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寂挂断电话，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神转头就看到了坐在楼梯上，手托着下巴，一眼不眨盯着他看的徐延玉。
和姜寂的目光对视，徐延玉没有一点偷听别人打电话被抓包的感觉，看到姜寂看过来，还开心的招手。
姜寂站在楼梯下方抬头，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剑眉下的眼眸闪动着揶揄的光彩。
“偷听我打电话？”
徐延玉先是心虚，随后就是理直气壮，“我没有偷听，是你没有看到我。”
姜寂不豫和她争辩，“怎么不下来？”
徐延玉的气势立马萎靡下来，“我下不去。”
这个楼梯这么长，她想下去的话除非滚下去。
姜寂还能怎么办，只能认命的上去把祖宗抱下来，
乖乖坐在原地的徐延玉，张开双臂，乖顺被抱起来。
“怎么不穿袜子？”姜寂皱眉，语气不赞同。
只见徐延玉白皙的双脚正裸露在空气里，圆润的脚指头微微蜷缩。
别墅里的中央空调二十四小时开着，恒温二十六度，是人体舒适的温度，按理说是不冷的。
但是姜寂在这一方面偏偏就像老一辈的人一样固执，冬天是不可能不穿袜子的，想都不要想。
徐延玉老老实实回答，“我忘记了。”
屋子里很温暖，不穿袜子也没什么感觉，她也就忘记了。
姜寂下楼的脚步一转，走向客房。
安安稳稳的把徐延玉放在床边，捞起旁边被随意丢在地上的袜子穿了起来。
“抬脚。”
乖乖的抬起脚。
“另一只。”
乖乖的抬起另一只。
姜寂伺候的熟练，徐延玉也配合的熟练，有种不需多言的默契。
两个人都觉得没什么，姜寂也没觉得大明星伺候别人穿袜子丢脸，徐延玉也没觉得被大明星伺候着穿袜子不好意思。
两个人之间就透露着莫名的氛围。
不一会儿，嫩黄色的袜子就包裹住了两只小脚丫。姜寂这才满意。
脚指头在袜子里伸展了一下，柔柔的，软软的。
徐延玉：“你刚才和谁打电话？”
姜寂也没有瞒着她的意思，“我大学期间的老师，帮我了很多。”
徐延玉呆愣愣的点头，“哦。”
她没有参加高考，自然也就没有上过大学，也不知道大学生活是不是和高中的时候想象的一样美好。
拿起脚边的拖鞋，姜寂帮忙穿上，活像徐延玉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我当初翻遍了哪些大学的录取名单，没有你的名字。”语气平淡，好似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仿佛当初没有为了查录取名单，连着几天不眠不休，翻遍了那一年所有高校的录取名单。
本来只说查哪些她想去的大学，没有找到。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万一呢，万一呢，这道声音出示他继续的往下找。
到最后，全国几百上千所高校的名单被他查了个遍。
结果，自然是没有找到。
徐延玉也被吓到了，乌黑的瞳孔紧缩了一瞬，身体瞬间变得紧绷。
她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
迟到了四年的愧疚感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她。
在这个紧绷的气氛里，姜寂笑了，“我只是想知道当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从当初的不告而别就一直藏在他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可以让她不告而别，连一句交代也没有，突然的就消失了。
现在已经知道了，可是他更想听徐延玉亲口说。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徐延玉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怎么可能找到我的名字，我根本就没有参加高考。”
说到这，她似乎是想笑，可是尽力的拉扯嘴角，也只是勾起一个微弱的弧度。
她还记得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晚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她还在想明天的早餐吃什么，和朋友约好了周末出去玩，毕竟马上就要高考了，再不去以后恐怕就没时间了。
这么想着，回家的路程都很美好，心情好的好像要飘起来一样。
这一切，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之后的一切就像一列火车一样，呼啸而过，快的她来不及反应。
爸妈的争吵，妈妈的谩骂，爸爸的怒气。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柔和优雅的母亲这么的歇斯底里，第一次知道母亲的嘴里也会有那么多骂人的话。父亲和母亲吵得不可开交，脸涨得通红，满脸都是怒气。
接着就是快速的搬家，卧室里她最喜欢的动漫人物的手办都来不及带上，就这么匆忙的踏上了另一条未知的路。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到处都充斥着陌生。
住的房子是临时租来的，狭小、昏暗、潮湿。
现在想起来那段时间，就好像在看别人的经历一样。据说是因为太痛苦了，大脑开启了防御机制，否则人就崩溃了。
和朋友的约定再也没有实现，从此以后也再也没有见到过姜寂。
只以为是再平常不过的晚上，结果再见面居然是整整四年后。
后来她才知道，爸爸被人骗了，不仅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甚至还借了高利贷。
他们再不离开，追债的人马上就要找上门了。要么还钱，要么死。
她们家哪里还有钱呢。
后来她不是没有想过联系姜寂，可是没有办法！追债的人一直紧紧地追着她们，打砸东西，放狠话，凶狠的样子让她做了好久的噩梦。
再后来，就到了高考的前一天，看到日历，她才恍然，原来马上就要高考了。
这段时间只是躲避追债的人就已经让全家人身心俱疲了，曾经对她很重要的日子，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到来了。
追债人的穷追不舍加上债务的压力，她爸爸终于承受不住了，就在那一天的下午。
很普通的一个下午，自杀了。
只留下一张纸片上的只言片语，是从她的书上随手撕下来的。
——岁岁，爸爸先走了，你和妈妈好好的。
明明高考前，温和儒雅的父亲，揉着她的头发，“等我们岁岁高考的时候，爸爸一定要好好的给岁岁加油。”
可是就是在高考的前一天，他选择了自杀。
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迎接她即将而来的高考。
之后就是妈妈匆匆忙忙的改嫁，她其实不怪妈妈，毕竟真的太痛苦了，可是她也不想忘记，如果连她都忘了，她爸爸怎么办啊！
追债的人也被她爸爸的自杀吓到了，便也同意了她们慢慢的还债。
爸爸去世之后，一夜之间她好像变成了大人，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讲完往事，徐延玉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感受到脸颊传来的湿润，摸了下才意识到：啊，原来自己流泪了啊！
在今天之前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的接受这些往事。
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了，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无力的坐在床边，手指微微的颤抖，脑子空白，情绪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没事的，都过去了。”姜寂伸手虚虚的拖住了她的脸颊，温柔的擦去脸上的泪痕。“说出来就好了，已经过去了。”
徐延玉感觉自己心里的大石头好像卸下了，内心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禁锢她的枷锁被全部斩断，余下的只有自由。
姜寂一遍遍的说没事，安抚徐延玉的情绪。
看徐延玉这个样子，姜寂活像被剖开心脏一般，拧紧、酸涩、后悔、心疼，以及最后沉重的爱意，像是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心疼这些年她自己一个人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些事，咬着牙坚持到了现在。
徐延玉重重的吸了一口气，鼻音有点重，闷声说道：“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如果……如果有机会，”重重的吸了一口鼻子，“我是想好好的和你说再见的。”
姜寂抬手揉了揉徐延玉的头发，柔软顺滑的像一匹缎子一样，“我知道。”
总归是再次相遇了。
这样就很好了，姜寂满足的想。
下午的时光是静谧的，只能听到风声，感受太阳慢慢的落下，时间在流逝。
太阳慢慢的沉下去，屋子里渐渐的暗了下来，智能管家在感受到天黑之后，第一时间打开了家里的灯光。
徐延玉像是被刺激到了，猛地惊醒，从姜寂的颈窝慢慢的抬起头，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姜寂也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徐延玉不好意思的说：“那个……你胳膊还好吧。”
活动了下有点麻的手臂，姜寂回道：“还好。”
“饿不饿？”
感受了一下空空如也的肚子，徐延玉诚实的点头，“好饿。”
眼睛微微红肿，小脸苍白，下巴尖尖的。浑身上下写满了可怜兮兮。
姜寂俯身，把徐延玉报个满怀，“走吧，吃饭去。”
窝在熟悉的怀抱，徐延玉蹭了蹭姜寂的肩膀，幅度很小的点点头。
“我想吃糖醋排骨。”
“口水茄子。”
“番茄牛腩。”
“糖醋里脊”
“清炒油麦菜”
“……我这样不会很过分吧！”
姜寂：“没事儿，这都是我活该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