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也是沈间准备的,一开始总要给点糖衣炮弹引诱阿玫多喝水,后来喝水的习惯养成了,冰糖福利也就取消了。 “这次可以多放点糖了吧。”林攻玫掂了掂沈间挑选的果干,一大袋。 “高中时候可真苛刻啊,我说那么多好话,也不肯多给我放一颗。” 被迫喝水的日子林攻玫养出了嗜甜的毛病,果茶稍酸一点就开始不满意,把沈间堵在座位上一声声磨着索要冰糖。 “听话,就一颗,好不好?” 沈间一边做题一边摇头,该硬的时候真是一点软都不服,并试图跟恶魔讲道理:“不能惯着你,果茶本来就是少糖的,放糖是让你适应,不是让你上瘾。” 林攻玫才不要听天使的大道理,一边凑近了继续磨人,一边左手潜伏进了沈间课桌里悄悄摸索。 “你不给点甜头,我坚持不下去。” 这话几乎是贴着耳边说出的,沈间笔下的完形填空一下就卡了壳,本想填个B,手一抖画得歪歪扭扭,林攻玫的角度看过去,倒像一颗抽象的心。 尽管耳朵都烧了起来,沈间还是硬扛着不松口,左手也悄悄摸进了课桌,害怕林攻玫不声不响顺走一两颗糖块。 显然他这番预判虽迟,但还是挺准的。 两只手在课桌内不期而遇,不约而同顿了一下,小一点那只索性丢了掩藏,无法无天地越过宽大的掌背,向冰糖进发。 大手立刻反应过来,慌忙钳住小手的三指,把指尖锁在掌心。 小手灵活地挣扎,两军对垒,厮杀间莫名折腾出了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大手的主人胸腔一烫,都有些不敢动了,小手的主人却还是肆无忌惮,五指微张,忽然合拢,扣得更加密合,甚至还狠狠夹了一下架在指缝中“客人”。 沈间呼吸都乱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攻玫,但很快又开始眼神躲闪,“你,你太……” 太犯规了。 林攻玫可不装什么纯良,趁沈间分神猛地抽了手,夹起一块冰糖就撤,抛进水杯里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巨龙又没有守住自己的宝藏?” 这话是化用温缇的,上次她来串班正撞上林攻玫跟沈间抢糖,指着冰糖说这玩意儿亮晶晶的,不知道的以为你俩在这抢钻石呢。 “不讲理骑士和她的守财奴巨龙。” 抢糖这事沈间总是败多胜少,时隔多年提起来只剩无奈。 “那时候每次给你放的糖够多了,还一直喊酸。” 沈间将果干递给老板称重,打包,扫码付钱。 两人又骑上电动车,绕另一半环岛公路回到节目组驻地。 “废物利用”这一场比赛沈间他们组成绩还不错,小菠萝卯足了劲撬到不少镜头。 她本想拉着沈间上镜,结果前半段找不到人,后半段好不容易人来了,却在角落里泡茶。 小菠萝一跺脚,扭头不想理沈间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气他“不上进”,还是气他泡的茶没分她一杯,全场看下来,竟然只有那个浅衣长发的工作室人员可以随意享用。 这几天的拍摄任务还是挺累的,佛跳墙的评比部分收尾后,节目组给大家放了半天假,可以就地逛逛海岛,晚上在驻地前的沙滩集合,一起烧烤。 除了到处跟拍取材的摄影组,其他人都玩得挺欢乐的,夜幕降临时沙滩上已经摆上好节目组准备的烧烤架,旁边还搭了一个小型舞台。 虽然是美食综艺,但比出冠军可不是终极目标,工作室有意培养几个有潜力的人物,这就得在比赛间见缝插针地全方位展示人设。 舞台上是那些明星网红们的“即兴”节目,舞台下陪跑的素人们该吃吃该玩玩。 沈间看林攻玫忙得顾不上吃饭,烤了一大盘鸡翅牛肉鲜虾土豆之类的给她送了过去。 同事们都眼熟沈间了,也习惯了林攻玫身边冒出这么一个人照顾着,笑嘻嘻地推着她让她赶紧去,“这样,鸡翅分我两串,就许你十五分钟快速解决晚餐。” “这舞台灯光……” “哎呀走你的吧,这不有我呢嘛,这烤茄子再匀我一份哈。” 林攻玫觉得沈间就是计划好的,烤那么一大盘,他们两个加起来都吃不完,只能是用来贿赂她的同事们,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过手艺还是不错的嘛。两人晃悠到人少的地方,面朝大海坐下,林攻玫吃着烧烤喝着果茶,沈间就那样偏头看着她,眼底都是笑意。 说十五分钟就十五分钟,舞台那边还有很多工作,忙里偷闲歇不了多长时间。 林攻玫走后沈间又坐了一会儿,舞台那边太吵,又是烧烤又是音乐,不如这边的海风舒心。 “沈哥,怎么不去看表演?” 周枫不知道什么时候晃了过来,手里拎着两瓶啤酒,往沈间旁边一坐,递过去一瓶,语气颇为自来熟。 “今天估计要嗨到半夜咯。” 沈间拿不准对方的意图,倒也不急,接过酒开玩笑道:“没放什么辣椒油,老陈醋整我吧?” 周枫瞥了他一眼,举起酒瓶,“杨枝甘露都让你喝了,我犯得着再在一瓶酒里动手脚?” 沈间笑笑,跟他碰杯,“那就是,无事献殷勤?” 周枫也不答,只是“唔”了一声,身体后仰,双手撑在沙滩上。 忽然他转过头,带着醉意和挑衅看向沈间。 “沈哥,你把姐姐让给我吧。” 沈间挑眉,打量着突然直球宣战的少年。 周枫脸上写满了胆大妄为和年轻肆意,抓住什么就不肯放手的执拗,是少年人特有的倔强。 半晌,沈间轻笑一声。 “不如,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老套啊。”周枫皱皱鼻子,“你想讲你和姐姐过去的事,好让我知难而退?” “是,也不是。”沈间认真道,“过去的事情太多了,一件件讲的话,我和你说不定能在这一直坐到海上日出。” 就找一个……我们都会有共鸣的时间点开始吧,比如紧张的期末,重复的课堂,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 沈间偏头,看向周枫。 “你的高三,是怎么度过的?” 周枫闻言耸耸肩,高三,无非是上课刷题考试,看着墙上的倒计时慢慢清零,偶尔听说谁走特招谁被保送,羡慕过后重新埋入题海。 “我高三的时候,差点没有高三。”沈间平静道。 好多事情似乎都发生在夏季。 那一年烟雾缭绕的牌桌上,沈父小赢了两把,开始不过脑子地吹嘘,牌友看不惯他眼高手低的样子,出言嘲讽: “等你儿子出去上了大学,肯定不会再回这山沟里了,你就抱着你家那傻婆娘过下半辈子吧。” 沈父嘴硬,说沈间不敢,赌场老板经过,吐了口烟笑他天真。 “读了书,还见了外面的大世面,怎么可能愿意回这种地方,你这就是给别人养了个儿子。” “我当初说的吧,你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他去城里读书,跑远了哪还栓得住?” 哗啦的洗牌声混杂着长辈们自以为是的闲言碎语: “我儿子初中上完就让他打工去了,现在厂里每个月都往家里拿钱。” “你们家女儿还读着书呢?” “不打算读了,女孩学那么多有什么用,回家帮着干干农活,照顾她哥哥弟弟。” “黄婶她家三妞就是书读傻了,闹着要去城里,还要去首都。” “哎呀就是上次啥支教那老师,不知道都给娃们说了啥,待没两天又走了。” …… 沈父在牌桌上做起了噩梦。 他一直都是心虚的,沈间和他们这穷乡僻壤是那么格格不入,困顿、孤苦、穷厄,这么多座大山都没能压垮他,愣是两只眼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那个世界当年他看过,他知道有多精彩。 可惜那时候他胆气不足,一步踏错后,慌忙逃了回来,并再不愿离开。 而他的儿子,显然比他勇敢坚韧得多。 沈父那天喝得烂醉,再一次对沈母动了手,动静太大,吓得邻居赶忙去通知在村口忙帮做工的沈间,他急匆匆跑回家,一把扯开骑在母亲身上的疯癫男人。 沈间又气又怒力气很大,沈父一时没有防备,被掀翻在地还顺着台阶滚了两滚,缓过来后咬牙切齿目眦尽裂,指着沈间骂得难听。 “有爹生没娘养的王八羔子,老子供你上学不是让你跟我作对的,什么开学不开学,你也不用去了,明天我就给你们学校打电话,退学!” 沈间把母亲扶起来,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癫狂的神经病。 “你少在那瞪老子,我警告你,你要是想跑,我就打死你妈,到时候你也不用回来看,直接上村后那乱葬岗捡人吧!” 沈父抄起酒瓶子骂骂咧咧地离开家。院子寂静下来后,沈母慢慢拨开沈间的手,自己回了房间,并关上了门。 沈间站在坑洼的土地上,抬头望不见一颗星。 八月高三生提早开学,林攻玫却发现自己联系不上沈间,去问老师,得到的说法是沈间退学了,他父亲开学前打的电话。 “也不说为什么,也没来办理手续,直接就是不来了。” 闻客达知道后也懵了,“之前没听他提起啊,怎么忽然就退学了?” 这副疑惑表情他反复练了很久,确定万无一失才敢在林攻玫面前做出来。 是的,他撒了谎,闻客达现在应该是唯一一个可以联系上沈间的人,或者说,是沈间故意留了他这道口子,想让他看住林攻玫。 放在从前,沈间觉得自己消失就消失了,不存在要给谁一个说法,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无法走得利落干脆,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会去找自己。 “你就装作不知道,看住阿玫,别让她胡来。” 闻客达嗤笑一声,冲电话那边骂了一句扯淡,“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温缇疯起来我都弄不住,更别说玫姐了。” 沈间举着手机站在有信号的地方,夜间蟋蟀叫得烦闷。 “你不是第一次卖我的消息了,这次守口如瓶就行。” “没用沈间。”闻客达捏了捏鼻梁,“玫姐从老师那要到了你的家庭住址,快的话,这周就过去了。” 不光林攻玫,温缇也嚷嚷着一起去,闻客达死命往回劝,折腾两三天看没什么效果,只能退而求次提出跟着。 家里父母也好办,林攻玫和温缇都借口高三压力大出门旅游散心,而闻客达向来散养,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不会有人多问他两句,最多他表哥揪着他耳朵骂他不上学就只能跟他一起在外面混饭吃。 “没事。”沈间沉默片刻,道:“入学时候填的家庭地址很模糊,火车动车最多带你们到这边镇上,到时候找不到人,你把她们劝回去就行了。” 闻客达当然知道住址模糊,这也是他当时劝退林攻玫的理由之一,但林攻玫不以为意,雷厉风行订了车票,说总得先到地方,才能问路。 “你看着办吧。”沈间沉沉叹出一口气,“我下周要去镇上的厂子里,在那之前你想办法让她们回去。” 那个周末,火车转大巴又包车跑了一两个小时,三人终于到了城镇上。 打听一圈结果却不理想,有一个模糊知道点的人跟他们说那地方离镇子还远,进山后至少还有三小时山路。 闻客达不敢什么都不做,怕引人怀疑,第二天装模做样联系上了跟沈间同镇的那个男生。 好在男生也爱莫能助,最多只能提供个沈间打工过的小厂的位置。 “我家是在镇上,他家好像在下辖的某个村落,具体我也没去过,只知道挺远的,他到镇上厂子打工也是周末才回去。” 街边小吃店内,砂锅热气被风扇吹得左右摇摆,闻客达拉开三听可乐,一人递了一听,谨慎措辞说要不然先回去。 “都找了两三天了,一直等在这也没用,说不定沈间退学打工去了呢?省会城市总比这小镇机会多吧,咱们回去,没准还能在哪碰到他。” 温缇先开口反驳,说沈间如果回去,没道理不联系他们,“就算懒得理我,嫌你话多,他也总该给阿玫发个信息吧。” 闻客达烦躁地抓抓头发,“大小姐,咱们现在没头没脑怎么找人,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镇上吧,你爸妈给你地旅游假期多少天,一周,一月,还是一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忽然,林攻玫抬头,隔着砂锅腾起的雾气,锐利的眼神似有爪牙紧紧锁住闻客达。 “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去报警,沈间虽然退学,但本人没有出现办理手续,电话打不通也没人见过他,报人口失踪,就算不立案,警方总要想办法联系他证明他没事。” 闻客达喉咙滚动一下,“那第二呢?” “第二,你,让我找到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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