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不知何时聚满了人,百余人或跪或立,密密麻麻挤满了院子,全是世子府的下人。
颜玉央将阿英放在杜衡搬来的椅子上,让她坐好,她疑惑的看向他,不解其意。
颜玉央在众人面前站定,底下人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只听他淡淡开口问道:
“今日府中巳时至午时是谁当值?”
便有三十来个白羽卫站了出来,随之还有西北三狼。
颜玉央语气平平问道:
“我曾说过,外人不得进府中内宅,今日燕山八卫前来拿人,尔等为何无动于衷?”
柴家三兄弟相互看了一眼,柴阿大上前禀报道:
“回世子,那燕山八卫乃靖南王府中人,又手持王爷令牌,我等不敢阻拦”
颜玉央冷笑了一声:“王爷的令牌管用,我的命令便不好使?莫忘了谁才是你们的主人!这般不听话的狗,养来何用?二佛——”
一旁而立的雪岭二佛早有准备,话音未落笑弥勒便已欺身而上,手中铁念珠冲着柴阿大当头砸下,柴阿大慌忙抬臂格挡,只听咔嚓一声,右臂折断。而后紧接着念珠第二下砸至天灵盖,直砸得他头骨碎断,脑浆崩裂,当场气绝而亡!
柴阿二与柴阿三见大哥横死当场,皆是目眦欲裂,悲愤难当,爆喝一声,操起长刀便向笑弥勒攻去,一人攻上首,一人攻下盘。
笑弥勒微微一笑,只见那圆滚滚的身躯灵巧至极的向后弯去,躲过头上柴阿二一刀,凌空一翻,下半身又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回,一脚重重踹在柴阿三胸窝,其力度之大,内劲之足,登时将柴阿三左前胸大半扇肋骨踹得坍塌下去,他口喷鲜血后退七八步,跪坐于地,再一动不动。
柴阿二见势不妙,顾不上兄弟之仇,头也不回夺路逃命而去,笑弥勒在后紧追不舍,转眼间消失在众人视线。
片刻之后,只见那袒胸露乳的恶佛手提一具软绵绵的尸首而归,摔在地上,正是那被砸断了脊椎的柴阿三。
“阿弥陀佛!”笑弥勒手持念珠,双掌合十,装模作样念了一句佛号。
话音落下,便见那鬼菩萨身如鬼魅一般蹿了出去,扑进了白羽卫中央,随后一阵令人胆寒的骨碎之声如同爆豆子一般响起,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不过是眨眼之间,三十六名白羽卫皆抱着右腿倒地哀嚎不止,三十六只右腿骨皆被踹得折断,而那鬼菩萨又如一阵青烟一般悄无声息飘回到原地,面上无悲无喜。
那白羽卫统领富甲咬紧了后槽牙,拖着一条伤腿,勉强单膝跪地,颤声道:“多多谢世子不杀之恩。”
这一连串变故不过发生在顷刻之间,吓得在场众人皆是魂飞魄散,瑟瑟发抖,生怕下一个便惩治到了自己头上。
颜玉央目光在院中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龙阿笑身上:
“今日燕山八卫闯进来之时,你在何处?”
“我,我在药圃伺弄药草”龙阿笑自知理亏,有些心虚,但还是壮着胆子道,“那株金银石斛,好不容易才冒出一点点尖芽,我们等了这么多年,可不能功亏一篑”
颜玉央根本不听她的辩解,冷声道:
“杜衡,把她的药庐掀了,药圃烧光!”
龙阿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不要烧我的花草!不要烧!世子哥哥你混蛋!”
她泪眼汪汪瞪着杜衡,用力吼道:“臭书呆,你敢烧我的花草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杜衡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无奈摊了摊手。
龙阿笑恨恨的跺了跺脚,生怕颜玉央说到做到,赶紧转身跑回去保护药圃了,她发誓谁敢靠近她的宝贝花草,她一定毒死他毒死他!
颜玉央继续发问:
“今日燕山八卫来抓人时,可有何人上前阻拦?”
众人讷讷不语,杜衡适时上前回话道:
“启禀公子,二管家萨茉儿曾开口制止。”
所有目光顿时落在了站姿古怪的萨茉儿身上,她虽竭力维持镇定,但终是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身子。
彼时她确是曾阻拦那两个王府侍卫的硬闯,然她势单力薄,人微言轻,非但没拦成,还叫翁宣花在腿上踹上了一脚,登时於起一片青紫,至今还疼痛难当。
颜玉央瞥了她一眼,颔首道:“去找大夫抓药,而后自行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
“谢世子爷赏赐。”萨茉儿不禁松了一口气,低声谢恩。
“余下众人,罚去三月俸禄,男子杖罚五十,女子减半,立即执行!”
此话犹如一颗惊雷炸在众人头上,院子里登时哭喊求饶声不止:
“世子爷饶命!”
“小的知错了,请世子爷大人大量饶过小人这一回!”
“奴婢当时正在房中绣花,当真一无所知啊!”
大管家阿不罕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情道:
“世子爷,这处罚委实是太重了些,请世子爷念在诸人乃是初犯,饶过这一回,小的日后必定严守府邸,尽心尽力保护夫人,但请世子爷收回成命啊!”
杜衡噗嗤一乐,上前将阿不罕扶了起来,“诶呀,大管家你也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了,若不是你束下不力,冷眼旁观,这些下人又怎么会被你连累?依我看啊,你才是今日之事最大祸首,杖责应是双倍才是,公子您说对不对?”
颜玉央也不反驳,直接默许了此言。
“你你,你这个奸诈狡猾的南蛮子!”
阿不罕气得口不择言,双眼一翻,就此晕了过去,却仍是未逃脱惩罚,被两名白羽卫拖了下去。
刑罚就地开始,一片刑杖笞肉,哭爹喊娘声中,颜玉央转过身来看向阿英:
“这出戏你可还看得满意?”
阿英面无表情回视他,冷声道:
“古有杀鸡儆猴,今日你惩治自己府中下人难道还是想威胁我不成?”
“不是威胁,而是要你清楚,下一次没有我的准许,你再敢踏出世子府一步,他们会有何等下场。你若不在乎这满场人为你陪葬,大可随意。”
荒谬!明明是他自己爹派人将她绑走的!
阿英简直懒得与他争辩,起身回房,索性眼不见为净!
是他颜玉央无理取闹,是他自己惩治自己的下人,他们皆是燕人,不过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狗咬狗一嘴毛!
况且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哪里轮得到她来说项求情,那人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她凭什么在他面前张这个口?!
院子里的哭喊声,杖笞声,从日落西山一直延续到半夜三更,才渐渐停止。这期间阿英将自己窝在床上,双手捂住耳朵,一遍遍这般说服自己。
她被囚禁于此,世子府上下皆是帮凶,既食君之禄,便哪个也不无辜!是他颜玉央自己造孽,与她无关,与她无关!
直到外间隐隐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姐姐!姐姐你醒一醒!姐姐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夫人!夫人你好狠的心肠,我姐妹服侍你一场,你为何不替我姐姐求求情”
可刚哭了两句,便被人捂住嘴拖走了,房中又恢复一阵寂静。
那声音有些熟悉,阿英的心中砰砰直跳,忍不住唤来了萨茉儿询问发生了何事。
萨茉儿迟疑片刻才开口道:
“是如意,她姐姐如欢未撑过杖刑,方才断气了。”
阿英闻言只觉眼前一黑,胸口绞痛阵阵,张口欲言,却是直接喷出了一口黑紫色的血。
耳边萨茉儿的惊呼越来越遥远,她却是双耳嗡鸣,一片恍惚,就此晕死了过去。
“回公子,杖刑已结束了。”
得月园书房中,杜衡向颜玉央禀告道。
除后厨花院马厩等处下人幸免于难外,今日世子府当值的一百零四人皆受了杖刑,规模空前,数量惊人,想必能在众人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教训。
“如何?”颜玉央问道。
杜衡自知公子之意,回复道:“阿不罕已被杖毙,书房书童阿宝林与前厅小厮温仁也已毙命。”
颜玉央意料之中,眉宇纹丝不动。
阿宝林与温仁乃是颜泰乔安插在他世子府的眼线,而阿不罕更是颜泰临的人,否则怎会他今日前脚出门,后脚燕山八卫就闯府捉人。吃里扒外,总要付出代价。
然而颜玉央亦心知,此举不过是治标不治本,颜泰临若想监视拿捏他,仍是有千万办法。今日他只派了两个侍卫就轻易将他重重保护的人捉了去,便是最好的警告,终究他颜泰临是手握重兵,位高权重的靖南王,而所谓世子府不过是子凭父贵,假虎威之狐罢了。
他连唯一一个,想要护住的人都保不了。
回想起方才所见她那伤痕累累,青紫一片的膝盖,他只觉心如绞痛,手中用力,那岫岩青玉雕花笔杆啪的一声折成了两段。
“还有”杜衡朝言观色,犹豫了一下,继续道,“还有姑娘身边的婢女如欢也死了。”
颜玉央抖落手中玉屑,慢一些才想起此女,眉峰轻颦:“为何?”
二十五杖责要不了一个人的命,不过是小惩大诫,那三人是杜衡刻意暗中安排,这才丢了性命的。
“她执意要替胞妹受罚,一个人担了五十杖。执刑仆妇见她是姑娘贴身婢女,已是手下留情,谁料道她身子骨实在太弱,这才”
颜玉央闻言沉默了片刻,淡漠道:“那便葬了吧。”
杜衡正要应声称是,忽听门外萨茉儿匆匆跑来对小厮道:
“快快通传让我进去见世子爷!夫人怕是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