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 桑榆抚着额头看着凌乱的房间,脚边一个被床单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美人儿,嘴巴里塞着帕子。呜呜耶耶不知要说什么样的冤屈。 层层帐褥之下,靴子、外衫半散落在地下。床铺中央一个鼓起的人形大开大敞,细微的呼噜声一起一伏。 “怎么回事?” “呜呜……”脚边的女子更激动了。 红鹭一个手刀,将昏迷的女子先放到一边。 “昨天是谁值夜?” “应该是甲字队的吧。”红鹭忍不住上前打探情形。哟,好家伙。瞧瞧这酒气,他倒是会享受。 “甲一。” 微风忽起。院落中央跪了一个人来。 “说。” “亥时,这里的吴管家送了人来,安置在床上说是要给公子暖床。亥时二刻遣人送了夜宵。没过多久吴忧进屋。用了酒菜之后可能有些意识不清,掀了被褥,发现上面有人,就……” “就把人包饺子似的裹吧裹吧捆上了?”桑榆挑着眉毛,替暗卫说完。脸上说不出是气是笑。 红鹭早已把酒菜勘验完毕,啧啧称奇。哟呵,暖金香啊,这平阳府尹倒是舍得下血本。 “她喝了多少?”桑榆没理他,目光看向床上不知和周公梦到几何的吴忧。 “四杯。” 红鹭不可置信的看着吴忧。 “为什么不拦着她?” 暗卫的头几乎抵在胸口上。 “公子说过但凡平阳府尹要做什么看着便好,来者不拒。” “那吴忧呢?怎么没阻止他?” “他动作太快了。” 暗卫有苦说不出。 “属下也怕他年少气盛,一时做下错事来。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挺清醒。就是本人不太熟练,中间磕磕绊绊几次也没弄成。最后自己倒是脱了力睡下了。” 暗卫老老实实道。 “行了,你先退下吧。” “嗯,这倒是看出来了,”红鹭忍着笑。暖金香呀,这小子倒是赚大发了。 不过都这样了还能坐怀不乱,不知道是定力太好还是能力太差。 桑榆走到床边。先轻晃了几下。后者丝毫没有察觉。反而慢吞吞的乌龟翻壳似的翻了个身,给众人留了个后背。 “呵,这小子!” 红酒不信邪。在桑榆不赞成但也不阻止的目光下,凑到吴忧耳边。 “吴忧?!” 吴忧在这炸雷般的呼声中,悠悠转醒。首先便看到红鹭凑到眼前的那张俊脸。忍不住抬起手啪的一掌过去。 “对不住,手抖。” 红鹭还没有在吴忧这小子劈头盖脸的一掌中回过神来。不怒反笑:“没关系,那我也给你手抖一个试试——” “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是饶了我吧,哥哥你要是这一巴掌下来,得把我拍土里去。” 吴忧迅速反应过来。一咕噜起身三下五除二套上外袍,登上靴子。只往桑榆身后躲。 红鹭斜眼瞧着他。似乎在说你躲吧,等过会儿有你好瞧的。 桑榆懒得管这二人,猫狗打架。抓抓挠挠。 只探查吴忧脉息。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有疑虑。只单看脉相,却比从前要好了些许。若说没有影响,这身体的境遇竟比之前好些。 可若是按照他的经验。因着体内有圣珠,反而可以百毒不侵。怎么吴忧受到煖金香的影响? 他虽通医理,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本来吴忧的状况和他并不一样。这些天观察下来,她肠胃弱。吃的冷食多些都会不舒服。根本就没有如他那般圣珠可以改善体质的状况。 看来还是得尽快回京,盼得薛神医归来,还是尽快勘验清楚为好。 桑榆的目光回转到床榻上,目光一冷。 “脏死了,回头全部换掉。” 吴忧在桑榆身后探出头答应一声。知道他是隔应床下那女子。红鹭倒不避忌,踩上床边脚踏弯着腰在踏上搜寻着什么。 “瞧瞧这贴心的。”红鹭啧啧称奇。 “公子,他们连被褥上面全都熏了暖金香,只不过不大闻得出来罢了。” 桑榆眸光微闪。:“让夏言传讯回京!这条线务必给我一查到底。一个平阳府,皇宫大内都没有的东西,他倒是用的毫不吝啬。” 你们在说什么?吴忧一头雾水。 “你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啊,就觉得挺好的。睡的也很香啊。”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昨个是偷喝了两杯酒来着。” 红鹭噗嗤一声笑:“那加了料的酒你喝着还好吧?” 他看向桑榆保证道:“公子放心,属下这就去把这平阳的库房翻个底儿朝天!” 说完便利落的翻墙出去了。 一股凉风吹过来。 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翻窗,有毛病哦。 吴忧老神在在的想。不过红鹭他这么一揶揄。再看到桑榆探究的目光。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是真没觉得像是被下了药。”吴忧下意识的捂住心口。仿佛昨日那喝了酒之后热乎乎提满了暖洋洋的劲儿还在似的。 他从没有一刻像昨天那般感觉。其实他自己觉得自小到大不过是倒霉了些,身体弱了些,可是昨天那杯酒一喝,她当真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些不足之证。 胡家铺子的药吃了那么多都没觉得有效。而红鹭口中加了料的酒与她。却像是一块石子恰好落入了符合她形状的凹槽中,十分对症。 “酒里面加的药叫做暖金香。十分稀有难得。”桑榆给她解释道:“前朝的皇宫中倒是有许多。不过在本朝倒是皇宫中的禁物。绝不允许后宫们用此类药物来邀宠,一旦发现,轻则仗则驱逐出宫,重则祸及家族。” “这么严重?” 吴忧惊得张大了嘴巴。那她这样算不算用了宫中违禁物品 桑榆一看便知她是想岔了。 “你别紧张。暖金香原本其实是用于治疗心疾的药物。不过后来发现有催情之效。本意是固本培元。且相对于其他烈性催情之物来说,药性要平缓的多。” 他微微一笑:“其实这药倒是挺适合你的,调节心血气机,升阳补阴,温补心脉。应当是与你无害的。” “嗯嗯,”吴忧连连点头。心口从未这么舒坦过。 “算了,你无事便好。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你接着睡吧。” “那公子呢?” “床铺脏了,我随便到哪里打坐便好。” “这不睡觉怎么行?”出于对美人的爱惜之情。吴忧立马大包大揽。 “这么晚了,又不是在自己的别院里,左右不方便,今儿先委屈委屈,明儿,明儿肯定把那床上的里外被褥果全给换了。公子先睡我的小榻,我睡这大床,咱俩换换。” 吴忧十分的大义凛然。却丝毫没有想到。从某种程度上说,她那张床也算是有人躺过的。 桑榆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吴忧那张小榻上横七扭八的被褥。只轻微抬手:“如此,便先这样吧。” 清冷又矜贵。 看得吴忧目不转睛。真是怪哉,便是他容颜无双,可这整天在眼前都瞅着看着,怎么就不觉得腻呢?且每次都被惊艳。不过瞧瞧人家的姿容仪态,自己得一两分去,那更是风靡青云巷了。 其实她这么做也有私心,不是说了么,桑榆原先那张大床上那被褥被熏得有暖气香,她正好可以盖了去。吴忧美滋滋地盘算着,也省得拆洗了。 她这一套自己铺盖。虽然她也隔应这里边睡过陌生人啦。可这暖金香的诱惑,她还是舍不得丢下。 吴忧胡乱想着,却蓦然看见烛火下桑榆已然和衣而卧。玉冠拆解下,青丝敷在耳侧。呼吸均匀,已然熟睡了。 这么快?之前说那个总是夜不成寐的公子去哪儿啦? 吴忧嘟嘟囔囔滚上那张华丽的大床。这她清醒的时候睡桑榆的床呢。忍住了打几个滚的冲动。吴忧像个得了少女肚兜的色鬼似的。把头埋在被褥中,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温暖的盈盈热气,充沛胸口。 就是这种感觉! 吴忧兴奋的迷起眼睛,将自己埋在被褥中,不多时也沉沉睡去了。 ……… 什么?你想买暖金香?” 红鹭拔高了嗓子怪叫。屋角的金桔刚微微颤颤的结了两颗果,正细细的吊着。闻言摇摇欲坠的晃了几晃。 “嘘,你小点声!”吴忧急的探过身想捂他嘴巴。 这人不是平时挺靠谱的吗?半起差来也像模像样的。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这大白天的,能把他拉过来容易吗?打从到了平阳,他就没见红鹭和简宁这一起在桑榆身边出现过,肯定是又被布置着办什么差去了。恰好这会午后,没人看见,被她忙不迭的拉住了。 红鹭现在看她的眼神,俨然是在看一个不知悔改的冤大头。 吴忧压低了嗓子,拉住他的衣袖:“你别嚷嚷,我正经问你来着,真的,这药我真的有用。” “有用个屁!”红鹭不怀好意的作势伸手去撩她下面。吴忧这会儿反应倒快,兔子似的一跳到躲开了。 “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心思倒挺多的,你倒是开得了口!” …… 吴忧急得脸红脖子粗:“我说的是真的。” 红鹭叹了口气,难得的苦口婆心耐着性子劝。 “平时我不跟你计较那么多,看在咱们这也相处共事的份上,听哥一句劝,哪些催情助性的东西,你年纪小不能用。还有你说那暖金香,别瞎用,大都是假的。 那街面上卖的□□十个有八个都敢标榜自己是暖金香。碰上有良心的商家,可能跟你掺上些真货,吹的倒是神乎其神。你还不如自己回家买两斤韭菜炒着吃呢。” 你要是真有些问题,倒不如正经的固本培元,先把身体底子打好再说其他。” “我没有我不是,”吴忧涨红了脸连连摆手。 红鹭心底更是同情她了,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伤了人家的自尊。 “行吧,啥都别说,你就交给哥了,咱先练腿,腿上功夫练好了,下盘稳了,保证碰见小娘子永不倒。” “先不说这个。”吴忧搓了搓烫红的面皮。“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市面上买的暖金乡都是假的呢?” “唔,这个么……” 红鹭挠了挠下巴。自然是真货稀缺呀。其实这东西效用也是真的有,不过我却觉得被吹的有些太过了。公子没骗你,这的确是宫里边的禁物。 暖金香的原料产自北漠,听说是极难采摘,且稀有难得。 前朝宫廷之所以一直能用暖金香的供奉。那是因为前朝司马氏在被北漠王庭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仍然让供奉司花大价钱去北地收购暖金香,你能想象那样的情形吗?” “你是说暖金香在北漠也是极珍贵的,所以价格才居高不下。而前朝宫廷一直不断有暖金香的供奉,是因为花了大量的银两从北漠重金求购,而这些银两最后大都进北漠的军库充作军需以支援战事了?” 吴忧喃喃道:“怪不得,要这么看,这哪里又像是一味药,简直是前朝灭亡的催命符,怪不得本朝严禁。” 红鹭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倒是挺聪明的。居然还能看出这些。” “那为何平阳府尹也会有呢?” 红鹭闲闲的摊手:“那你得去问平阳府尹呀。这么着,你先叫我三声爷爷,或者叫个哥哥听听。回头平阳府要是落到咱手里,我让你见见他,好好给你问问怎么样?” “还是算了,”吴忧叹了口气:“我还想好好活着怎么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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