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文穆骞没有戴眼镜。
他说话的尾音勾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调子,仿佛是懒得回应却又不得不回应一句,眼神亦是如此——看起来像看着她,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更像以她为媒介看向一个他内心的异世界。
伊繁脑子里闪过一道光——想起来了,他摘下眼镜后一向都是这副模样,慵懒的,甚至是痞坏的,如一个掌控了无数生命的大主宰,一不高兴,就随机捏死几个生命。
创作者的灵感发生和消失一样,都是没有预兆的。正如此时,伊繁脑子里忽然生出了关于新书怎么往下写的千头万绪,仿佛堵塞许久的水管终于冲出淤泥,积水一股脑喷出,畅通无阻。
她不由自主地盯着男人的眼看,脑子里的自己是观察课里的学生,而他只是被关在橱窗里的一尊艺术品,是她获取灵感的来源。
短短的几秒钟里,她已经想好要安排哪个角色死,并且连死法都想好了。
文穆骞发现怀里的女人突然安静了,乖巧的像瓷娃娃,既不怒斥他的霸道行为,也不露出厌恶至极的眼神,只呆呆愣愣地望着他,眼神认真严肃,甚至还有一丝神圣感。
这时,后头传来敲门声,是佣人送午餐过来。
他把钥匙放到失神的伊繁手里,旋即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抓起一只枕头给她垫背,自己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他端起一碗肉粥,用勺子在边缘划出半勺喂到她嘴边,“吃点东西,感冒才好得快。”
伊繁不言不语,眼神完全是粘住他不放,直到嘴唇被有点烫的瓷勺碰到才回神,然后推开他的手:“我自己会吃,你不用管我,你走吧。”
她边说着,边去找自己的手机,想要把这一刻的灵感记录下来,回头再好好整理。
一回头,发现手机还在露台的凳子上。
她双腿往床下的拖鞋伸过去,还没触碰到鞋子就被男人再度抱起,放回原位。
她抬眼就是他近在咫尺的脸,眼神有一抹虚假的深情,掺了一丝严厉。
他说:“吃饭的时候,不要做其他的事情。”
伊繁眼睛微眯。
她好像太仁慈了也太温柔了一点。
她对他微微一笑,然后端起那碗粥在他面前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便执意下床。
男人瞬间欺身而上,半个身子把她压在枕头上,“我时间有限,乖乖吃完午饭,别让我挂心。”
伊繁捏着拳头。
可她很无力的发现,自己这份怒火并不旺盛,甚至抵不过灵感迸发的兴奋感。她怀疑自己有受虐倾向,这种时刻,应该狠狠地冲他脸上扇一个耳光才是她的风格。
怎么会,脑子里灵感涌现,源源不断,渐渐的,对这种感觉上了瘾。
她尝试暂时收起锋芒,顺着他的步调去走。
听话的不下床,听话的吃他喂的粥。
灵感根本收不住。
她已经想好,反派w在新地图里怎么折磨主角团了。
换个思路,她在利用他,心情顿觉豁然开朗。
生气也没什么意思,反抗也没什么新鲜,不如,榨干他的价值,为自己所用。
奴隶他,摆布他!
“我想喝水。”
文穆骞放下碗,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水。
伊繁面无表情:“我想喝亲手泡的茶,我记得,你高中是茶协会的吧,泡茶还拿过奖。”
文穆骞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我泡完之后,是不是又要嫌弃太热,或者太浓?”
被拆穿心思的伊繁努力维持镇定,冷笑:“不想泡就不泡,我又不逼你。”
“文太太,折腾我会让你开心?”
伊繁不说话。
文穆骞却忽然亲了她的额头,低声说:“那我甘之如饴。”
伊繁浑身一颤,心悸的感觉漫过胸腔,呼吸停滞了两秒,方才敢直视他。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有感觉?
她眉头微蹙,脑子里警铃打响。
一定是感冒后脑子糊涂了,一定是的。
“不喝了!不喝了!你出去!”
她拉起被子要盖过脑袋,却被文穆骞拉住,抱在怀里抚着她的背哄:“喝完粥要喝药,喝完药再睡。”
伊繁烦死他了。
偏偏心里头那股激荡飘然的感觉随着与他的触碰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可以击退她对他的厌恶,甚至会想要用力的咬他打他,认为这才是真正解气的方式。
她索性端起粥大口大口地吃,很快就吃完一碗。
恰好,女佣也把刚熬好的中药端进来,飘进来一股难闻的药味。
她捏住鼻子,“拿走,我不喝。”
“给我。”
传来文穆骞的声音。
她一睁眼,就看到那碗中药已经被他拿到她面前。
她正要拒绝,男人却低头压下来。
一个混着浓烈中药的吻生硬的压下。她的下巴被他手指捏起,想要控诉,张嘴却令他称心如意,把药汁灌进去。
刹那间,伊繁也记不得药是苦的还是涩的,只知道大脑被他轻软的触感占据,麻木一片。
啪啦!
混乱的挣扎之下,空碗被甩出去,碎了一地。
文穆骞无视女人的怒瞪,接过餐巾在她嘴上轻轻擦掉漏出来的药汁,如无事发生,淡然且从容地吩咐女佣:“收拾好,太太要是伤到,你们就都不用干了。”
两名女佣很听话的默默收拾地板。
他的手指在伊繁嘴角上轻轻摩挲,“好好休息,晚饭时候我会回来,到时候带你去敬茶。”
伊繁瞪着他不言语。她最讨厌喝中药,更讨厌被人这样强逼着喝。
于是——
一个响亮且毫无预兆的耳光朝男人的侧脸扇过去。
啪的一声,室内室外所有等候吩咐的佣人们都齐齐颤栗了一下,脸色煞白。
男人的俊脸直接被扇转过一边,天生白皙的皮肤很快出现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他却面无怒色,慢条斯理地拿过眼镜戴上,然后低头在伊繁耳边轻喃:“晚上,我们好好算。”
伊繁冷笑,脸上恢复一贯的傲慢,“你预备怎么算?打死我?”
他扬唇,手指珍爱地摩挲她的下巴,眼神晕染出一份虚假的情意,“夫妻之间的打架,只有生,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