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辛容和英落看见那帮刺客喝酒后走远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去给黄大人擦擦脸上的血。”英落未等辛容回答,就跑向囚车。 胸口衣衫被鲜血浸透的黄大人,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的。 小村镇哪有什么让人很快晕过去,又不伤人身体的药物。 柳慕是趁着官差与水丘辞三人追逐的时候,用石子将黄大人点晕了。 后来辛容和柳慕冲到囚车那里,辛容遮挡了刺客们的视线,柳慕又趁机在黄大人胸口衣襟里,塞进了用猪泡子装的鸡血。 没办法啊,依黄大人的性子,宁愿真死也不会配合假死的。 没多久,水丘辞三人就从林子里绕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四名官差。 柳慕等他们走近说道:“这次下的药量可不低,他们不可能有力气追过来了。” 官差们给黄大人换了件干净的衣物,一行人继续赶路。 辛容与水丘辞并列骑马,转头说道:“你猜,黄大人醒了会怎么样?” 水丘辞唇角轻翘一下后,又迅速收回:“我们怕是要挨骂了。” 英落接着说道:“救了他,还要挨骂呀,还有天理吗?哎,辛容,如果他们不能被钱收买,执意要查看黄大人死没死呢?” “那就再多给他们一千两啊,或者两千两。”辛容笑起来,卧蚕更显。 水丘辞轻笑一下,问道:“若这样还不成呢?” “那你们先走,我们殿后边战边退。将他们引到树林出口和前面荒地的陷阱,我们就可以脱身了。” 水丘辞看着辛容轻松地说着这些话,面上依旧温润平和,心中却已风起云涌。 殿后?怎能让你殿后? 上一世他习惯了冲在前面,哪里会有人给他殿后。 虽然,她是为了黄大人,可终究是他没保护好她。 一行人行至吴山郡最西边的村镇时,囚车里的黄大人突然坐了起来。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黄大人醒了,一开口,就吓了英落一跳。 英落拍拍自己,顺顺气:“黄大人,你干嘛啊,醒了也不说一声,还这么大声说话。” 黄大人看向英落,捡起囚车里的血衣,气到像是要黑化:“你们是不是用了什么诡计?” 英落眼睛瞪得圆圆的:“黄大人,如果不是我们先对你下手,你就真的被刺客刺死了。” 一听到刺客,黄大人更来气了:“见钱忘义的刺客,总是违反律令,严重扰乱社会治安,应该通通抓起来治罪。游侠也一样,一丘之貉。” 英落不甘示弱:“游侠怎么能跟刺客一样,我们就算——” “英落,到我这里来。”辛容制止了英落继续与黄大人吵架。 英落气哼哼地骑马到了辛容身边,说道:“辛容,你听听黄大人说的话,太不讲理了。” “不气不气,我跟你说啊,吵架不能顺着别人的想法。” “那应该怎么说呢?” “要立即打断他,然后说自己的想法,最好能倒打一耙,扣个他最在意的帽子,让他难以自证。” “不太懂啊,他要是能自证呢?” “那你就不断重复,胡搅蛮缠。你可以这么说——” 英落傲骄地又回到黄大人的囚车旁边,声音却甜甜地:“黄大人,你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刺客和游侠呢?” 黄思进浓黑的眉毛快竖起来了:“总有一些人见利忘义,枉顾法纪。” “所以这些人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有这些人在,社会就不安定!” “错!是因为这世上有恩怨仇恨,才有了刺客和游侠;而不是因为有了刺客和游侠,才生出了恩怨仇恨!” “可他们违反律令,杀人不眨眼,扰乱社会治安也是事实!” “错!是因为吏治混乱,官吏不为民做主,才让很多人只能找刺客和游侠解决困境!” “难道刺客杀我也是对的?” “我刚才说的官吏不包括你,但是你作为陛下亲封的郡守,不问缘由随意给一个群体定罪,就是刚愎自用、冤枉好人、枉顾律令,损害陛下英明。” “你——” “瞪什么瞪,你这么盯着姑娘看,可有君子风度?大家快来评理啊——” “英落姑娘,你别喊,我……” “你什么啊,黄大人,把话说全了。” “我……” “大家快——” “英落姑娘,你别喊!黄某刚才说的话确实有失偏颇!”黄思进直直地向英落拱了拱手。 水丘辞在后面听着黄大人与英落的争执,带着不自知的浅笑看向辛容。 若是他上一世有辛容在身边,就不会被百官骂到还不了口了。 在身边?怎么可能? 他赶紧转过头,稍稍闭眼挥散了莫名的想法。 上一世,陛下因他对黄大人的衷心,不但没有杀他,还让他去司隶校尉府当值。 如今,这条路已经断了,他要另辟蹊径,重新进京做官,做他该做的事。 既是重生,他一定可以做得比上一世更好。 若是不像上一世那样激进,而是蛰伏抢占先机,或许能换一个好的结局。 不,不对。 明明说过但种善因,不求善果,为何他总想着有好的结局。 他不应该这么怕死的。 可他就是觉得这世间有太多让人舍不下的东西。 串烧,圆月,粉角,星河,藤房,篝火,藿香…… 哪怕是看着翠绿的小苗,从田地里长出来,都会有些心动。 是不是,因为上一世厮杀太过。 这一次,方对身边事留恋不已。 过了吴山郡管辖范围,众人心情都放松了些,除了还有些生气的黄大人。 大家在驿站吃了顿饱饭,睡了个好觉,补充了体力。 官差报告了路遇刺客之事,接下来的路,驻南郡当地的县令和郡守都派了几名官差,护送了他们一段路。 公冶府的刺客们,因辛容几人毫无间隙的安排,一时没能多加思考而上当离去。 刺客头领好久才反应过来,主人既然动用他们,不至于还要再找不入流的人。 可是想着怀中揣着的记录,他又觉得或许主人安排的任务不一样,所以才多找了两拨人。 带着怀疑,他还是打算回头确认一番。 然而,黄汤中的药物起了作用。 十一名刺客总算知道被人骗了,但是已经太晚了。 拖拖拉拉,没了力气,缓了好几天,他们才赶回公冶府。 老夫人已然气得说不出话。 拿回一张纸有什么用,黄思进人活着就能告密。 来不及处罚那些刺客,她连忙叫管家写信,连夜送去了驻南郡。 她当然知道不能在驻南郡刺杀黄思进,否则会连累当地郡守。 驻南郡郡守与公冶府有姻亲关系,同气连枝,总不会放任不管。 事不宜迟,公冶府的田地和佃农也要早做处置,以防万一。 她恨恨地叫来了一众管事,挨个做出安排。 一行人走了半月,行程过半,已经到了驻南郡的边界县城。 一路走来,总会遇到一些流民,只是这里的流民有些多了。 水丘辞见辛容修眉轻皱,骑马靠过去说道:“在下之前已经告知一些流民,可以去府衙登记。” 辛容没看水丘辞,像是在自言自语:“朝廷不是要求各郡县将公田租借给流民贫民,并重新给他们上户籍。按说这样足以使他们种田活下去了,为何还是会见到这么多呢?” 水丘辞沉声道:“在下家中以前也是有田地的。农户不仅要缴纳田税,还有算赋口钱。” 辛容看了水丘辞一眼,说道:“这我知道。田税不是十税一吗,就算加上人头税,怎么着也不至于交不上吧。” 说完,她发现水丘辞定定地看着自己,不明所以地问道:“水丘辞,我说错什么了吗?” 水丘辞回过神,发觉自己的眼神有些过了,稍稍垂眸,又抬眼说道:“在下只是觉得,你有时似是阅历丰富,有时又像不谙世事。” 辛容没解释,她从小又不缺钱花,更没种过地。 不过声音放软了些,语气像是在请教:“流民分到的地,朝廷不是免租金了吗?” 水丘辞移开眼,看向前方说道:“在下所知,各郡县都有税收指标。若是收不上来,那税吏也没法交差。” 辛容恍然,但还是有些疑惑:“嗯,所以像公冶府那样逃掉的税,就要从百姓那里征来。可是百姓按户有多少田地,都是丈量之后,登记在册的啊,我之前听主簿讲过的。” 水丘辞很有耐心:“确实丈量登记过了,但一定是准确的吗?” “百姓就那么些地,就算不准确又能多记多少?”辛容顺着水丘辞的眼神,看向道路两侧的树林,问道:“怎么了,树林里有情况吗?” 水丘辞回过头,说道:“量不出那么多田地,但是还有林地草地、荒地荒山、宅地院子。” “什么,这些也要算到百姓的田地里缴税的吗?” 辛容实在没想到这些,接下来的也不用问了。 税吏为何不管百姓的真实田地数量,因为他们只管收税,管不了丈量。 县令、郡守为何允许豪族转嫁税收,因为不是所有的官,都能像黄大人那样。 那陛下为何管不住豪族权贵。 与其问为何管不住,还不如问怎么管,毕竟没有哪个皇帝,喜欢一帮子豪族跟自己抢地抢钱抢人。 水丘辞看辛容一直沉默,声音更加轻柔:“在下也只是听说。” 辛容轻轻摇头:“朝廷分出去田地安置流民贫民,反倒让他们负债。那还不如脱籍卖身给豪族,起码还能有口饭吃。 水丘辞安抚地说道:当今陛下爱民如子,以后这些情况,一定会有所改善的。” 辛容自顾说道:“如此一来,缴税的百姓也越来越少了。那反过来,豪族们岂不是有地有粮有钱还有人……” 水丘辞赞赏地看着似在神游的辛容,心中暗下决心,要以比上一世更加有效更加快速的方法,协助陛下摘掉百姓头上的重税帽子。 “辛容,流民好像向我们这边聚集过来了?” 辛容听见柳慕的喊声,观察了下四周,发现还真是如此。 这什么情况,莫不是流民当中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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