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芝带着袁善梅上门“找茬”时，袁家人正在分着吃野果呢，作为对田桂娟惹出的麻烦的道歉，袁茂实抓了一大把给自己一对儿女后，很大方地分给了家里的所有人，几个小孩个个吃得汁水四溅。 柳芝冷哼一声，拿着被她们欺负的小孩摘的果子作人情呢，可真有脸啊！ 她推门进去，冷哼一声，“哟，吃得很开心嘛！” 一听到柳芝的声音，田桂娟下意识躲在了后头，她这阵子得罪的人太多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出头，再去大吵一架。 袁茂实看着柳芝身后的畏畏缩缩的袁善梅，一下子就知道她这番来的目的，先发制人道，“怎么了善梅，是不是这女的养不起了，要把你送回来了？我就说外人哪有自家爹妈好，快过来吧。” 柳芝握住袁善梅的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自家爹妈？你们这里当爹妈的就是不高兴了揍孩子一顿，孩子辛辛苦苦摘的果子自己没份全被当爹的抢走，还把孩子的手指弄伤是吧？” 袁茂实丝毫不慌，“袁善梅是我女儿，我女儿的事情干你什么事？我劝你个寡妇不要多管闲事，我可不会因为你对象刚死就对你手下留情。” “哟，现在不但打孩子，还要连外人都一起打了是吧？你是把队长的话当放屁呢，还是觉得民兵、警察这些都是草包？” 田桂娟和张春娥是见识过柳芝的口才的，且她前几天陪着队上的干部接待了公社来的领导，风光得很，要是处理不好又捅到队长那里去，恐怕今年别说先进了，工分都没法如实发到手里了。 张春娥走过去拉住儿子，“你别瞎说，软脚虾一个还打人呢！” “柳芝啊，怎么说我们都算是亲戚呢，你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好。”张春娥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没办法，什么事情都不及工分重要。 柳芝指了指袁茂实，皮笑肉不笑说道，“你儿子啊，可真是出息。今儿个一大早我打发袁善梅上山去给我摘些野果子来，走到半道被他看到了，都不给孩子说句话的机会就把果子抢走了。怎么，抢东西抢到我头上来了？是觉得我死了对象好欺负呢还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好说话？” 袁茂实哪里想得到那么多，看到女儿铁罐里的果子，他想也没想就拿走了，毕竟，他意识里从来没有尊重过这个女儿，只觉得她的东西就是他的。 陈春娥颔首表示抱歉，“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茂实他一定不知道是你的东西。这样吧，善梅你告诉奶奶是哪里摘来的，明儿个我让孩子们也上山摘一些，给你送回来，你看可以吗？” 袁善梅老老实实地想了想，“在山里，那个路很难找，好像是那条小路往上，再往右再往左......”孩子费力地描述了好一会儿，但没人能听明白摘果子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柳芝轻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是真没一点点的心眼啊。 “你们摘的果子我可不敢吃，万一在里头吐口口水，叫我怎么吃得下去！” 张春娥问，“那…你想怎么解决？” “给我十个鸡蛋，这件事情就这么抵消了，不然，我现在就找队长评理去。” 张春娥倒吸了一口凉气，十个鸡蛋？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要了她的命啊！ “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野果子又不值钱。” 柳芝皮笑肉不笑，“看在我们沾点亲的份上，那就8个吧，再还价那可就不礼貌了哦！” 田桂娟气不过，“你是不是跟那小孩合起伙来坑我们家呢？就那些破果子，哪里要8个鸡蛋来赔偿！” “谁叫你们抢走了我的东西呢！我要是报警了，那可就是抢劫罪，到时候坐上十年八年牢可别怪我不接受私了。”柳芝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 袁家的几个女人，一个个的怒目圆睁，都想上来撕了柳芝，可她一点不怕，微微抬眸看向张春娥，“伯母，你说呢？” 张春娥内心当然不同意，可上回打孩子的事情让她在队上丢尽了脸，要是柳芝再从中作梗把这事又闹得人尽皆知，她是实在拉不下这张脸去跟队长认错了。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张春娥回屋把藏好的八个鸡蛋拿出来，刚好装在袁善梅被她爸抢走的那个铁罐里递给柳芝，“喏，拿去吧。” 柳芝领着袁善梅走出门口时，听到张春娥冷冷说，“这次的8个鸡蛋从老二房里扣除。” 田桂娟不同意，“凭什么呀！我们家茂实拿回来的果子所有人都吃了，现在出事了，就只需要我们一房承担？” ...... 后面的争吵柳芝没什么兴趣，便大步往前走了。 刚走到门前的槐树旁，袁家跑出来个年轻姑娘，两根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善梅！” 袁善梅回过头去，挣开柳芝的手，笑着打招呼，“三姑！” 袁红琴走到袁善梅跟前，“我昨天回来才知道你已经不在家里住了，好孩子，身上的伤好了没，还痛不痛？” 三姑是这个家唯一喜欢袁善梅的人，以前她没出嫁时，常常拉着自己一起去地里捡花生、去溪边抓小鱼，在田桂娟骂她的时候还会替袁善梅说话。自从她去年嫁人之后，袁善梅就彻底成了一个小可怜。 袁善梅咧开嘴，“不痛了，早就好了，柳芝阿姨还带我上医院去过了，医院那个伯伯戴着白色的口罩......” 小姑娘絮絮叨叨地和三姑说起话来，柳芝发现，原来袁善梅在自己面前还不算放开，起码她不会跟只小麻雀似的对自己诉说她一天以来的各种遭遇。 看着傻傻的没有心眼的孩子，相对的，进入她的内心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袁红琴站起来，感激道，“谢谢你了柳芝，要不是你的话，这孩子这段时间恐怕是不好过了。” 柳芝摇头，“我跟这孩子很有缘分。” 两人闲聊了几句，柳芝带着袁善梅走了。路上，柳芝问她，“要是你三姑让你回家去，你愿意回吗？” 袁善梅想了想，“要是三姑也在的话，我就愿意。” 啧，柳芝有点想骂人，这小白眼狼，明明说好要跟一直她在一起的，三姑一回来就把她抛在脑后了！ 从张春娥那里讹来的八个鸡蛋，柳芝藏在了床底下的陶罐里，袁善梅好奇地看着柳芝把陶罐塞在最里面，“柳芝阿姨，为什么要塞在这么里面呢？” “怕被别人拿走呗！” 柳芝看了她一眼，问道，“要是有人问你，我的鸡蛋放在哪里了，你会怎么说？” 袁善梅想都没想直接道，“在床底下。” 柳芝在原来的世界上班时，同事跟她分享过一个笑话。说是他们单位一个人一回家就骂同办公室的同事，等到下回几个同事约着带小孩一起玩时，那人的小孩指着一位女士说，“我妈妈说你是头猪，笨死了！” 那位同事有多社死柳芝不知道，但是要是再让袁善梅这样天真下去，恐怕她也会变成那位同事的小孩。 她拉着袁善梅坐下，“善梅，小孩子不能撒谎这件事是对的，但是如果遇见一些你不能回答的问题，你可以说你不知道对吗？” “你想想，柳阿姨之所以把鸡蛋藏在最里面，不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里面有鸡蛋，你要是说出去了，那我藏着有什么意义呢？” “还有，刚刚你奶奶问你在哪里找的野果，那可是你们几个小朋友辛辛苦苦发现的地方，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那你们下次去就没得吃了。” “所以......”柳芝总结，“别人问你问题时，你要先思考，你如实回答会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知道了吗？” “知道了！”袁善梅脆生生应下，“下回我都说不知道。” 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袁善梅忽然想起早上赵丽丽的恳求，问道，“柳芝阿姨，赵丽丽她也很可怜，你可不可以也把她带到这儿来，她说她会干的活可多了。” 柳芝：...... 你这小姑娘是油盐不进啊！ “你觉得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袁善梅的小脑瓜开窍了一点，懂得观察柳芝的眼色了，见她稍显无奈的模样，知道了，“不答应？”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吗？” 袁善梅老实摇头，这题她真的不会！ “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就宁水大队来说，亲妈死了的孩子就不止十个，难不成他们每个人跟你哭诉一番，我都要收养下来吗？我这里不是福利院，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袁善梅张了张嘴，本想反驳一下，但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 柳芝又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善梅啊，善良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品质，但善良绝对不是别人拿来利用你的工具，你明白吗？你的朋友有困难，我们可以尽可能去帮助她，而不是她什么都不做，全靠你的帮忙。同样的，如果是不合理的要求，那你该拒绝时就一定要拒绝，善良不等于好糊弄。” 袁善梅懵懂地眨眨眼睛，柳芝又长叹了一口气，有点明白自家小孩考试经常考倒数的家长的心情了。 愁啊，真是太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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