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请留步!” 行在前面的那位姑娘忽然朝泊影喊道。 泊影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站在原地等待着两人靠近。 开口的那位女子衣着不凡,鬓边金银首饰做工精致,发间步摇随着她步履前行微微晃动,听不出任何声响。另一人略落后一步,约莫是跟在她身边的丫鬟。 “这位姑娘……”那女子在泊影近前停下了脚步,微笑中浮现出些许窘迫神色。 “公主府美景令人神往,我二人方才一不小心便迷失了方向,寻不见回去的路。不知姑娘可知,回去宴席该往何处走?” 泊影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自己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望向她时微微点了点头。 “姑娘请随我来。” 公主府院中多小径,成片绿意挡住视线,迷路也是在所难免。好在泊影早见惯了更复杂的地势,来时有意将路线记在心里,引着二人离开不算困难。再加上这一身侍女装扮,说她是公主府的人也不会引起怀疑。 身后两人窃窃私语,泊影默不作声,余光忽然瞥见斜前方有些动静。 想着或许又是迷路人,泊影顿时看过去。 枝叶掩映间,她看见了树后那人的侧脸。 是柳不寒。 他对面还站着什么人,却看不清晰。两人似乎悄悄交换了什么东西,只一瞥又隐在袖间。 她犹豫了一瞬,正欲绕过树丛看清另一人是谁,但柳不寒似乎察觉了不远处传来的微小说话声,同那人说了什么。随后两人便匆匆离去,消失在枝叶间。 身后的两个姑娘不曾注意到远处,只道今日幸运,没有迷路太久便遇上了人。 泊影心中起了提防,正疑惑着方才看见的那一幕,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那个丫鬟的声音:“小姐,公主府就是不一样,连侍女的衣裳都这般好。” 小姑娘已经压低了声音,却掩盖不住话语中的羡慕。 “福安公主果真是深得圣上宠爱,方才一路过来,我见廊下挂着的字画也都是名家手笔。” “小姐知道的真多!”丫鬟感叹。 姑娘笑了笑:“还不是因为哥哥成天在家里念着这些,耳濡目染的,我就算不想听也该知道了。” 说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前阵子他还急得几日没有睡好,就因为听说同僚不知从何处淘来了鲁公真迹,眼巴巴想去瞅上一眼。” 泊影原只低着头引路,听她这样说顿时警觉起来。 明阁先前那幅《自书告身帖》至今不知被何人买走,而这鲁公真迹,说的是否便是明阁那一幅? 丫鬟有些好奇:“连大公子都没能寻到的东西,什么人这样厉害,莫非是福安公主这样的?” “倒也不是,据说是翰林学士院的某位大人,叫什么来着……” 姑娘皱着眉想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一位姓谭的大人。” 借着转过弯的功夫,泊影飞速朝身后瞥了一眼,看见那姑娘满脸无奈。 “哥哥说那位谭大人可宝贝着那幅真迹,为了买下花了不少钱,还在外面欠了好些。昨日被人上门讨债,拿出不银子还上险些被人追着打。若不是父亲管着,我看哥哥话里那意思,恨不得替人还了债将字画抱回家里来。” 说完,那姑娘大约也意识到有外人在场,不便多谈家务事,便不再提,将话头转到了其他事上。 泊影全程没有开口,却将她方才每一句话记在心里。 . 在泊影无意中得知《自书告身帖》的可能下落时,赵云奕正站在廊下。 泊影出去之后,他也无心久留,很快便离开了宴席。 偌大的公主府中一时寻不到人,二皇子独自一人站在院中,等待她透够了气找回来。 来往所有人都知晓他的身份,又不敢轻易靠近。不单单是因着他周身如临寒冬的气势,更是担心被有心之人瞧见,冠上什么罪名再传到赵淳跟前。 廊下幽静,秋风微起,不远处宴席上的谈笑声传到他的耳中。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赵云奕回首望过去,正是谢子庸。 “殿下。” 赵云奕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又将视线投向远处。 “听闻谢公子下月便将补任户部郎中,恭喜。” 谢子庸后退半步,朝着面前的背影深深作揖:“还要多谢殿下。” 那日在临味轩门口,谢子庸正欲与众人道别,忽然被二皇子叫住。 “谢公子这样的人,留在翰林院实属屈才。若你有意,我可以为你安排调离翰林院。” 二皇子语气认真不似玩笑,谢子庸沉吟片刻,继而摇了摇头。 “多谢殿下好意,但下官不想依靠任何人的力量,包括谢家。” 听他这样说,赵云奕并不意外。 “我理解谢公子的想法,但如今圣上并非明主,朝中更是阿党比周。谢公子若想如科举一般,全凭一己之力而有所作为,只怕难以实现。” 谢子庸闻言心中暗惊,即刻看向四周。见赵玉姝几人都站在远处,当无人听见两人之间的对话,他才略定了定神。 赵云奕仍旧一副泰然模样,接着说道:“你身为谢家嫡长,身上肩负着什么样的重担不需我多言,更不可能与谢家轻易割席。谢公子如今仕途不顺与谢家人的身份分不开,但它同样也可以成为你的助力。” “谢公子本非燕雀,更不是尸位素餐之人,背后世家势力于你该是如虎添翼,而不该受其掣肘。” 远处传来赵玉姝的声音,赵云奕分心看了一眼,又对面前沉思的青年说道:“倘若谢公子在此等境遇下当真想要改变现状,还需重做考量。” 天色已晚,泊影几人还在等待他,赵云奕不再多言,点头作别。 那日过后谢子庸想了许久,最终一封书信送去了二皇子府。 恰逢先前董家一事陆陆续续翻出也有了定论,原户部郎中受到牵扯将调离临安,赵云奕便趁机安排人举荐,终于将被冷了好些年的谢家长公子调离了翰林院。 “如今谢公子踏出这一步,便是改了注意?”赵云奕头也不回地问道。 “也不尽然,只是经由殿下提点思虑多了些。” 谢子庸想了想,声音中满是郑重。 “万物兴衰此起彼伏,世家兴盛百年必有没落之日。谢家曾为世家之首,然树大招风,下官以为如今已呈颓势。 “我想有所为,想做实事,也想为谢家博一个前路。” 此言一出,赵云奕没有立刻回应,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衰颓的不止是谢家,更是整个南魏。 这一番话也不单是谢子庸道尽思虑,亦是他于飘渺前路的表态。 赵云奕微微颔首,不再开口。 二人一前一后站在廊下,一时安静下来。 一阵轻微声响自远处传来,赵云奕顿时朝那边看过去,尚未见到人,便听见转角那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女声。 “多谢姑娘相助。” 不等他收回目光,便见到面具半覆的少女走出转角,身后跟着两个人。 跟着脑海中记下的路线,泊影将两位迷路的姑娘成功带了回来。 她听见身后女孩感激的声音,正待回话,抬眼却见赵云奕二人正站在廊下。 一瞬怔忪后,她退到一旁,轻声同那位姑娘说道:“前面便是宴席的院子,姑娘向前走便能见到了。” 那位姑娘也见到了廊下二人,又向她道了声谢,犹豫片刻后径直走向赵云奕。 “见过二皇子殿下。” 她嗓音柔和,在赵云奕面前停住脚步,抬手屈膝行了礼。 赵云奕撇了她一眼,又看看不远处静立在墙下的泊影,嗯了一声。 “殿下或许不记得,小女是余贵妃的亲侄女,福安公主的表妹,幼时与殿下曾在宫中见过的。” 说出这句话时,她仍带着一脸温柔的笑容,眼中却藏着些许怯意。 今日前来公主府宴,家中吩咐她借机接近二皇子赵云奕。和当初的余观一样,余家其他人如今也打起了旁的注意,不愿在这一场藏在水面之下的斗争中早早出局。 面前反应冷淡的二皇子叫她心中生畏,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完成家中的嘱咐。 听说她是余家人,赵云奕又看了她一眼,坦然道:“确实不记得。” 余姑娘笑容凝滞在脸上,想好的话也堵在了嘴边。大约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接地落了面子,她一时身形都有些僵住。 泊影也听见了两人之间的对话,遥遥瞪着他。而赵云奕坦然回望,眼神无辜。 “余姑娘,”泊影看不下去,唤了她一声走上前来,“公主还在席间等着余姑娘。” 那位余家小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匆匆同赵云奕二人行礼示意,便带着身后的侍女离开了。 谢子庸识趣,同样不再多留。 方才还在院中闲聊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到席间,来往不见公主府下人,只有泊影与赵云奕站在廊下。 廊下一片安静,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泊影想到什么,忽然偏过头看向身边的人。 “方才那位姑娘……” “刚刚那位……” 两人双双开口,又在听见对方声音的同时噤了声。 见眼前的少女看向自己,赵云奕如同抢着一般,将方才的话接着说下去:“刚刚那余家人,我不认识。” 泊影眼神疑惑:“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赵云奕顿了顿:“你不是要问吗?” “我何时要问了?”泊影有些莫名。 “我是想说,方才那位姑娘是我在院子里碰见的,恰巧从她处听说了些线索。” 紧接着,泊影将刚刚听见的事情简单同他说了,犹豫片刻后,又暂且隐下了看见柳不寒那一桩事。 在席上提起柳不寒时赵云奕神色遮掩,泊影不确定院子里的事情是不是二皇子暗中的吩咐。若是如此,赵云奕大约是不愿意叫她知晓的,也没必要再凑到他跟前说自己瞧见了。 赵云奕原还有些心情复杂,但听了泊影的话,眉心逐渐蹙起,目光也沉了下来。 “学士院谭大人?谭以?” 说完他又向泊影解释道:“前阵子送来万民塔消息的就是谭以,他是白途的人。” 二皇子正沉默思索着,抬眼时却见泊影神色自然毫不意外,不由顿了顿。 “你早知道谭以的事情?”他狐疑地盯着她的眼睛,“我府上那个叫张翠花的侍女,是不是你的手下?” “不是。”泊影毫不犹豫摇了摇头。 “真不是?” “当真不是,和我的阁主身份一样真。” 看她神色坦然而真诚,赵云奕也只好暂且按下不提。 “白途这几日接下皇帝秘旨离开了临安,尚不知内情。” 泊影摆摆手:“管他因为什么,总会知道的。现在白途既然不在临安,那便是我们大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赵云奕目露疑问。 泊影看着他忽然笑了,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二皇子殿下一向光明正大,想不想当一回‘贼人’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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