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蒋进就给顾小晚送来了早饭。
顾小晚看着两个香喷喷的包子、一个鸡蛋和一大搪瓷碗的粥，还细心地配了辣酱和咸萝卜，随口问道：“你这是从哪里买来的？”
“我从单位食堂打来的。”蒋进给她递勺子。
顾小晚大概是睡一觉睡糊涂了，差点把这事忘了，外面想买早餐可没那么容易，想买想卖都得偷偷摸摸的。这年头，吃食堂才是大流。
“蒋进，谢谢你。”顾小晚这可是真心话，他渣归渣，但给她钱和为她跑腿丝毫不含糊。
蒋进不习惯顾小晚跟他道谢，“跟我客气啥。你好好吃，中午我去书店一趟，给你买些练习题。对了，还要买高二的课本，现在你回去只能当插班生，学校肯定没课本了。”
顾小晚赶紧拦住他，“课本就算了，当年我读高二的书还有你的旧书不都还在着吗，就别浪费钱了。练习题也要少买，我真的都会做。”
“好，我弟蒋兵在读高三，成绩还不错，到时候你有啥不懂的就去问他。”
“那太好了。”顾小晚看似高兴其实敷衍地点了点头，她才懒得请教他弟蒋兵，到时候谁请教谁还不一定呢。再说了，她真不想重读高中，那种紧张煎熬的日子她可不想再过一遍。
“你赶紧趁热吃，可别放凉了。”蒋进坐在一旁，看着顾小晚喝粥、啃包子，眼神里有几分欣喜，也有几分好奇，嘴角带着丝丝微笑。
他确实发现顾小晚有些异样。他没想到，这两年两人没怎么接触，顾小晚竟然变了许多，不仅是偷偷学习偷偷进步，有了自己的主见和眼界，还有一些行为举止等小细节也与往常不同。
比如，现在顾小晚说话更痛快更直接了，表情更自信了，连吃饭的样子都变了，不唠叨不扭捏，也没以前斯文。少了几分温婉，多了几分爽快与自信。
难道是这两年没怎么相处，他将以前的顾小晚给忘了，或是自己以前对她有误会？反正看她这模样，任谁也想不到她前两天会想不开而跳河。
看着顾小晚吃完早饭，他收拾好碗筷带走，就去上班了。他临走时还嘱咐顾小晚不要乱走乱逛，怕走丢了找不到回来的路。
顾小晚怎么可能这么听话，蒋进前脚走，她后脚就出门了。只要会问路，她才不担心自己迷路。
其实她是想买身衣服，自己这一身实在是不能穿了。一件粉色旧褂子补了几片深蓝色布片，一点都不搭，关键是洗得发白，有的地方被洗得只剩薄薄的纱了。
身上的蓝裤子更是叫人看了尴尬，两膝盖各补一块灰布片，屁股上还补上一块！出门前吴瑞秀倒是把自己一条好些的裤子借给顾小晚穿，可顾小晚太瘦，裤腰往下滑，根本没法穿。
吴瑞秀只是借，又不是送，顾小晚又不好改裤腰。
走在街上，顾小晚才突然想到，买衣服是不是要布票？可逛了好几条街都没一家服装店，倒有两家布店。
她进布店一看才知道，得先买布，再去裁缝店量体，还要过好些天才能拿到新衣服。幸好这个布店还顺带卖一些头绳、头箍和手帕，买这些小东西还不需要布票。
顾小晚在街上见过不少姑娘把花手帕系在头上，还挺好看的。她就买了两根头绳、一根头箍和一块浅蓝色手帕，还顺手将手帕系在了头上。
别看就这么点东西，她也花了四毛钱呢。接下来她只好在街上乱逛，顺带了解一下当地老百姓的生活。
在二十一世纪时，这个城市可是响当当的一线地级市啊。那个时候她不想留北京，也不想去上海，就想来这个苏市就业和生活，还打算往后在这里买房子呢。
因为这个苏市够时尚够现代也够包容，不排斥外地人，也不排斥乡下人。生活环境适宜，去上海又近便。她没想到穿到八十年代，竟然又来到了这个城市，只不过眼前的苏市还没开始发展。
但顾小晚在心里打算好了，她还是坚定地选择苏市，打算留在这个地方好好生活。
蒋进来到单位，正好在门口碰到停放自行车的郝丽丽。郝丽丽并不理会他，将车子一锁，然后绕过蒋进的身体，再径直上楼，回自己的办公室坐好。
蒋进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可仔细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没法解释。他本来就是去见顾小晚了，曾经的对象。如果将这些一一如实道来，岂不是更惹郝丽丽生气？
如果继续骗她，说上回晕倒的那个远房表妹又来了，郝丽丽还是会生气呀。
寻思了半天，蒋进只好啥都不说，只是默默地为郝丽丽泡了杯茶，再端到她的面前。
郝丽丽脸色虽然好了些许，但仍然不理他。
这一上午，两人就各干各的工作，一句话没说。快到午时，蒋进来到郝丽丽办公桌前，带着哄她的语气，“丽丽，中午我陪你去书店好吗？”
郝丽丽抬眼瞧他，“中午？我犯困，我要午睡。你昨天几点回宿舍的？你那个亲戚在哪，走了没？”
“她……下午回去，我想陪你去书店，顺便给她带本练习。”
郝丽丽脸一愠，“说来说去，还是给你亲戚买练习呀，还说什么是陪我去书店。算了，我不去！”
蒋进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自己太不会说话了，怎么把买练习的话说出来了。
他只好生硬地补救，“主要是为了陪你，给她买练习是顺带。如果你不想去书店，我就……让她自己去买得了。”
“呵，让人家自己去买，他头一回进城吧，能找着书店？好啦好啦，我陪你去。对了，你昨晚到底几点回的，我八点多了来宿舍楼，你屋里还是黑的。”
郝丽丽寻思着，陪一个想要复读高中的小弟弟不至于陪到那么晚吧。
郝丽丽都问两回了，还知道了他那么晚没回去，他也不好再瞒，“九点多吧，我……我在和她讨论学习的事。”
说好的不想骗人，结果发现谎话越扯越多。
“你弟不是在读高三吗，他怎么不找你弟，或是和你弟一起过来？”
“我弟他……他……大概是不想来麻烦我。你也知道，我弟平时寡言少语的，不喜欢打扰人。”
郝丽丽不再细问，而是收拾着小包，“走，你陪我去国营饭店吃午饭，再去书店怎么样？”
蒋进点头，带着笑意说：“好，我知道你想吃那里的新菜——糖醋排骨，你都说过好几回了。”
“对嘛，今天我如何都要吃到糖醋排骨！”郝丽丽心情忽然就好了许多，昨晚还被蒋进气得牙痒痒，可他才说上一两句软话，她就不计较了。
她也怪自己太好哄，可没办法，只要看见蒋进愿意妥协，愿意陪她，给她笑脸，她就莫名地开心。
其实此时的蒋进还在担心顾小晚的午饭，本来他是想在食堂打一份给她送去的，现在看来是没法去了。顾小晚身上有钱，昨天也给了她粮票，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出去找饭店吃。
这会子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郝丽丽的鸽子，只能等下午上班时偷偷溜到顾小晚那边去吧，如果她那时还没吃饭，就给她买点吃的。
中午，郝丽丽如愿以偿，吃到了糖醋排骨，然后坐在蒋进的自行车后座，一路哼着歌去了书店。
新华书店最近引进了西方文学丛书和西方小说，郝丽丽特别痴迷。对她来说，简直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她对西方文化太感兴趣了，那里的一切与她生活的环境有着天壤之别，她觉得自己在这些书本里面看到了更多的自由。
之前西方绝大部分书籍都是被禁的，好多名著她只听说过却看不到，一直觉得是个遗憾，如今能在书店买到，她怎么会不动心？
蒋进只对一些西方哲学书籍感兴趣，之前他已经买了一本。文学方面的书他不爱看，这次他自己一本都不买，倒是为郝丽丽买了两本。郝丽丽自然开心，又接着挑选了两本才过瘾。
蒋进趁郝丽丽挑选书籍的时候，去一旁买了六套练习，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历史、地理各一套。他知道顾小晚肯定要考文科的，高考文科就是考这六门，好歹要她把这六套都做一做。
本来两点钟就要上班的，两人赶到单位已经两点半了。郝丽丽搂着新书满心欢喜，上班时也时不时拿出来翻一翻，没再去留意隔壁办公室蒋进的行踪。
蒋进自然是忙完手里的工作，然后找机会溜出去见顾小晚了。
顾小晚可没那么傻，中午不见他过来送饭，就知道他讨好郝丽丽去了，才不会惦记她呢。
依顾小晚的个性，又怎么可能饿肚子。她找到一家饭店，呈上饭票，菜由她自己随便点。
菜单上虽然也就十来个菜，但也足够她挑选了。不过她意识到自己手头不宽裕，绝不能大手大脚，只点了一道辣子鸡丁和一碗豆腐汤，总共六毛八分钱。
虽然只需六毛八，可对于顾小晚手里的总额来说，这顿饭也不便宜呀。
但她绝对不会亏待自己，饭菜还是要吃的。吃饱喝足后，她就回到青年旅馆休息，等着蒋进来给她送练习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