，骇得失声尖叫。 林霜似眼一转，侧身避开刺来的第一剑，旋即那人立刻改刺为捅，逼得林霜似不得不中断施法，离开原地。 她一停，章玉便也跟着停下。 屋内大风终于止息。 风止，攻势未停。 那把抹着剧毒的匕首凶戾地朝着林霜似心口扎来，林霜似避过几次，很快章玉又重新投入战局。 一味躲避越发显得林霜似在两人的合围下捉襟见肘起来。 “老娘跟你拼了！”一直远远躲避的衫香倏然暴起，抄起一把勉强完好的花几就朝着章玉砸了过去。 三人并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是以被砸了个正好时，章玉并未反应过来，直至听见衫香的声音，她勃然大怒，回身一把攥住了衫香的衣领，将人拽到面前。 “你怎么敢？！”章玉失控吼出声，“今夜我给了你这么多机会，你不愿意供出她，我也没计较！为什么？！” 衫香差点说不出话，断断续续道:“你……不要伤……她。” 章玉恨铁不成钢:“你跟付香来一样软弱，我早该知道不能指望你。” 言毕重重一掌将衫香推向一边，衫香撞在墙上晕死过去。 失了助力，这片刻间，林霜似一脚蹬在黑衣手下脑袋上，身形后移，随手拽住一幅纱帘扯下，以巧劲掷出，缠在正转身过来的章玉身上，再一转，将人粗鲁地朝黑衣手下摔去。 章玉措不及防，竟真与手下碰在一起，那把淬毒匕首就此脱手。 纱帘到底不是武器，立刻就被章玉挣脱。两人同时蹿向匕首，被林霜似眼疾手快一记横扫统统挡回去。 正是此时，移神术终于到达第二阶段。林霜似将外放神识尽数收回，又趁对方正虚弱时一刹放出，神识碾过两人的识海。两人连声音也不曾发出便痛晕过去。 一场恶斗终于结束。 林霜似长舒一口气，上前去准备查看衫香的情况，才走没两步，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勉强扶住月洞门才站稳。 还是太鲁莽了。 林霜似暗自调理气息。 她几乎没有任何潜入经验，策划出的行动不说一无是处也起码是漏洞百出。若非长涧给的丹药使她暂时恢复修为，今夜一定会折在这里。 倏地收回全部神识又一下子尽数放出，对身体的负担不可谓不大。林霜似调理半晌才恢复视线清明。 她正要去看衫香的情况，仍旧置放在外的那道神识痕迹猛然发出强烈的示警信息。 林霜似脑中一痛。 移神术的第二阶段可与神识痕迹共享视听，林霜似闭目沉入识海，却见解语楼空中，赫然是邱景与桑芷。 又来？ 林霜似尚未做出决断，身后蓦然一掌印在她背上，将她整个人都打翻在地。 刚爬起来，却只来得及看见两个蒙面黑衣人，一人抬着一个人正踩在窗棂上准备翻窗离开。 其中一人离开前竟还转头瞧了一眼，眉眼弯弯地冲她露出一个笑来。 继而迅速消失在林霜似视野中。 “……” 林霜似爬起来，探过衫香的脉象后给她输了一点灵力，又喂了丹药。 那张一直藏在袖袋中的换颜符再次被掏出来，这一回林霜似没再犹豫，点了符又换成常用的那张脸，继而循着神识痕迹的跟踪，朝几个黑衣人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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