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上海，凌霄和金麟就出双入对起来，不再遮掩。 又到初夏，两人为了订婚和结婚的事采买不停。走在路上，阳光在树叶间一闪一闪的，两人心里洋溢着喜悦和期待。去看望凌霜，她正拿着小勺子在吃鸡蛋羹，姐妹对坐着，凌霄和金麟都静静候她吃。 凌霜想说话，凌霄说：“先别急，你才生了宝宝的，半上午半下午的吃点是应该的。” 两人都起来去看床上的婴儿，她熟睡着，比起出生时红红的样子，现在已白嫩许多，还有些微红，脸上更加圆嘟嘟的。 “叫安安对吧？” “嗯。” “女儿挺好的，你别有心理负担。” “她出生之前我担心，出生之后我反而坦然了。”凌霜说：“咱们女人假如先自轻自贱起来，看不起女人，那就活该被压迫。要让我女儿获得尊严，首先我就不能先轻视她，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 凌霄暗暗叹服，也放下心来。 出来后，两人去吃菲力牛排和烤鱼，逛到半下午又去喝咖啡，吃奶油蛋糕，好像心情好能带动食欲似的。想想到了晚上，洪太太还会安排夜宵，简直急不可耐了。 “看我们，成天在吃，没个消食的空档。”金麟说。 “我跟你在一块儿，什么都变得特别美味。” 回到钟家已经十点多，洪太太果然吩咐艾琳去厨房说宵夜的事，金麟就大摇大摆等着吃。凌霄笑着说：“要开始收你的伙食费了。”金麟说：“我的身家都是你的，你还问我要油米钱。” 等到菜上桌，金麟勤快起来，张罗着给每个人拿碟子碗筷，一边吃一边讲笑话。凌霄心里问自己：这么快就过关了，要成为金家少奶奶吗？这一切是真的吗？ 洪太太开玩笑说：“凌霄这阵子这么能吃，别把金家的家当吃垮。” 金麟说：“她就是一餐吃一斤金子，也够好几年耗的了。”洪太太心里暗喜，默默算了一下。不动声色继续吃。倒是凌霄想到小说里吞金自裁的故事，不大欢喜。 吃完宵夜就半夜了，金麟还赖着不走，洪太太和艾琳并排坐着，给韩安安做薄薄的连体衣，凌霄困得眼睛半张半合，说话东半句西半句接不上茬。金麟渐渐也困乏起来，和凌霄在沙发上一人一头打盹儿。 洪太太特意去喊醒他，催他走：“你们毕竟还只是谈朋友，我也不能留你住。”金麟依依不舍看着睡着的凌霄，轻轻走出去。灯光里，钟家的院子显得空荡荡的，出了院门，影子长长的形单影只，他觉得自己可怜。什么时候才可以和最爱的人同床共枕，再也不要分开呢？ 周五的下午，凌霜带着孩子和奶妈出去闲逛，逛到傍晚，奶妈说：“我们去门口等韩太太一起回去吧，她有专车。”于是到了女校门口。 没多久，就看见孙梦回从大门出来，凌霜走上前：“孙老师，今天下班早啊！”孙梦回有心事似的看看凌霜，又看看奶妈怀里的孩子：“这孩子个头好大啊，校长说叫安安是吗？”凌霜说：“是呢，你看她像谁？” 孙梦回微笑着说：“跟你一模一样。”凌霜笑着说：“要是像文彬，会更漂亮一点。” 孙梦回将下嘴唇咬了一下，忽然说：“奶妈你先带孩子在周边走走吧，我和钟小姐说几句话。” 奶妈走远几十米，孙梦回说：“韩先生和孟小姐的事你知道吗？”凌霜拿婴儿遮阳帽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喉头哽了一下：“什么事？我不知道。” “我也是听人说，这阵子他们好得如胶似漆，到哪里都是一对。以前我也是吃了亏的，现在我不想让你走老路。你生下安安还两个月都没有，这样对你不公平。我还没跟校长说，你自己先打听下具体怎么回事，别一上去就问他。” 凌霜没有等韩太太的心了，带着孩子立刻回了家。炖好的鸡汤和红枣桂圆汤，放冷了也没有喝一口。听到韩太太和韩老爷陆续回来，她也不去寒暄，一个人站在窗前，无声的抹着眼泪。韩太太看不上凌霜上位成为韩家媳妇的方式，但如今有了孙女，她也是上心的。她让老妈子上来看少奶奶吃了多少，什么时候下来吃晚饭，孩子睡了没，如果没睡抱下去洗个澡。凌霄此刻觉得韩文彬连他的父母都不如，与韩太太的心瞬间靠近了些。 难得三个人一起吃饭，韩老爷说安安真懂事，这么一丁点的孩子，每回见了爷爷都笑。韩太太说：“是个小人精呢，我一说话她就望着我的嘴巴，也跟着嘴巴动。”凌霜又要流泪，赶紧张罗奶妈给孩子洗澡。 吃完饭，三个人逗孩子玩了一阵子，安安又睡着了，韩文彬才回家来，身上一股脂粉的香气，急匆匆往楼上走。韩老爷拉着脸：“站住！你也不跟你娘老子打个招呼，也不问你媳妇一句，孩子还在这儿呢，也不看一眼，你慌什么？” 韩文彬在楼梯上站着，转过身来：“我在外面吃了，有点累了，去歇会儿。” “你累了？你有什么正经事做？你是玩累了！你问没问我和你娘那么多事累不累？凌霜照顾孩子累不累？” 看父亲动真格，韩文彬只好硬着头皮走下来，低着头。 韩老爷哼了一声：“都是结婚的人了，别再干混账事，传到我耳朵里，我的面子也挂不住！” 韩太太一只手拉住丈夫的袖子：“什么事？我没听说啊！” 韩老爷斥道：“你教的好儿子，媳妇月子里就在外面找女人花天酒地，干了多少下流事，我说不出口，你自己问！” “你爹说的是不是？”韩太太看着儿子。韩文彬不敢辩解，一言不发。 凌霜忽然眼前一黑，倒在地上。韩太太毕竟是医生，忙着急救，看凌霜缓过来一点，又坐在她的卧房守到深夜。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动了恻隐之心，作为女人，有女人共同的苦衷。 第二天，韩太太在家，脸色比平日和悦一些，端着两杯茶上楼，坐下和凌霜聊天。韩文彬碍于父母在家，不敢出去，在一楼假装看报。 凌霜说得少，只是听着。听到韩太太向她道歉，她说：“我到韩家来不算名正言顺，不敢因为生孩子居功。公公婆婆对我的关照，我时刻感激。没有为韩家生个男丁，也感到自责不安。”本来是努力强硬，却红了眼圈。韩太太一时无语，看着孙女吃足了奶已睡着，蜷在凌霜的臂弯，凌霜怕婆婆尴尬，凄然一笑，使韩太太一阵酸楚。她说：“我是以解放女性为我的事业，我承认以前对你有偏见，但你毕竟是我的儿媳妇，是我的亲人，难道我独独苛待你？” 凌霜说：“谢谢你不嫌弃我。”韩太太说：“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会替你解决这件事的。”也不知韩太太做了什么，韩文彬果然老实了许多，连着好些日子不怎么出去，出去也是天没黑就回来，也偶尔问候凌霜，逗逗孩子。 凌霜本来决定不去想了，也不问了，但是心里总有根刺。忍了一阵子，这天韩文彬在床边看孩子，凌霜说：“你又不爱她，看什么？”韩文彬说：“我的孩子怎么不爱？”凌霜冷笑：“她出生当天你就甩脸子，月子里你管过吗？出生到现在你好好抱过她吗？”说罢就哭了，许多辛酸这时都涌上心头，心想自己这一路是怎样熬过来的呀！ 韩文彬不吭声，凌霜哭了一会儿止住了，擦干眼泪说；“你和孟小姐，应该不只是厮混，不然老爷不会那样动怒，孙小姐不会好意提醒我。” 韩文彬在椅子上坐下喝茶，像不打算回答的样子。凌霜伸手就打翻他的茶：“你说清楚！我不想一个人蒙在鼓里！”韩文彬脸色很不好看，起身走了。 凌霜倒在床上，奶妈趁机进来给孩子喂奶，孩子醒了，又吃饱了，将小拳头塞到嘴巴，津津有味吃着手。凌霜的心却平静不下来，她断定一家人都有事瞒着自己。 翌日一早，韩老爷和韩太太出门，凌霜就把孩子托付给奶妈，匆匆出门。她不知道孙梦回已经到学校没有，在大门口一问，护院说孙老师还没来，校长刚进去了。 凌霜在门口张望，没多一会儿，孙梦回小跑着过来，没看见凌霜。 “孙老师！” “啊，钟小姐……我快迟到了！” “孙小姐，耽误你一小会儿……我有事麻烦借一步说话。” 孙梦回料想她来问什么，也不打算隐瞒。 “你想问韩先生和孟小姐的事对吗？” “是的，孙小姐，请你不要顾虑我的感受，我想听实话。” “那……好，我告诉你，我听人家说，韩先生让孟小姐怀了孩子，又不想负责，孟小姐也不甘心就那样放弃，韩先生又想要个儿子……” “什么？” “不过好像校长出面解决了，赔了不少钱，还是在她自己的医院做的手术。孟小姐家世不错，她家里为这事闹得厉害，也是韩律师去处理的。”孙梦回轻轻抱了一下凌霜：“这样的男人，背叛我，又背叛你，不值得你伤心，你维护好自己的利益，保护好孩子，不要再投入爱情，他只爱他自己。” 凌霜回家时，韩文彬起来了：“醒了就看不到你，有孩子了还去外面浪荡。”凌霜也不搭理，在楼梯上就听到孩子在哭，原来是尿尿了。韩文彬也跟着上楼，看凌霜给孩子换尿布，抱起来轻轻拍，就伸手说：“我抱吧！” 凌霜说：“我来，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你有的是孩子。” 韩文彬将脸一沉：“把你当个人你就爬到我头上！能嫁到韩家是你的福气，别不识相！”凌霜将刚换下来的脏尿布往他脸上摔去，骂道：“下流坯子！别让我恶心！”吓得安安大哭起，奶妈也不敢靠近。 当晚韩太太看凌霜眼睛肿着，问她什么也不太答言，就猜到了大概，心里不免觉得她可怜。 孩子睡着后，凌霜找韩太太说话：“我已经都知道了。”韩太太忙说：“我和老爷都是向着你的，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文彬再不成器，我们也不会让他有私生子的。” 凌霜勉强笑道：“可惜了，打掉的或许是男孩。” 凌霄是在外面听到流言，才知道韩文彬的事，她带了水果、蛋糕、奶粉，还有几套婴儿夏天的衣服、一堆尿布，去看望安安。安安在睡午觉，凌霜在看一条新做好的裙子，看上去不像受过打击的人。 姐妹两人聊着衣服和孩子，说着天气和食物。安安穿着外婆洪太太亲手做的鹅黄色连体衣，凌霄伸出手摸摸她圆润的下巴，她在睡梦里绽开一个笑容，唤起凌霄心底那份温柔和纯净。无论这世上多少纷乱，孩子总是那么简单。 “我也想有个安安这样的宝贝。”凌霄几乎忘了到这里来的目的。 是凌霜先说起：“文彬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也是刚知道。” “不要太难过，幸好他父母明理。” 凌霜绷紧脸怒声说：“他算个屁！” 凌霄和金麟的订婚已近在眼前，妹妹的遭遇带给她的烦恼，在自己的喜事面前也冲淡了许多。她将平直的头发发梢烫卷，婚纱已经试穿了，请帖已发出去了，白皙的脸上总是透着红晕。 嫁给金先生，就意味着安定，殷实，康乐，意味着体面和安全，这是无数人一生都得不到的。 金麟也是成日团团转，知道婚期将近，在行为上不免更亲近些，只是始终没有越过雷池，凌霄坚持要留到新婚夜。 两人的心飞到天上去了，每次对视就是傻笑。 订婚那天，他们去照相馆拍结婚照，凌霄瘦，选中的婚纱有点大，从后面用别针一路束紧裙摆很大很长，堆在脚下像一堆雪。盛夏穿盛装，又心里紧张，她手心里出了汗，额上也出了汗，穿整套西装的金麟更是汗流浃背。 凌霄披上婚纱，美得几乎成了天人。她挽着未婚夫的手臂，幸福到微微眩晕。 晚上，金家派来的代表和钟家亲友办订婚宴，连凌霄的父亲也带着后妻生的儿子来了，一共坐了八桌，凌霄和金麟满面春风，洪太太八面玲珑，自是宾主尽欢。 订婚后，金太太就将上海的生意交给儿子打理，什么都是刚刚开头，金麟忙碌起来，凌霄以老板娘的身份参与酒店和饭店的开业、运转，渐渐由电影皇后成为了人们口中的金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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