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冰轻轻关上房门,房间里铺着淡黄色的地毯,她穿着毛绒拖鞋踩在上面没有任何声音。
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本厚厚的书,是非常专业深奥的书,她看不懂,放到了床头柜上。
她怔怔地站在床边,注视着高寒,从他的眉眼,下颚,一路往下。
也许是房间的灯太暖,她眼神渐渐涣散,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视线盯着对面墙壁上的油画,油画四周很黑,只能看到轮廓,白天很美的油画,在阴影里却变成了恐怖的模样。
小冰缓缓抱住自己,脑中飘过许多奇怪的念头,最后所有的思绪都被黑暗吞噬,她反复做的那个梦只剩下黑暗,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萤火。
在那个黑暗里,她又冷又怕,只有像这样抱住自己,才能感到一丝安全。
苏小冰也躺了下去,正好在高寒的臂弯处。
她搂住阿寒,将手放在他胸膛上,脸埋进他的臂弯。
高寒睁着眼,黑眸凝视着天花板,怀里的人浑身颤抖,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安静,很安静,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
两人的心脏似乎跳到了同一个频上。
小冰平静地眨着眼,静静地窝在他怀里,享受这难得的幸福,但依旧在心里数着数,从1数到了2084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幸福在什么时候停止,她明白一定不会太长,因为阿寒随时会叫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冰不敢再对长久的快乐抱有期待,她开始用分钟来计算自己的幸福,随时迎接失望的到来。
如果被短暂的幸福冲昏头脑,她害怕下一刻的伤害会让她崩溃。
防备吧,防备吧苏小冰。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高寒按下接听,苏思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苏小冰像个弹簧一样弹了起来:“我去做饭!”
砰的一声关上门。
以前她总会迫切地想知道阿寒和苏思瑶在说什么,在做什么,现在她只想逃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不就是阿寒一直对她做的吗,明明他们之间有过肌肤之亲,阿寒在烧退了之后,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用这种方式折磨她,而她现在用这种方式来逃避折磨。
苏小冰在餐桌旁呆坐良久,却依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的心思全在关于阿寒的回忆中,无论是闭上眼睛,还是睁开眼睛,无论她在做什么,阿寒总会浮现,自从5岁的时候阿寒来到苏家,填补了没有家庭温暖的她的心里的空白,她就开始中毒了,现在病入膏肓。
苏小冰怔怔地站起身,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想起了七年前的一个傍晚,是阿寒考上大学收到录取通知的那天。
家里没有人给他庆祝,都不在家,哥哥高考失利出去和狐朋狗友鬼混,爸爸在公司,妈妈去了教堂,即将升高三的苏思瑶在学校补课,连李嫂也请了假。
只有她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给阿寒庆祝,全然没有发现,那天的阿寒不对劲。
天空轰隆隆下起雨,她却怎么也找不到阿寒。
整个苏家空荡荡的像个坟墓似的。
她很害怕,天就快黑了,她不知道该去找谁来陪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阿寒。
她跑去阿寒的房间,打开灯,把自己关在里面,坐到阿寒的床上,紧紧抱住阿寒的衣服,只有阿寒的气味可以让她安心。
桌上的钟指针一下一下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她错愕地看着门口。
阿寒浑身湿透了,身上沾有泥土,脸上也有。
阿寒没有叫她出去,而是低垂着头坐到椅子上。
这是她唯一一次看到失魂落魄毫无防备的阿寒。
“你去哪了?”苏小冰匆匆忙忙去拿毛巾给他擦拭,阿寒没有拒绝,也没有反抗。
“公墓。”阿寒长长的睫毛颤了下,黑眸有些空洞。
“饿不饿?”
“饿。”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阿寒没有回应,脸上没有神采,连冷漠也没有了,看上去那样脆弱,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水煮面。”
苏小冰回过神,水已经烧开了,她讲面放进汤锅。
房东特别细心,知道他们是中国人,特地在亚洲超市买了大米和挂面放橱柜里。
加了几片青菜和一个鸡蛋,几块牛肉,和七年前一样。
那次,阿寒连汤都喝光了。
苏小冰天真的以为,这次会和上次一样。
她错了,阿寒的脆弱也只表露了那一次,这次她看到的是阿寒神情的紧绷,眼里的寒光,将目光由面转向她时,眼神透出蚀骨的冷。
苏小冰浑身一凉,她又做错了吗,哪里错了,为什么她比任何人都要对他小心翼翼,却换来的只有冷漠无情。
她红着眼眶:“不吃拉倒!饿死算了!”
她走下楼,准备将面倒掉,但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她忘了自己也没吃过东西。
苏小冰硬着头皮把面吃掉。
她恨自己的生气只能维持一碗面的时间,吃碗面之后,她开始担心没吃晚餐的阿寒会胃疼。
苏小冰翻出红枣和燕麦,做了一碗燕麦红枣粥。
李嫂煮过的各种粥,阿寒唯独吃过燕麦红枣粥,照理说男性应该不喜欢这种搭配,但阿寒莫名地执着于它。
她再次敲响房门,再次出现的阿寒没有刚刚冷的那么可怕,甚至直接接过粥。
“为什么不吃水煮面了?”苏小冰看着他的背影。
高寒沉默半晌,转身看向她,黑眸像藏着无数的心事那般复杂:“不该记得的东西,以后别记了。”
“那你教我怎么忘记。”
“这是你的事。”他关上房门。
苏小冰站了半晌,有些疲惫地回去自己房间。
半夜。
寒风吹打窗子。
沉睡中的苏小冰蹙了蹙眉,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
那晚的阿寒特别的脆弱。
不仅将她煮的面吃干净,也没有将她赶出他的房间。
他将她当成了透明人,洗完澡之后就躺进了床。
她坐在床边,将手伸进去握住他的手。
她似乎哼歌了。
《音乐之声》里她最喜欢的一首歌,玛利亚的《我最喜欢的东西》。
她一遍又一遍哼着,直到听见阿寒沉睡的呼吸和他逐渐安详的睡容。
风敲打窗户的声音越来越大,梦里她似乎又听见那首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