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 实际上是有三个人的。
司机老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提醒一下他们,或许,他应该说话,彰显一下存在感, 至少, 让他们知道车上还有另一个人, 不止他们俩, 又或许, 他应该闭嘴, 竖起耳朵静静听。
拍案叫绝啊, 家人们。
全新的理论啊,家人们。
俩神经病啊, 家人们!
到底谁能懂啊, 家人们!
短视频流量爆炸,老铁文化盛行,不只是精神小伙受到了洗礼,连中年人都受到了荼毒,老张是很想发个作品倾诉一下的。
就没见过这么搞对象的。
就没见过这么贱的!
爱情到底能带给人什么?
他不懂, 但他大为震撼。当然, 最让他叹为观止的是, 这荒谬的言语中又俨然充满了严密的逻辑, 听起来非常的合理。
踹我是因为在意我,踹我的瘸腿是因为太在意了。
孩子,你要不报警吧。
应该是被CPU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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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撼的不只是老张, 还有陈翡。
陈翡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才能说出来这话,以至于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周渡靠着车窗,是个放松的姿势, 他的手还在触摸伤患处,第一次在痛感中感觉到了在意,类似爱的存在。
他其实很难亢奋的,这会儿却没办法不陷入——他是真的高兴。虽然亢奋,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已经让愈兴奋,愈理智,他这时候还能平和地说话:“你在意我。”
当然,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不代表他说的话正常。相反,他能用这么平和的语气说出这么荒谬的事,会愈发让人觉得恶寒。
陈翡听见后都又沉默了下。
虽然是有部分原因是周渡说的那样,但他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让周渡高兴,事实上,他只是想警告一下周渡而已。
周渡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怎么说,好有病啊。
周渡见陈翡一直没说话,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他坐直,稍稍收敛了些,手也从腿上挪开了,把念头压了压,他看向陈翡:“这次算了。”
他又看了下自己的腿,冷淡道,“下次我会生气的。”
陈翡看了眼周渡,又看了眼周渡,还是没搞懂周渡在想什么。
下次生气。
……这次不生气吗?
陈翡是知道自己很过分的,就是不分,他觉得周渡也至少会和他吵一架。他抿唇,又抓了下自己的手心,还是没出声。
他又不后悔,再来一次周渡那么说,他还是会踹周渡。
他的脾气就是又臭又烂,被讨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就是没想到周渡竟然不生气。
他就是没想到,周渡还能笑着说,你在意我。
陈翡想着,没有再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往旁边靠了下,闭目养神。
……刚和周渡吵得头疼。
周渡也没再说话,不管他的言行举止再正常,看起来多么地规范,他就是一个会让人觉得恶寒的人。他知道自己的性格,也不知道陈翡不会多喜欢他。
再让陈翡发觉他有多恶心,他俩肯定玩完。
俩人前半程吵到动手,后半程一起安静如鸡。
就在老张觉得气氛越发诡异的时候,终于堵到地方了,他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遗憾:“到了。”
难得碰见这么神经病地吵架。
仔细一想还是挺好玩的,下次就没机会了。
陈翡这边靠街里,他先下的车。
周渡这边有车在让道,他得等车过去才能开车门。
老张听一路了,是有点自己的看法的:“那啥。”
周渡看过去。
老张是个很热心的人:“他要是再打你,你就跟他分吧。什么爱啊、在意啊,都是虚的,真的喜欢你肯定不会舍得跟你动手,都是你被CPI了。”
“PUA。”周渡。
老张:“啊?”
周渡又道:“PUA。”
老张明白过来了:“哦哦哦哦哦,是PUA。”
这会儿是高峰期,人多,车也多,这儿不是单行道,两辆车对头开了过来,谁也不愿意让。他们对峙了两分钟,朝北开的车是后到的,它似乎是想让路,车扭了下,雨刷器先动了起来。
首先,现在没下雨。
其次,现在真的没下雨。
朝南开的大哥先进的街道,他刚还想着自己凭什么让,一看这架势,二话没说,吭哧哧就倒车倒了出去。
开车遇到两种车一定要让,一是碰到就赔不起的,二就是倒车先开雨刷器的。
倒车先开雨刷器,谁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踩油门。
开雨刷器那位开的慢腾腾的,老张也不敢动:“你知道啊,那你还跟他……”
周渡确定了下:“我兴奋是不正常的是吧?”
这还用问,老张恍惚:“啊?”
周渡知道了:“他下次再动手,我应该教训他的,对吧?”
虽然、但是,老张恍恍惚惚:“算对吧。”至少被踹了脚还笑是不对的。
周渡:“嗯。”
那辆倒车先开雨刷器车终于开走了。
周渡开门下车。
老张是想劝周渡脱离苦海,而不是想他们互殴,到时候万一弄出人命,他会被判教唆罪吗:“等等。”
周渡已经走到车头了。
老张把车窗摇下来,小心道:“你要怎么教训他?”
周渡:“打他屁股。”
老张:“……”
啊?
.
接近六点半了。
霞光把天烧成了两半,一半昏黄,一半透透还亮着。
天还亮着,但又没那么亮了。
陈翡等了周渡两分钟等得有点烦:“你不能从我这边下?”
也不是不能,主要没这个习惯,周渡:“我离左边近。”
“……”陈翡。
周渡没觉得有什么:“怎么了?”
陈翡知道有人不喜欢在车里挪位置,就是不知道周渡也有这个臭毛病:“你下次从我这边下。”
周渡没说话,他觉得陈翡不讲理。
陈翡才不管周渡:“你听到没有?”
周渡:“我耳朵没聋。”
“?”陈翡。
他看向周渡,“你说什么。”
周渡也没说什么,非要说就是说了实话而已,他知道的言语犀利刻薄,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他明智地跳过这一话题。
总不能刚在一起就吵:“想吃什么?”
陈翡知道周渡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知道他俩就是吵到最后也是谁也不服谁,就没非要掰扯个明白。
饿是饿了,但没什么想吃的:“随便。”
他们这个地方是小吃街,周渡吃饭是不挑的,就他们前面这家店:“凉面。”
跟你在一起就吃凉面,陈翡撇嘴:“不吃。”
周渡朝后看,换了家:“黄焖鸡。”
陈翡吃饭很挑,炸鸡可以,但炖的鸡,他不吃鸡皮:“不吃。”
周渡又换了家:“拉面。”
这么热,吃什么拉面,陈翡:“不吃。”
“那你想吃什么。”周渡。
陈翡又从嘴里蹦出来了俩字:“随便。”
周渡单手插兜,看向陈翡。
陈翡也有点热,睫毛有点低,周渡要干活,日常就是一身黑,耐脏还耐穿,陈翡就随意了,主要以舒服为主,米白色的针织衫质地轻薄,又很软。
他就高挑,脖子上还挂了个装饰的十字架,就是没什么好气地站着,仍然赏心悦目:“看什么?”
看怎么跟你算账……周渡又想起了那被冰得艳红雪白的皮肉,**就是难言的罪恶,经常让他感到人性的低劣,他垂眼:“没什么。”
陈翡也不是找事,他确实没什么想吃的:“我好饿。”
周渡又选了家:“吃炒菜吗?”
这次没什么问题了,陈翡点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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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食居,全国连锁的炒菜店,点餐靠扫码,上菜特别快。
双人位没了,服务员小哥领他们去四人桌。
折腾这么一大会儿,陈翡有点累了,他就跟那些爱打球精力无限的男生不一样,容易渴,容易饿,容易累,太阳一晒就脸红。
他懒得点单,就让周渡扫的码:“都有什么?”
周渡报菜名。
陈翡点了俩菜,冷一热,冷菜是红油拌的凉面,热菜是小炒黄牛肉和干锅茶树菇。
周渡也没指责陈翡之前不吃凉面,现在又吃凉面的弟弟行为。
桌上有免费提供的薏米茶。
陈翡靠着桌边:“周渡。”
周渡看过去。
陈翡问他:“你看什么?”
他就觉得周渡没眼色,“烫碗啊。”
周渡没动。
陈翡不爽了:“你没听到?”
周渡:“劳驾,请,会不会说。”
陈翡不为所动:“我找男朋友就是为了伺候我。”他问周渡,“你干不干,不干分手。”
周渡顿了下:“你确定?”
陈翡找对象又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不然呢。”
长得帅是很受欢迎的。
陈翡和周渡还都长得不是一般帅。
打他们俩进来,再到坐下,正对门的几个女生就一直窃窃私语,尤其是服务员领他们坐到她们隔壁桌后。
就出来吃个饭,就碰风情各异的俩大帅比!
长得贼好看的男生,有点懒,进来就趴着,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特别帅、但不太人情的帅哥坐下就一直让着他,点餐让他点,结账自己结。
谁懂?
真的很让人兴奋得好不好!
近几年风气开放了许多,社会对同性恋的接受度高得多了,知道还有同性恋这回事的也多得多了,尤其是在海市,虽然比不上gay都蓉城,但也很常见了。
看着看着就嗑起来了。
就是这糖嗑着嗑着有点硌牙,那个贼好看男生说他找男朋友就是来伺候他的……就是长得好看,对男朋友的态度太差了吧。
长那么好看却是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
这么谈下去肯定得掰吧!
出人意料的他们没掰。
她们越看越瞳孔地震,那特帅的帅哥绝对是绝世好男人!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周渡笑了下:“没什么。”
你看,陈翡就这样。
他任性、挑剔,肆无忌惮地践踏别人对他的喜欢和爱,完全不把人当人,所以,怀着再怎么恶劣的心思对他都没关系。
这是陈翡应得的。
周渡没做过烫碗这事,之前也没人让他做过,他自己也不讲究这些,但他做起来还是很顺手的,这又不难:“你说的都对。”
陈翡去看周渡。
这么好说话?
就在这时,服务员也上菜了,周渡在其他人同情、震惊,还有点敬佩的目光里,把烫好的碗筷给陈翡:“吃吧。”
陈翡也没觉得有什么,这就是他找对象的要求,他又没有强迫周渡,能接受就处,不接受就好聚好散,他就是突然觉得后脖颈有点凉:“你笑什么。”
周渡收敛了下:“有吗?”
“……”陈翡。
他有时候真觉得周渡有毛病,“你说呢?”
周渡没有说,他给陈翡夹菜,转移话题:“你不是饿了?”
陈翡确实被周渡笑得有些不适:“你到底在笑什么。”
周渡也没笑什么:“你看。”
陈翡没去看:“看什么。”
周渡看了眼对桌:“她们同情我,觉得我人好。”
陈翡真的会无语:“这有什么好笑的。”
周渡又笑了下:“好玩。”
他是个俗人,他很享受世俗的礼赞,可他又不真的是个好玩意。
以救赎之名,行罪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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