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谊。” 应星星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你为什么会突然调职?你知道原因吗? 离开云州后,你为什么就再也不回复我的消息? 那天在大排档,临别前你问我跟他在一起开不开心,是不是有更深层的含义? “应星星,是你吗?”陈谊听出她的声音,而后是漫长的沉默,忍不住问,“你怎么了?没事吗?” “没事。”应星星深吸了一口气,佯作镇定,“我要结婚了。” “结婚?!”陈谊很惊讶,“跟上次见过的那个人?” “嗯。” “怎么那么突然?你都想好了?” “婚期还没有决定,如果有时间,你会来吧?” 陈谊沉默下来,过了几秒才捡起她专业的社交面具,笑意满满,“我最近工作挺忙的,人不能到场,不过你放心,红包一定会到。” 也许是先入为主,她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尴尬。 怎么会没有发现呢?应星星想,她为数不多的朋友,竟然不知不觉间生疏至此。 “陈谊,今天的电话我保证不会告诉第三个人,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陈谊怔住,没有立刻答应。 她握紧手机,索性开门见山,“……那天晚上我送你上车,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我们断了联系。 以至于你连朋友的婚礼都不愿出席。 “应星星,你……” 陈谊一向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很少这样三番四次欲言又止。 “你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不是要结婚了吗?” 她反问的切中要害。 是啊,明明就在距离幸福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为什么非要停下来回头看呢? 手指甲陷进掌心里,尖锐的刺痛着,应星星坚持,“如果你曾经有一点点把我当朋友,拜托你回答我。” 陈谊叹了口气。 “你确定不会告诉别人?这可能会影响到我的工作。” “我保证。” “……好吧,这通电话后,你可能也不想再跟我说话了。” 陈谊回忆起当天的情况。 在应星星面前表现的温和有礼的男人,私下讲话却不留情面,优雅的刻薄着,高高在上的—— “他让我选择,是留在云州当你的朋友,还是新的工作。” 陈谊说到这里,伸手捂住了脸,声音穿透指缝,显得有些无力的模糊不清,“我也琢磨过,什么样的人能让我做这种选择?除非本来就是他的安排。所以我当时……”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提醒朋友。 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对自己更有利的选项,跟文件袋里的那些人一样,安静地成为她世界的一个过客。 陈谊说,“……对不起,但你也很喜欢他不是吗?” 蒋明琛的话语得到验证,应星星感觉整个世界好像在眼前旋转,她恍惚了一下,脑海里反复交替出现了很多人,他们中有些人不知所踪,有些人似乎奔向坦途,还有走上绝路的李严…… 她轻声问,“陈谊,你现在过得好吗?周末可以回家跟妈妈一起吃饭了吗?” “我……很好。” “那就好,你不用道歉的。”她结束了这通电话,“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好像突然耗尽了力气,身体深深陷入座椅里。 窗外的景色重新开始流动。 不知道去往哪个方向的、行驶的汽车中,始终保持着某种压抑的沉默,仿佛稍微一点动静也能引爆空气中无形的弹药。 车窗倒影着她的侧脸,过了很久很久,应星星开口说话。 “明琛,你也是因为简渊才离开的吗?” “……是。” “那你呢?” “什么?” “如果人人都有两个选择,十年前,你的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明琛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蓦然收紧,手背上青筋绷起。 应星星了然,“不想回答也可以。” 她闭上眼睛,神色倦怠,好像已经沉沉睡去。 时间仿佛被拉扯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漫无边际的黑暗里,蒋明琛难得放低了声音,风吹散了回答,似乎不忍惊动她的睡梦。 “不管你相不相信,当年我选择的是你。”蒋明琛说,“我从来没变过。” * * * 自从懂事起,蒋明琛过生日,妈妈买礼物总是买两份,一份给他,另一份包装更华丽的给应星星。 他们的生日相差无几,都在盛夏最热烈的日子。 小时候,他对此表示过很多次不满,但是看到她收到礼物时高兴的表情,又默默地把抗议咽回肚子里。 他是独生子,应星星像是上天补偿给蒋舒的梦寐以求的女儿。 “你为什么总是赖在我家不走?”小小的明琛抱着双臂,很不满地看着应星星不仅自己出现在他家,还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一只小兔子,占据了他的玩具赛车道。 “没人来接我呀,”应星星听不出他的不满,举起兔子,“我们来给它取名字吧!” “……” 兔子脏脏的,明琛很嫌弃。 “你不要再来啦!”他退后两步,警告她,“因为你,我都不能出去玩,每次都被拉过来陪着你,你知道我——嗷!” 话说到一半,头顶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蒋舒端着水果走进来,放在应星星面前,“明琛,别发脾气,要跟妹妹好好相处。” “……” 明琛小时候一直觉得,比起自己,蒋舒更加喜欢应星星。 她的妈妈是蒋舒最好的朋友,两边小孩出生起就互相认了干妈,但是蒋明琛很少见到应星星的家人,他到快上小学的年纪,才从大人语焉不详的谈话中知晓原因——应星星的妈妈似乎生了一场大病,她爸爸带着妈妈寻访名医,父母无暇看顾,只好委托给最亲近的好友。 所以应星星才总是被蒋舒带着到处跑、在他家里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 很长一段时间,明琛跟她形影不离。 后来她妈妈不再去医院,住进了应家在云州的旧宅,明琛终于有机会见到他的干妈,是一位温柔可亲的女人,常年卧病在床的脸色显得苍白,笑起来很漂亮,脆弱的像下一秒就会碎在阳光里。 明琛在她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只听见她轻声细语。 “听说你们一起养了一只兔子?” “啊……对啊。” 明琛迷迷糊糊地想,什么兔子?有一起养吗?他从来没喂过一片菜叶子啊? “兔子叫什么名字呢?” 明琛:“……”糟糕,他完全回答不上来,一点都没关心过。 应星星在旁边拿着画笔涂鸦,理所当然地说,“叫脏脏,因为明琛总是说它脏脏的!” 女人颇觉有趣,轻笑起来,拉着明琛的手,“星星很喜欢你呢。她从前没有玩伴,谢谢你一直陪着她,以后也拜托你了。” 明琛年纪轻轻,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受之有愧。 他走出房间,问应星星,“你为什么要给兔子取这么难听的名字?” “不是你说的吗?”应星星无辜。 “……” 明琛抓了抓头发,“我说的你就听啊?” “对啊,”应星星说,“因为你的生日礼物都分给我一半,所以我的东西也是你的东西。” 她确实是这样做的,此后她拥有的任何的东西,明琛都有一半所有权。 女人出院并没有意味着身体痊愈,在第二年冬天,她的身体更加消瘦下去,却还是会在明琛来探望的时候露出温柔笑容。 这笑容让他莫名感到难过。 “明琛,好孩子。”女人摸着他的头发,“星星只有你一个朋友,你能帮我照顾她吗?” 他如果再长大一点,就知道这几乎是她的遗嘱。 “当然,我会永远照顾她!” …… 冬天还没有结束,她的生命已经如同倒悬的沙漏,流逝到尽头。 女人去世后,应叔叔立刻带着女儿离开了云州这座伤心之地,四处旅行,或者用蒋舒的话来讲,应该是颠沛流离。 明琛只能从应星星寄回来的礼物和信件里,得知她最近的动向。 她去了好多好多地方,认识了很多人,但因为旅途的不确定性,她跟任何人的交往都不长久,还是只有明琛一个朋友。她给他写很长的信,分享她生命里所有的事情。 明琛开始期盼寒暑假,暑假是他们的生日,寒假时她和应叔叔都被要求必须回蒋家过年。 一直到了上高中的年纪,明琛父母在那年春节,跟应叔叔在书房彻夜长谈一番,第二天,应叔叔重新搬回了云州旧宅。 而应星星终于跟明琛一起上学。 明琛嘴上不说,心里是很高兴的,他会把她介绍给所有认识的人,带她去自己觉得好玩的地方,再养一只干净点的兔子……他的全部计划,中止在开学的第一天。 应星星抱着一本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厚重画册,眼睛闪闪发光,她说: “明琛!我遇到一个人!” 她的目光开始追着简渊到处跑。 应星星明明遇到过很多人,但跟以往喜新厌旧的习惯不一样,她对简渊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她给简渊写信、送礼物、亲手做巧克力……准备告白。 她拥有了不能分享给他的少女心事。 这是他们牢不可破的二人世界里,第一次闯进外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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