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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的东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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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鹭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吴忧没敢跟着出去,老老实实待在桑榆身边,听着外面的响动愈来愈大,她终究是忍不住,只掀了帘子一角悄悄往外面看。

本以为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却清晰的瞧见离他们这艘船不远,那原本白愣愣的窗子上桔光跳跃,明亮的能清晰的看到跑动的管事婆子身上穿的织锦花样。不知道谁先吼了一句.

“先灭火!”那船上的人跑动的更快了,不断有湖水被运上来。

原来是走水。

吴忧缓缓的吐气。可她这心怎么还是砰砰跳?

一转脸,桑榆正挑着他那碗素的不能再素的银丝面,慢条斯理的送入口中。

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明明一样是东西。却仿佛那东西是比别个多了什么造化,才能入了他的口中。吴忧老神在在的想,要是她开一家面馆。甭管那味儿啥样,只消请桑榆往那里一坐,便是用粗瓷碗,人家也只觉得那是前朝古物,贵不可言。

不然凭什么让这般的神仙公子这样捧在手里呢?她铺子里哪怕是开水烫白面呢,就这郎艳独绝的公子,那当真叫一个秀色可餐。

“你若是再这样盯着我,我怕会忍不住跟你收银子。”桑榆抬起了头,询问:“饿了?”

吴忧拨浪鼓似的摇头。

桑榆可不信她。冲一旁的桌子扬了扬眉。

“那边还有一碗。先将就着。回去再给你买吃的。”

“不是,我饱着呢!”吴忧有些恼羞,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桑榆把她当做青云巷的小黄狗儿了。

正说着,红鹫掀帘子进来,言简意赅道:“是丰月楼的船,死了个花娘。据说是有凶徒突然闯入伤人。混乱中把人推下船了。

上面是衢州孙家的公子,还有礼部侍郎尹常的独子尹怀安,京营节度使杨明州的孙子杨庆云,左监察家的两个子侄,还有一个,说是孙家那位新结交的朋友。浙北的盐商,姓左。

那里的管事倒是机灵,立时让人去府衙报官了,出事的船舱也派人守着。只有尹怀安伤了腿。”

他每说一句。吴忧的眼睛就眨巴一下。从平阳府到京城,这一行闲来无事,她都是翻看历年的邸抄打发时间。又兼着在卫所耳濡目染,少不得多少听到些人名。算是把皇城里那些大人物晓了个七七八八。

她一听衢州孙家,原本还有些怀疑自己的揣测,在一听接下来那些人,得,那不是当朝太皇太后的舅家么?怕是没有哪个孙家的公子,当得起这些纨绔的陪同了。

红鹫有些迟疑:“公子,咱们要去看看么?”

“不是报官了么。”桑榆把点心往吴忧面前一推。拿手帕慢腾腾的擦着手:“那就等京兆府衙门的人来了之后一起去瞧瞧。那花娘的尸身可捞上来了?”

“应当快了。”红鹭上前几步低声道:“船上的人都识水性,当时便有人跳下去寻了,这岸边常年都有那些帮闲,一年到头就指着这个发财,倒是不缺人手。只是公子,这事儿牵涉三皇子母家,到底是.....”

他们麒麟卫干的脏活不少。却最烦这样的案子。看起来轻轻巧巧一桩事,搁民间也不过就是个水落石出明察秋毫,摊上这样一群人,谁知道背后有多少弯子,一勾缠麻线团儿似的,再揪扯不清。

桑榆揉了揉额角轻笑:“我也不耐烦,不过这会儿躲了懒,保不齐回头这事儿左推右阻了一圈,最后还是搁在咱们手里。单是北边的事儿便够头疼的了。”

他眼中倒是没人,一贯冷情,凡什么事,该怎么办便怎么办。不过桑榆向来不爱掺和这种事——跟陇地的贪墨案子比起来,实在是提不起来。京城地界混杂,有些事情看的多了,实在是厌烦。

“公子肯定又没睡好才头疼的,我昨儿也睡不着,干脆翻书看来着,天快亮了才躺下。虽然不头痛,但总懵懵的,时不时便要发困。”吴忧托着腮,说话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沁出两滴泪珠子来。抬头用力揉了揉:“看完咱们赶快回去便是了,横竖不耽误什么功夫。”

红鹭大奇:“你这会儿倒是不怕了。”

吴忧自嘲道:“这不是跟着你们么,我算是想明白了,打从我倒了八辈子血霉被这圣珠缠上之后,嬷嬷给求的这符咒还有那些香油钱全打了水漂。防贼似的防了这么多年,听到人家出殡的鼓乐声还要闭着眼睛找棉花塞耳朵呢,结果呢,遇上你们,虎刺啦啦见血的事情还少了?大不了以毒攻毒,也就这样了。”

桑榆笑她:“这样的老气横秋。”

外面喧嚣之声渐显。有侍从来报。是京兆尹府的人来了。

“来的倒是挺快。”红鹫嘟囔着,脚下步子却不停。先带着人交接去了。

“走吧,咱们也去看看,”桑榆的视线扫过吴忧脸上被手掌托出的红印子,又触上似乎仍旧睡意未消的眼睛,温声道:“披风系好,湖面上风大。”

京兆府尹高云面上板着脸,内里苦不堪言,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早就想骂起来了。这帮京城二世祖们实打实的能惹祸,好在都是不差银子,差不差的,惹下祸事拿钱铺平也算了事。结果倒好,那二两肉不知道长没长全呢,捧姑娘养小戏子,玩儿的花活儿倒不少,如今倒好,摊上人命了。

他眉头拧的死紧,看着船上仅剩的那位伤了腿的尹公子,几乎要气笑了:“你说其他人都走了?”

“......是。家里都来接走了。”尹淮安个头清瘦,一张脸上是还没有从惊惧中缓过来的苍白。

“他们是独独把你留下来以备问话的?”

“不.....不是,”尹怀安小声道:“来之前我把家仆支开了,家里得信儿晚些,一会儿便该来了。”

高云直挺挺的站着瞪视了他一会,干脆头一转,吩咐手下看好人,便扭头出去了。正好见桑榆一行缓缓而来,当即如蒙大赦,大步过去,苦笑道:“公子,您看......”

“都看过了?”

“看过了。”高云忍不住叹气:“就这么巧。丰乐楼的纤月,飞星,一对儿姐妹花,说的今儿的生贺,几个小子包了船游乐,酒热正酣呢,突然跑出个刺客来,说是奔着孙家那公子去的,结果那时候纤月在里面,女人家一吓便先叫嚷,既然失去先机,不知怎么先被作了筏子,挨了当胸一剑,后来一片混乱,油烛架一倒,热油泼了尹家小子一腿,后来那花娘被推入水,刺客也逃了。我这还得提了人挨个问过呢,结果倒好,一个个倒是跟没事儿一样回家压惊去了!”

他站在桑榆左后方半步之远,一面说一面带着众人去花厅。

桑榆默不做声的看着满室狼藉,那船舱花厅果如高云所说,一片混乱。因为管事的派人看管,不许动里面一物,地面上湿淋淋的积了一层水。残毁的幔帐泡在水里,灰黑一片。铺着纹路繁复织锦的案几上,模糊的血迹斑斑斓斓。船舷的窗子门户大开,夜风呼呼的灌进来。

甲板上蓦然响起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然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声断断续续响起来。听的人心里发紧。

“走吧。”

桑榆率先移开目光。待上了甲板,侧身吩咐吴忧:“去那边看看咱们的小舟还在不在。”高云觑着吴忧果真慢腾腾挪到悬梯口,扶着栏杆,就是眼错不见的看着安安静静待着湖面上载着他们上大船的那两艘小舟了。

夜风骤起,带来刺骨的凉意,黑黢黢的湖面上已然升起了肉眼可见的雾气。高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位不照常像那玉雕似的人儿,什么时候也有些烟火气了。

他们到了甲板的另一边,不知道那里扯的单子遮了身,露出湿淋淋的散乱的鬓发来。一个纤腰女子被两个婆子拉住,正哀哀嚎哭,形状凄惨,让人望之生怜。早有差役见上官来了,把遮体的布料掀开,果真如高云所说,女子前襟的血迹虽被湖水浸泡,却仍旧显眼。虽是初秋,天还热着,身上的薄纱轻缎早就不堪遮体。

“盖上吧。”

桑榆清冷的声音在一片沉默中响起。

高云忍不住叹气,正好年华的小姑娘呢,偏卷入到这是非中来。

“大人,大人!”哀哭的女子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两个婆子按着压制在甲板上。

“求大人,求大人......”她有些迷茫,求什么呢,给她们一个交代,一个公道?京城最富盛名双生花,哈哈!不过是让人取乐的玩意儿罢了。别人捧着她们,她自己倒是真的信了。临到头来,那些人安生的被接走的接走,包扎的包扎,她倒是被捆了个结实,

虽是绝望,可又不甘心,话到嘴边却是泣不成声:“大人们给个公道啊!”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她挣开两个压制住她的兵卒。飞扑跪在高云的脚边死死抱大腿苦苦哀求。

“哎呀,你这成何体统……”高云想躲却又甩不开,下意识想把脚举起一踢,又觉得这样踢开小姑娘又有些过分。“”

“不成体统,实在是不成体统!”

“你若想求真相就必须配合官府,至于你姐姐,死因还需查证,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

“婢子愿意,大人,婢子愿意让仵作验尸!”

她看得出来那个年轻公子的才是主事的人。不过她从小察言观色惯了,也知道这样的人一贯是不敢招惹,所以只好改而去求高云。

“既然愿意,为何要这样难为高大人,你自去吧。”

桑榆转身对着船舷那边道:“走了。”

都城中的热闹便像是秋后的落叶,无风自动。

跟旁的大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本来也无甚可说。左不过是狎妓。可都是半大少年,亦无官职品级。若没有花娘惨死那桩事,管教严一点的不过是拘在家里不许出门,再把跟着的小厮打一顿完了。

那没规矩的,根本算不得个事情。

然而这事儿传到了昭帝耳中,没过两日竟愈演愈烈起来。有说湖中水怪伤人的,有说花魁成精的,有说那花魁是不堪欺辱跳湖死的,种种揣测,匪夷所思。害得游船生意大减,萧条程度堪比皇帝大行的净街。

若如此便罢了。忽然有人传言是因为三皇子无才无德,身为伴读的孙家子才毫无形状。此言剑指栖凤殿和寿安宫。因而今儿才下了朝,桑榆便被召到了皇帝练字静心的集安堂。

“说说看。”

昭帝挥退了众人。

“孙言明根本不适合和三皇子扯在一起,”桑榆直白道:“孙家想两船都跨上,也得人家愿意才行。”

昭帝叹了口气,也不谈这事:“高云呈上的口供我看了。几个人出去游乐,遇上刺客,偏就花娘和尹怀安遭了灾。他们当朕是傻子,这般好糊弄?还有那个盐商......”

“姓左。”

桑榆会意的提示。

“孙家,孙言明,他倒是会交朋友!”昭帝冷冷道。这些年他养气功夫倒是不及之前了。

“三皇子的伴读,自然有人捧着银子上赶着巴结,只怕找不到地方。”桑榆不以为意:“那天臣去看过,花娘死因有待商榷,身上也没有凌虐痕迹,口供之中尚有诸多疑点。听说陛下把三皇子的课业停了?”

“朕打算让他去宁安寺给圣祖抄几天经。”

桑榆倒是毫不意外:“以三皇子的性子,倒是无妄之灾。”

昭帝揉着眉心:“生在皇家,本就是无妄之灾。你的人去帮高云一把,朕要真相。这中间,若是有人做筏......”

“臣知道轻重。”

桑榆温声应了。

听说昭帝少年时便以好风仪著称,如今虽然不复少壮之年,却威严日盛。桑榆看着这位自小便疼爱他的小舅舅,也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皇后的三皇子性子冲动,个性勇武。伴读找个性子安静些的本来无可厚非。可孙言明是孙家嫡支,与孙贵妃更是同出一脉。太皇太后当初弄了这么一出,这根刺怕是在皇后心里扎了许久了。

可这连毛毛雨都算不上。明里暗里,不知早已交了多少回峰。

小舅舅平衡的很好,可终究是要分出个胜负的。

桑榆垂着眼皮,想起寿安宫那位并不安分的太皇太后。算了,后宫的事,他一个小辈,不便多言。

宫婢送上安神汤来。昭帝示意退回去,桑榆叫住了宫婢,自己把托盘端了

“小舅舅,多少用些。”

“算了,朕没胃口。”昭帝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朕多想,陇地一趟,到让你多出些人情味儿来,你这声小舅舅一叫,朕比吃了仙丹灵药还好受。说吧,想要什么,小舅舅给你!”

一句话倒像是拉回了小时候。不过那时桑榆只会冷静的谢过恩典,告诉皇帝自己无甚想要。

昭帝吟了口茶,这次陇地之行,桑榆办的十分漂亮,正想着要不知要赏赐些什么才好,

桑榆却一反常态。

“听说您的私库里,有一处专门用来安置前朝旧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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