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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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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一行十几人走进大殿内,老的老,少的少,三教九流,衣着各异,甚至好几人身上挂彩,一股血腥之气弥漫开来。

打头一人五旬开外,面目沧桑却不显老态,生得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尤其一双蒲扇大手,比寻常人还要大上一圈,显然是个掌上的练家子。

石元庆憨声憨气叫了一声:“邢帮主!”

吕策颇为激动:“是我黄河帮的兄弟来了!”

群雄亦认出了邢飚,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黄河帮众人。

陆上修望着邢飚那潦草包扎仍流血不止的手臂,不禁皱了皱眉,开口道:“邢帮主可是路上遭遇了仇家祸患?至远,带邢帮主等人去客堂疗伤……”

“多谢陆道长好意,邢某这点小伤何足挂齿?”邢飚大手一摆,笑了几声,“邢某和兄弟们昨夜确实遇上了仇家,我等受了皮肉轻伤,对方也没能讨得好。至于邢某的仇家是谁,不必多说,天下间人所共知!”

任上淳心直口快,“啊”了一声:“莫非邢帮主等人遇到了燕兵伏击?”

传言道这邢飚父母妻儿都是为燕人所杀,他与燕廷有血海深仇在身,这些年来一直带领帮众抗燕,致使如今黄河帮中自帮主往下几位当家都在北燕官府通缉令上挂了号。

“不错,正是燕狗!”

邢飚向众人一抱拳,朗声道:

“燕人杀我同胞,占我故土,那燕世子心狠手辣,不给我等江湖人活路,这些年北方武林门派不知有多少遭了屠戮。燕人皇帝老儿昏庸无道,痴迷丹术,我帮中弟子打听到,近来那世子府为讨燕帝欢心有意招揽太华派入其麾下,正欲前往贵派报信,谁料便接到了宁老掌门仙逝的讣告。如此时机,实在蹊跷,除了那燕狗找上门来害死了宁老掌门,邢某再想不出别的缘由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宁掌门当真是为世子府所害?”

“狗娘养的燕贼,老夫跟他们拼了!”

见那陆上修始终不发一言,神剑门门主骆一鸣皱眉道:“太华派乃是武林魁首,若宁掌门当真为燕廷所害,我等断然不能坐视不理,陆掌门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也好叫大家群策群力,以备万全!”

邢飙紧盯着陆上修目光犀利:“莫非你太华派已暗中投靠了燕廷,做了世子府走狗,背信弃义,数典忘祖,连宁老前辈之死都不计较了?”

陆上修脸色骤变:“放肆!邢帮主何故在此大放厥词?未免太不将我太华派放在眼里了!”

刹那间太华派弟子齐齐拔剑,脸色不善的盯着黄河帮中人,只能掌门一声令下便要动手。

邢飙冷笑一声:“若非心虚,何必动怒,我帮弟子个个悍不畏死,怕你不成?”

黄河帮众不甘示弱严阵以待,两相僵持,场面一触即发。

忽有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响起,其人虽远,其声却近,清清楚楚传入殿内每个人耳中,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邢帮主自负血海深仇,又何必对他人苦苦相逼呢?”

所为大音希声,举重若轻,这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饱含万钧内力,如清风拂岗,明月照江,叫人心头说不出的妥帖平和,将陆上修方才刻意击钟之举远远比了下去。

当今世上拥有这般功力的高手实在不多,阿英心有所感闻声望去,只见那进门之人年逾花甲,道衣鹤氅,手挽拂尘,翩翩仙骨,正是玉清六真君中行三的天机子严无妄。

严无妄武林辈分颇高,见他出面,殿中人皆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纷纷起身行礼。

“严前辈。”

“严道长。”

严无妄走上前来,瞥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双方,抬手拂尘左右一扫,无论太华派还是黄河帮中人手中的刀剑武器纷纷归鞘。

“此事本为太华山一桩家务事,不值得外扬,今日未免天下人误解,贫道只好公之于众了。”

“三师叔!”

陆上修开口欲阻,却是被严无妄制止,他淡淡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无谓遮掩,二师兄在天有灵,也会坦荡承认的。”

邢飙一愣,“严前辈的意思是——”

“不错,我二师兄正是与人比武惜败,重伤不治,因而仙逝。”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所周知宁掌门武功绝伦,世间罕有敌手,除了那公认的武林第一人,大光明寺心明镜高僧约莫能与之一较高下,还有何人望其项背?

白岳剑派掌门聂聪惊疑不定问道:“敢问与宁老掌门比武之人是谁?”

“这人说起来,也算是我太华派弟子。”严无妄顿了顿,幽幽道:“世人尽知,先师太华真人座下我等六师兄弟,行走江湖,承蒙同道抬举,谬赞一声‘玉清六真君’。然而实际上,先师平生所收弟子,不是六人,该是七人才是。”

严无妄轻飘飘又抛下了一道惊雷,连派中弟子也不禁哗然,有小辈弟子忍不住道:

“师叔祖,此事当真?为何我等从未听闻过此人?”

“上”字辈弟子倒有几人面上若有所思,任上淳喃喃道:“莫非是那人”

阿英虽与太华派渊源颇深,却也从不知此事,不禁凝神细听,只见严无妄叹了口气,缓缓道:

“此事大概要从五十年前说起,彼时先师扬名佛武会,得道落雁峰,开宗立派,广纳弟子,将毕生武功所学汇于一本《太华真经》,以传后世。谁料此书名声流传出去,引得不少鸡鸣狗盗之徒觊觎。”

某日夜半,有一贼人闯上太华山欲盗《太华真经》,值夜的火工道人发现后匆忙示警,太华派众弟子将他团团围住。岂料这贼人武功之高,以一敌十不落下风,彼时日后名扬天下的玉清六真君刚入师门不久,学艺未精,六人联手亦不敌,更不要提其他人。幸而湛紫光及时出手,费了一番力气,才将这贼人擒住。

太华真人心善仁慈,并未惩戒此人,只禀退旁人,与他单独一夜促膝长谈。详谈之话,众弟子全然不知,只隐约知晓此人似乎是湛紫光故人之后。而湛紫光见他武功出类拔萃,江湖罕见,遂起了惜才之心,非但未追究他盗书之罪,反而将其收于门下,堂堂正正教其武功。

“此人心气高傲,虽皈依冠巾,却无向道之心,只顺从先师一人。他留在观中,素日里深居简出,痴迷于武学典籍,时不时与先师闭关钻研,除去与六师弟楚无疆偶有来往外,从未与我等有过深交。他在太华山十数年,我等竟是对他一无所知。”

及至十年后,湛紫光仙逝,太华山上下再无人能拘束于他,他便毫不犹豫下了山,此后入门的弟子对此人全然闻所未闻。

“我本以为此等桀骜人物入世之后,必定要搅出一番惊天风浪,谁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江湖上丝毫不曾有过此人消息。正当我等快要将此人遗忘之际,他又在十日前的一个夜晚,突然出现在了太华山上,正如他当年来去一般悄无声息,神秘莫测。而他这一回上山的目的,并非叙旧,而是我二师兄宁无涯。”

“当初他盗经被擒,众人拿他无可奈何,只有二师兄声东击西,打了他一掌,为这一掌,他竟记恨数十年!他放言要与二师兄分个高下,否则便要一个个杀光太华派弟子,搅得山中上下不得安宁。”

“云台峰上,二人大战三天三夜,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最终二师兄输了半招,力竭气尽而亡。”

话音落下,一室死寂,众人连喘息都不敢了。

此人竟能与宁无涯大战三日犹胜半招,武功何等骇然!除去大光明寺心明镜大师,世间竟有此等高手,当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今,贫道已将此事前因后果言明,不知邢帮主与在座各位可满意了?”

严无妄目光冷淡,缓缓扫过众人。

被他望见之人无不讪讪,如此逼人家抖出门派辛密,自揭其短,委实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况且宁无涯虽命丧他人之手,却到底是系出同门,算来算去,到底还是太华派武功了得,不辱没天下第一的名号。

邢飚虽对这一结果颇感意外,却仍是不放弃道:

“却不知这贼人姓甚名谁?如今身在何处?”

严无妄回道:“家丑不可外扬,此人名姓邢帮主不必知晓。他得胜之后扬长而去,身在何处我等又怎知晓。”

话中已能听出严无妄的不渝,毕竟放任此人来去自如,堪称太华派奇耻大辱,谁愿多提?

邢飚皱眉道:“黄河帮刚接到燕廷欲招揽太华派的消息,宁掌门便遇害,此事着实蹊跷。此人失踪多年,极有可能已投靠北燕,为燕廷效力,此番与宁掌门决战,名为复仇,实为世子府打头阵,为了就是接下来趁太华派群龙无首,方寸大乱之际,一举攻下。”

这一猜想虽说合情合理,却未免太小瞧太华派了。

严无妄听罢冷然不语,陆上修却是忍无可忍道:

“邢帮主好意敝派心领了,无论燕廷还是世子府,就算大敌当前,太华派也自有应对之策,此乃我派内事,不容外人操心!”

“我等武林同道理应同气连枝,太华派更是北武林魁首,一荣俱荣一损皆损,若太华派有何闪失,我等岂能坐视不理?反之,若其他门派遭劫蒙难,太华派亦不该袖手旁观。”

邢飚定定的望向严无妄,沉声道:

“燕廷步步紧逼,世子府狼子野心,多少武林同道已遭了毒手,如今太华派遇此大劫,难保那狗世子不趁火打劫,趁虚而入。咱们帮中有句行话,烂麻搓绳,可拉千斤。眼下我等便该团结一心,一致对外,共同商议对付燕廷之策,叫那帮狗杂种知难而退,不敢再欺辱我们中原武林!”

严无妄不为所动,只幽幽叹了口气:

“邢帮主还是这般固执。掌门师兄在世之时便已回绝过邢帮主了,如今贫道的意思也是一样。邢帮主无论为一己私怨也好,家国大义也罢,带领黄河帮冲锋陷阵,敝派对邢帮主敬重不已。然而方外之人,不沾红尘俗世,恕太华山不与邢帮主同路了。”

一直以来,邢飚都一力拉拢北武林各大世家门派,试图结盟众人共抗燕廷,然而江湖地位举重若轻的太华派始终以道派玄门之由婉拒,致使结盟一事始终未成。邢飚屡次来信游说,如今更借吊唁之由亲自登门造访,却不想仍是事与愿违。

邢飚出了名的性烈如火,脾气暴烈,如今当众被拒,自是颜面无光,眼看就要发作,身旁一年轻男子及时出面打圆场。

“义父且息怒,宁掌门新丧,太华派上下自是悲痛不已,无暇理会他事。抗燕大事不急于一时,今日非详谈之机,我们不若隔日再登门拜访。”

此人二十多岁,相貌平平,不若邢飚粗鲁,却是有股斯文之气,正是邢飚义子黄河帮少帮主邢昭。据悉那邢飚亲儿尚在襁褓之中便被燕人所杀,为传衣钵,这才认了义子。

邢飚本想趁此群雄毕至之时,逼太华山结盟,弄巧成拙,反而当众被拂了面子,骑虎难下。到底不能真与太华派撕破脸皮,如今邢昭相劝,他也便顺势下了台阶,抱拳粗声道:

“是邢某唐突了,失礼之处还望严前辈、陆掌门见谅!我帮中还有要是,便先走一步了!”

陆上修冷冷道:“邢帮主好走不送!”

一场冲突就这样化于无形,众人也不禁为此捏了一把冷汗。

而后各门各派有的留宿用饭,有的随黄河帮一同下山,便也各自散去了。

戴平自然要厚脸皮留下蹭饭,还缠着阿笑一起留下,吕策和石元庆匆忙和阿英告别便追随帮主而去。

阿英此番上山,一为吊唁,二为探知宁掌门死因,既然事了,唯恐遇上熟人,多生事端,此地不宜久留。

随着人群出门之时,眼前一闪而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衣男子身材挺拔,面容清秀,腰佩双刀,脚步轻盈。

裴昀一眼便认出是此人乃是久别的故人——洞庭湖碧波寨寨主卓尔聪的侄子,卓航。

她遂追着那道身影一路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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