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大概是沈间辅导得好,高二开学的分班考试,林攻玫真的跨入了理科重点班。
分班当天就要排座位,班主任也是随和的人,直接说自由组合,以后每月轮换一次,后排的往前排调,右边的往左边调。
这样的轮换基本就等于同桌不动,自成一体,于是找搭档成了头一要紧事。沈间看向林攻玫,做了个口型,眼神明亮,似乎在提醒她那晚给他的承诺。
拒绝了一个之前同班的女生,又拒绝了一个说过几句话的男生,林攻玫单肩跨着书包走向沈间,那里桌椅板凳都被摆放整齐,只等什么人落座。
“这里有人吗?我可以和你做同桌吗?”
一道女声忽然插了进来,她从前排走来,怀里抱着课本,虽是询问,但右手拎着的书包已经放在了椅子上。
沈间微一皱眉,还是礼貌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同桌了。”
“没有啊,我看根本没人嘛。”女生有些夸张地左右看看,随即就要把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我们之前就是同班,现在同桌不是更好吗?以后……唉?唉?”
女生的课本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拖住,直挺挺抬起,书包也被拎出来重新挂在了她胳膊上。
林攻玫明显没有沈间那么礼貌,表情倒是风轻云淡,“他说,他有同桌了。”
女生愣住,好久才回过神,似乎有点恼羞成怒,“有就有呗,我又不是非要跟他坐同桌,我是喜欢这个位置。”
说完,女生直接坐下,胳膊也撑在桌子上,颇有几分不讲道理。
林攻玫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两秒,笑了笑,“行,让给你。”
这位置倒也不是多特殊,何况每个月还轮换。林攻玫拉着沈间往右后挪了两排,根据她的经验,这里才是最不容易被老师注意到的区域。
收拾东西的时候也陆续有几个人来“挖墙脚”。
沈间成绩好,近朱者赤,大多数人是冲着这个来的,被拒绝了倒也爽快,毕竟重点班成绩好的太多。
倒是有一个短发女生似乎不死心,最后坐在了他们前排。
那时候林攻玫眼神意味深长地在沈间身上扫了个来回,后者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还以为自己哪里惹对方生气了。
直到后来短发女生频繁红着脸向他请教题目,沈间才慢慢明白过来。
想求饶觉得自己冤枉,想解释又觉得多余,毕竟阿玫也没有抓住不放,只能讲完题后顶着林攻玫玩味的目光委屈地看着她,心想谁让你给我留一个小麻烦。
这么看来,沈间似乎总给自己挖这样左右为难的坑,这次拍照也是,见林攻玫半天都在回看照片不理自己,又想暗戳戳使坏。
“不管什么人找我拍照,你都同意吗?”
林攻玫诧异抬头,明白过来沈间的小心思后,笑着举起相机递到他眼前,“你看,大家在意的都是照片本身,你只是个大花瓶而已。”
确实,此时女孩子们正叽叽喳喳围在摄影师旁边,边看样片边讨论角度构图:
“这张拍得你好好看!”
“我喜欢你这张的光线,绝了!”
“这张脸是不是有点变形?”
“你应该再往中间站一点的。”
……
沈间就是一个完美无瑕的道具,反正怎么摆都好看,女孩们自然更多关注自己的姿势该什么样,表情合不合适。
大多数人对照片都比较满意,趁着休息四散开来自拍玩,摄影师却站在原地皱着眉一张张往回翻,边看边摇头。
构图没问题,光线没问题,人物没问题,可就是……
感情太虚浮了。
照片上的男主角眼神清淡如水,他也在笑,在回眸,在注视,可不论什么动作,不论对着谁,整体都平和得不行。
几十张下来都是这样,摄影师有一种自己在拍流水线的感觉。
休息完后又拍了半个小时就差不多结束了,班长招呼大家换了衣服现场上交,沈间帮忙收了十几件,完事笑眯眯地看着班长说商量件事。
十分钟后,沈间抱着一套校服跑向林攻玫,眼睛亮闪闪的,问她愿不愿意换上。
“很高兴你陪我一起毕业,我能和你拍照吗?“
两年前林攻玫毕业的时候,还和沈间处于失联状态。
那时沈间已经复学,其实他可以像闻客达那样,跑去温缇的学校以朋友之名庆祝,可他终究是往后退了一步,只在深夜一张张划过朋友圈的照片,重复播放闻客达从温缇那要来的视频。
如今又是毕业季,有些遗憾,莫比乌斯环一般予以圆满。
林攻玫很久没穿过这种校服了,对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恍惚觉得回到高中。
沈间在外面等她,看见人出来,也蓦地生出时光倒流之感,好像这些年两人的生疏与分离全都不复存在,天堑鸿沟都被填满,最亲密的时光一针串联。
沈间连续按下快门,抬头笑得狡黠,“你拍了我那么多,这下扯平了。”
正收拾器材准备离开的摄影师看到自己的“一日御用男主”正跟另一个女生说说笑笑,那神情比照片中的鲜活太多,属于艺术家那点胜负欲腾就上来了,兴致勃勃上前问需不需要帮忙拍照。
这个时间的光线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漂亮了,但无伤大雅,“情”能补拙。
沈间趴在桌子上偷瞄不远处的林攻玫,只露出一半眉眼,透出的情感就已经盖过了光影的瑕疵,像揉碎的星子,期期艾艾也不肯坠地。
从艺术家的角度来看,摄影师最满意最后那张上下结构的照片。
沈间站在一楼台阶,侧影清瘦修长,抬头仰望时有一种不肯弯折的脆弱,目光中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好似一具行尸走肉,灵魂寄乘在自己的目光,被随意抛掷向上。
而上面,林攻玫凭栏垂眸,轻巧接住。
后来这些照片成了沈间的各种壁纸屏幕,还发了几张在朋友圈,配一句“毕业快乐”,说给自己,也是祝福过去的阿玫。
闻客达刷到后整个人变成柠檬。
他犹记得当年温缇毕业,他突发奇想跑到人家学校说要给她一个惊喜,鲜花和蛋糕都准备了,结果只接到了跟室友去小酒馆嗨到半夜出门嚷嚷着要吃冰淇淋的温缇。
那时已经过了零点,宿舍早就熄灯锁门,温缇和室友们在酒店开好了房间,闻客达帮忙把人送过去后,自己也开了一间住下。
谁知道后半夜,温缇忽然来敲门,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要吃冰淇淋。
在走廊耍酒疯可不是什么好事,闻客达只能把人拉进来,打开蛋糕,抽了只酒店提供的一次性纸杯,往里面盛了半杯奶油,递给温缇说这是麦旋风。
温缇狐疑地看着他,闻客达一脸心胸坦荡。
等第二天酒醒,温缇揪着窝在小沙发上睡的闻客达抹了他一脸奶油,“我叫你麦旋风!麦旋风!”
闻客达被压在身下,下意识掐住温缇的腰,浴袍都散了还在四处躲闪,“半夜吃冰的你要上天啊!”
看着沈间发布的照片,闻客达直言自己没有运气留张合照就算了,还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顿。
“看你俩这样生活很惬意嘛,那个周枫怎么样?后面又搞事了吗?”
沈间摆摆手,“实习结束,应该回学校了吧。”
“这就是所谓的crush啊。”闻客达道:“那小子得记一辈子。”
沈间不赞同,“近水楼台先得月。”
闻客达呲牙:“谁之前对我这句话不屑一顾来着?现在倒是拿来堵我的嘴了。”
沈间跑了个情敌,日子顺风顺水,闻客达却开始发愁,说温缇最近都不理他了。
“你又干了什么好事?”沈间第一反应。
闻客达举手喊冤,“天地良心,除了算计那个唱歌的,我真是一件坏事都没干。”
那这种悬疑级别的难题就要靠林攻玫攻克了,趁着假期约出来逛街,吃饭时候多灌两杯奶茶,温缇糖分上瘾就会开始诉苦。
“我爸安排我相亲呐,我天天十分□□九分反骨跟我爸抗争,哪有空管什么儿女情长。”
“相亲?”林攻玫听得新鲜,“你爸也看不下去你天天新鲜感痴迷,工作朝不保夕,终于要给你套上婚姻枷锁了?”
“什么工作朝不保夕!”温缇一拍桌子,“那是公司不行好不好,给那么点钱好意思一天八回叫我改稿,我又不是神笔马良。”
温缇上班主打的就是一个修身养性,得亏江黎市文娱产业繁荣,要不然以她跳槽的频率,公司但凡少点都不够她换。
“可能上了年纪的人就爱给别人包办婚姻吧。”温缇丧丧的。
林攻玫:“你才多大,你就爸这么着急。”
“不然你去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这种事,强扭的瓜不甜,你见一面回来说不合适不就行了。”
温缇叹了口气,喝奶茶喝出了灌酒的气势,停了一会儿忽然脑洞大开,让林攻玫无务必把这件事告诉闻客达。
“啊?”林攻玫疑惑,“你这几天不理他,不就是不想他知道这事吗?”
“对啊。”温缇点头,“但是凭什么啊?我为这事天天吃不好睡不香的,凭什么他过得舒舒服服还要跟你们告状!”
“你就告诉他,把他拉到你家跟他说,到时候我躲在你房间,偷偷看他的表情。”
温缇像小时候玩过家家非要林攻玫当爸爸一样兴奋,当天晚上就确定了局,用林攻玫的手机把时间地点发给了闻客达。
在家里聚餐就没那么多讲究,沈间下厨做了几道菜,可能是觉得良心不安,还特意做了闻客达爱吃的红烧鸡翅。
饭桌上林攻玫不经意间提起温缇最近被家里安排了相亲,沈间跟着聊了两句,两人余光都往闻客达那瞟,却发现后者正一心一意从红烧鸡翅里挑土豆块。
“哎哎,放下,那是姜!”
林攻玫又说起温缇最近忙于家庭战争,“她是不想相亲的,这么年轻,急什么。”
闻客达面不改色把姜送进嘴里,大道理讲得头头是道:“她该听她父母的,找个靠谱的人在一起,别总在外面的垃圾桶里找男朋友。”
沈间发誓那块酷似土豆的玩意儿真的是姜,可闻客达表情没有一丝异样,吃完还能开起嘲讽模式,“这就是土豆,看你俩这眼神。”
林攻玫轻哼了一声,一语双关,“人死了嘴还是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