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质问的话尚未出口,就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辛容看见周围几名太学院的豪族世家学子,竟然向水丘辞见礼。 “水丘郎官?” 辛容十分震惊,郎官是陛下亲自征辟的贤者英才。 一般的人才只能通过举孝廉,经过考核从末位官吏做起。 可是郎官要先在皇宫中做陛下的近卫,尚没有官职。 他既然自称下官,除非,他是参机要政的议事郎官。 闹事的楚家公子哥儿,见到在太学院讲过学的议事郎官出现,酒也醒了一半。 终于想起这是皇宫晚宴,是陛下为了给皇太子收揽人心所设。 一身冷汗被清凉的晚风一吹,他打了个激灵,瞪了辛容一眼,鼻子哼着气坐回去了。 辛容尚且有些恍惚,没明白水丘辞是怎么进宫成为郎官的,就见他信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此前一别,未曾想今夜能相遇。大人,可好?” 好得很!辛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纵然知道水丘辞是为了帮她解围并澄清,但是同寝共浴也太过分了。 “一切安好,多谢水丘郎官挂怀。”辛容说话轻松,将眼底的紧张瞬间收起。 他既然帮自己解围,自然不会拆穿自己的。 水丘辞眼神闪烁一下,极快得察觉到了面前之人的一丝紧张。 她不信任他,也对,早就钱事两讫,天涯陌路了。 稍远处古琴的苍茫之声传来,辛容下意识看了过去。 虽然晚宴有不少难得一见的表演才艺,可他们这边也看不着。 灯火更亮之处,突然腾起一人。 剑气在暖光中,漫散如星辰。 白影在半空中,悠然似皎月。 这个人的剑法招式,怎么和柳慕的如此相似! 难道他的授艺之师,就是柳慕小时候心心念念想找的那位“剑仙”。 辛容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剑仙,不过柳慕执意这么称呼。 小孩子嘛,遇到个武功高强、容貌俊朗之人,就觉得是谪居人世的仙人了…… 这是柳慕被父亲捡回来之前发生的事情,辛容没见过也不在意。 但是现在,她觉得柳慕有希望了。 水丘辞在侧后方,只见辛容专注地看着时不时出现在半空中的身影。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眼花缭乱。 虽然看不懂剑招,但他感觉此人的身形剑法不逊于柳慕。 这大抵是要自小修炼,才能达到的功力。 而他,是没什么可能的。 上一世,他没有招式,只会拿命拼。 这半年,他连法师所传授的刀法都还没能运用自如。 水丘辞的右手不经意地颤了一下。 半年时间不长,他还是晚了一步。 上一世,宫宴不久,他随赵风宁在京畿地区剿匪立功,之后才成为都官从事。 可如今,辛容已经换下赵风宁,成为都官从事了。 上一世,他成为都官从事之后,才去调查楚练贪污受贿一案。 然后过两年,殷家才因为殷侯爷冲撞陛下而获罪。 可如今,辛容已经将楚练和殷驸马全部处死查抄了。 事态怎么会发展得如此之快? 纵然是重生,以后的事情,他还能控制多少。 预感未来难以掌控,水丘辞心中一窒,眸光深沉。 既如此,司隶校尉一职,他势在必得。 否则,若是辛容替自己承担了被鸩杀的结局,他万死难辞其咎。 只是,黄大人已经安然无恙出了诏狱,赴任河内郡凡县县令。 辛容为何还没有辞官,她还想做什么? 是怕以黄大人嫉恶如仇的性情,以后再出什么事,所以要利用京官的身份保护他? 她竟然为了讲义气还恩情,就为黄大人做到这一步。 若是黄大人真的被定死罪,不敢想象她还会做出什么事。 陛下也已经召见过她了,如此忠诚重义,又勇直聪明之人,谁不想留下。 时移世易,他不可能再争取都官从事一职了。 不过没关系,司隶校尉府的职位多得是,他总会有别的办法。 再不济也可以走别的路,空降司隶校尉府。 辛容稍稍转头,看见水丘辞垂眸静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暗道:书生就是书生,这么精妙的剑法都没兴趣看。 如今女扮男装这么大的把柄被他攥着,该如何解决这个大麻烦。 水丘辞感觉到有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抬眼温和一笑,听见一句话:“水丘郎官,坐下叙叙旧啊。” 辛容直接问的,知道水丘辞如今住在太学院附近。 这就好办了,明天下职将他约出来。 水丘辞有问必答,没待多久就离开,去往原席位。 晚宴终于结束了,辛容敲门把柳慕喊了出来,进了自己卧房。 “我有你那个剑仙师父的消息啦!” 柳慕目光闪过激动:“此话当真?” “这么多年了,你那剑法我都看过多少次了。绝对没有错,宫宴上舞剑那人的剑法,确实和你的如出一辙,但是——” “但是什么?”柳慕难得紧张。 “但是他的剑法,却比你的更飘逸更精妙。” 柳慕沉默了,剑仙只教了他半年,还不肯收他为徒。 应该是他自己资质不好,所以剑仙就收了别人为徒。 辛容安抚地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明天打听一下那人是谁?” 柳慕有些失神,稍稍颔首,转身走去开门。 第二天下职,辛容先回了小院,将地图往柳慕手里一塞,说道:“舞剑之人,是西域于殿国的王子。他师父确实来过中原,如今可能在月昭帝国。” “月昭帝国?”柳慕将地图展开,看了一下说道。 “嗯,遥遥万里,在西域最西边的疏勒国的西边。” 辛容见柳慕不语,接着说道:“这份地图是王子亲手画的,很详细也很准确。只不过,西域现在有战乱,王子的于殿国被侵占了,他是来求救的。” “所以,王子也不知道他的师父,究竟在哪里?” “嗯,只是有可能在月昭帝国而已。” 柳慕收起地图,抬头说道:“辛容,谢谢你。” 辛容很是欣喜,目光灼灼地看着柳慕,说道:“柳慕,机不可失,快去找师父吧。” 可是,柳慕却说道:“此事以后再说吧,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想找他了。” “啊,这——我白为了你去找于殿国小王子了,还送了礼呢。” 辛容见柳慕无辜地笑着走了,有些无奈。 前些日子,豪族公子哥儿送给她的那少女,名叫程千芷。 父亲是汉人,母亲是羌人。 去年,她跟着部落首领比铜钳,一起向金城郡郡守讨说法。 因为,她的父母就是被枉杀的六百多烧何羌族人中的两人。 可是,非但没讨回公道,她还看着首领被抓了。 自己也被豪族侍从抢走,然后辗转被送到了京城,成了任凭主人□□的隶妾。 即使没答应过比铜钳大豪帮忙找人,辛容也决定插手此事。 她是幸运的那个,幼时被人拐走,有云婶竭力相救。 而程千芷,是不幸运的那个。 辛容自知,她救晚了。 程千芷这么多天,才开口说话,交待完这些又沉默了。 遭逢如此变故,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女,哪里承受的住。 难道非得黄大人那样的官,豁出性命才能换一个公道吗? 如果是,她不介意自己动手,哪怕成为下一个黄大人。 所以,她要将柳慕和英落打发走,越远越好…… 日落时,水丘辞走在巷子里,不知不觉想起了与辛容假成亲的那个黄昏。 黄昏迎娶,这是东凌国的习俗。 蓦然,他闭上眼睛轻轻摇头,将记忆从脑中清了出去。 想这些做什么,他不希望她真是上天安排给自己的人。 太危险了…… 偏僻的巷子,幽静的茶室。 相对坐着的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辛容不喜欢被动,原来她觉得水丘辞的存在,让她寝食难安。 但她仔细一想,分明已经拿住了水丘辞一个致命把柄,所以心情十分轻松。 握着茶壶手柄,她正想续两盏茶。 “大人,下官来。”水丘辞伸手,示意辛容将手拿开。 “都下职了,就别论官职了,水丘公子。” “大人,有些见外了,还是叫我水丘辞。” “你可还记得,收了我二两银子,写下了保密书。” “在下未曾忘。” “那保密书,我早就撕毁扔掉了。” “承诺在心中。” “无需承诺。你只要记清楚,你在宫宴当众说你与我相识于微末,还说——”辛容顿了一下,轻笑一声。 “是在下的错,不该那么说,冒犯了大人。” “无妨,不就是同寝共浴。如此一来,我要是身份被揭穿,欺君之罪,有你水丘辞一份。” 水丘辞愣了一下,说道:“在下一时情急,那时就说了实话。” “什么实话?”辛容也愣了一下,这是重点吗? 她扬起下颌,说道:“水丘辞,你记住了,我的身份要是——” “辛容,你我确实共处一室一个月,也确实在河中相拥漂流半日。” “水丘辞,你什么意思?” “柳慕和英落,知道在下与大人有过亲近之日。大人若出事,在下逃不掉。不是同寝共浴,而是同生共死。” 辛容后仰,靠在椅背上,满意地说道:“你能想清楚再好不过了,以后说话行事小心些。柳慕和英落自然是不会出卖我的——我身份暴露了,对你可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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