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午,阳光炙热,偶有微风轻拂,十分惬意。 玉清殿的宫墙里,褐色的粗大藤蔓爬满了墙。上面缀着点绿叶和一大簇一大簇的蔷薇花。 吴忧被这太阳晒着并不想回到店内去。只仰着头眯着眼,静静的享受着日光,就像那墙上的蔷薇花一般,很是专注。 风是静的,阳光是静的。这座宫殿也是静的,可却不死寂,而是充满了用微小的生命和生机。桑榆受了她的感染,也缓缓收了折扇站在吴忧身侧,闭着眼感受温热的日光照在脸颊上,手背上,衣服也渐渐发温。 那份舒适惬意像是碰了温度适时的水。流到心田中去。 许姑姑看到院子里站的那两人。对手里端着托盘的侍女挥了挥手。一行人便都退下了独,留了这一方静谧的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桑榆轻轻道:“薛神医的话可都记住了?” “嗯,记住了,” 吴忧微微仰着头,依旧是闭着眼睛。微风吹过她的裙摆和宽大的袖袍。轻柔的感触着皮肤,说不上来的舒适。 她突然笑起来:“公子,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穿这么轻柔好看的衣裳呢。” “你若喜欢,以后便是天天穿也可以。” 桑榆闭着眼。修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像是振翅的蝴蝶一般微微颤动。 “还是不了。” 吴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两掌撑开,缓缓的伸了一个懒腰,又把手背到身后头。 “其实我只是奇怪。我心里晓得,我那清贫只是面上,跟真正的穷苦人比起来,其实并没有受什么委屈。好东西也吃过,好衣服好料子也穿过。我只是感慨,为何同样是衣服,男人的和女人的居然如此不同。”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习惯我这身装扮。许姑姑让人抬了铜镜让我看。我却认不出这镜中的人是谁。我熟悉的吴忧不该是这个样子。” 她睁开眼看向桑榆。 “这样好的衣裳,偶尔穿穿便是了。”她低下头认真抚摸着上面轻纱的纹路。 “我喜欢这样的颜色,我喜欢它的样式。我喜欢转起来裙摆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也是如这阳光下的花儿一般缓缓的绽开。那么美,那么好。 让你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去多呵护自己一点,多怜惜自己一点。” “有何不可呢?” 桑榆也睁开眼注视着她。 “自然是不可的。” 吴忧眼神清亮:“我穿了这样的衣裳。便要该配上更加精美的首饰。头发也要梳得纹丝不乱。” 她抬起手:“这手自然是除了养肤的玫瑰花水以外,最好什么都别碰,以免伤了肌肤,宫里的贵人都是这样吧?” “可是如此一来,我便不能毫无忌惮的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可以没规矩的当街吃着烤鹌鹑。随便在茶馆外的长椅上坐着,一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一面撕着牛肉或者剥着烤栗子来吃,看着旁人家的热闹,似乎自己也热闹起来了。“” “更不能去书斋讨论东西。在这街面上以画谋生。” 她自嘲道:“我没办法做一个每天只关心着自己衣服样式的女子。比起这些。我已经习惯了做一个男人。我是青云巷那所房子的户主。 想踏春便踏春。想交友便交友。若是哪天突然兴起一念,想要去一揽着大魏的名山大川,背上行囊便可动身。而不会有种种桎梏。” “所以公子,我早就想过了。这女装穿着过把瘾就好,因地制宜嘛,等到薛神医给我诊治完毕,我便出宫去。依旧做我的青云先生,可好?” 桑榆失笑道:“你这么说倒让我不知如何回答你才好。” 她实在是聪慧又敏感。自己话还没有开口,她便察觉了这么多来,是该怪她想的多。还是自己其实希望她选这一步呢。 “我承认的确有此打算。圣珠已经和你结缘,是你一生的缘分,青云巷还是不要回去了,趁此机会换个身份与你有益。” “最好的身份便是这京城中多出一个女子。便再也和青云巷中的画师没有丝毫的关系了。” “的确如此。” 桑榆于注视着她。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何感想。是该劝她重新选择吗?不,他从不劝人。在选择上于他而言,每一个选择都是一条路,每条路都通往着不同的方向,或许殊途同归,或许再没有交叉并行。他也不知道吴忧的选择到底对是不对。 生平有这样无措的时候,还是在他少年时。 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桑榆清了清嗓子:“姜水还是得喝的。” 吴忧猛的回头:“公子你听他的!他明明就是整我来着!” “荤腥辛辣不能吃,那还能吃什么?我平生就这一项乐趣都让他给剥夺了。活着有什么意思?” “莫要这么说,他没骗你。这也是难得的补药,与你更是大有裨益。” “……但他不让我加糖。” 吴忧有些暴躁。 “别这样,”桑榆微笑的替她拂过耳边的碎发:“说的好像你根本就不会偷偷往里面加似的。” …… 只能说桑榆对吴忧的了解已经入无人之境。修炼十分了得。但吴忧晒够了太阳,困意上来。许姑姑早已让人搬出了一个紫竹堂躺椅出来。 铺了薄薄的一层柔软的暖被,躺椅旁边的托盘中正放着冒着热气的白瓷碗。里面是黄黄的药汁儿。 许姑姑忍着笑招呼:“姑娘,快来喝药了。” …… 桑榆走过蔷薇花墙。出了玉清殿,沿着右手边巨大的石砖径直向东而去。这宫里恐怕也只有吴忧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让神医久等了。” “没事儿,”薛神医不在乎的打了个哈欠:“闲着也是闲着,太医院那些事儿我才懒得管呢。唉,话说回来,这个皇宫我就不该进。让你们弄的左也为难,右也为难,里外不是人。” 桑榆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罢了,”薛神医自己倒先泄气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从未给他诊过脉,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 “我的确给她诊过脉,可是却没有取血研究过。的确是气息紊乱。,身体也颇为孱弱。可我只是想不明白。若是有好药撑着,好大夫瞧着难道还是会有陨落命运?” 薛神医一拍大腿:“这事儿啊,坏就坏在圣珠被她吸收之时,并未到达生死之关。圣珠之所以对你有用,是因为当初赌了一把的缘故。你当时的那条命,当真只是一线之间,何等凶险!当时能够救过来,那也是五五之数。 我就直接这么跟你说吧,若是没有圣珠这档子事儿。依着她的心性。就这么平平安安的也过的。可偏偏她当时只是短暂的昏迷。并非性命攸关,这就坏了。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圣珠则是毒非药。如若不然别说他国的君主了。有着圣珠加持,北陌历代的国君那就应该长命百岁才是,怎么个个短命呢?足以见得圣珠启用需要决定的契机。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到如今还算安然无恙的能够活着。关于圣珠,北陌流传着一句谚语。 若是觊觎圣珠则必遭诅咒,这也是历代国君从不敢碰的原因。” “可是因缘巧合,谁又能定。”薛神医长叹一声:“我以前从不信,可是人老了,见的时候多了,也不得不信命。” “这话从您口中说出来,倒有几分不真实。” 桑榆也坐下来:“我只是想知道,吴忧的血是否和我一样,百毒不侵? 可我很早便发现。她并不是这样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受惊。 沾上了蜂毒,甚至比常人还要更敏感些。麻黄积食多用一点,都有些受不住。” “所以说她还倒不如你!”薛神医接着他的话:“那珠子对他全无好处,已然在折损着她的寿命,至于她的血,我总觉得冥冥之中必有什么待着人解开。两个同时体内拥有圣珠的人却是迥然不同的结局。身为医者,哪有不好奇的。只是这事儿复杂,要不是多年的交情,我还真不想管。” “所以就请薛神医看在多年交情份上,若是真的有所收获,请先告知于我。” 神医摸着耳垂上的小坠子。跃跃欲试:“好小子,不怕我去跟皇帝告你的状?” “所以才说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也看在家母曾经对你的恩情上。”桑榆故意加重了后面几个词。 “这是挟恩图报了?” 桑榆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正色道:“是请求。” “请神医务必尽全力调理她的身体。” 薛神医一挪了挪屁股,毫不顾忌形象的拉着桑榆的袖子让他坐下来,一脸八卦。 “你这是对那丫头有意思?” 桑榆端坐游廊下的座椅上,长长的乌发,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而是沉默了许久。 “我只是想着这世间有一个人是和我一样。我只是遵从本心的希望她应该有一个更为圆满的结局。应该是享尽人生乐事,不留遗憾的。” “渡人渡己,这份心情实在是难得。放心,这点医德我还是有的,既然应下,必然会尽全力。” 桑榆再次谢过。 薛神医把玩着手上常年戴着的木沉香看着桑榆缓缓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感叹。天意弄人,就是动情也不要动在那丫头身上,既然两个人都是命运多舛,何必自寻烦恼呢? 难啊,这世界最无法尽如人意的,就是心念神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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