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离淮没急着回答,将剔好的鱼肉夹进了旁边的空碗里,“先过来吃饭。” 叶星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后,坐在了宴离淮旁边,把鱼肉吃了。 宴离淮放下木筷,开口问:“假如狼群没有围攻客栈,你会怎样?” 叶星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怔了少顷后,道:“在客栈休整一晚,然后去约定好的地方找乌洛部,用黄金换秘宝。怎么了?” 宴离淮说:“但那东西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到我手里了。” 叶星夹鱼的动作一顿。 “虽然我不知道宴知洲怎么找上乌洛部的,”宴离淮单手撑着下巴,含笑道:“但能肯定的是,乌洛部在拿着假货诓骗你们。” “……不可能。”叶星沉声说:“如果世子想要操控狼群屠城,‘骨’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世子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但这世上,除了我阿娘和乌洛部几位长老之外,没人知道‘骨’的用法,更没人知道‘骨’究竟长什么样。”宴离淮道。 叶星放下木筷。 “阿娘的手札大部分都在宴知洲那里,但最重要的几本,都被埋在了那犬舍的污泥下。”说到这,宴离淮嘲弄一笑,说:“那上面恰巧记录着关于‘骨’的详细特征。” 叶星沉吟片刻,说:“你的意思是,世子其实并不了解‘骨’,又怕龙潭镖局在运送秘宝的过程中出现差池,所以才让青雄寨在暗中调查关于‘骨’的线索,多做一手准备。” 宴离淮点了点头,“如果狼群没有围攻客栈,龙潭镖局这步主棋,必定会出现差错。” 叶星皱眉:“北漠商队那边也不可能有‘骨’,所以青雄寨的目标也是错的。” 她顿了顿,有些不解:“可这陈晔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青雄寨安排人手潜伏这么久?” 宴离淮拿起木筷,给叶星夹了个奶黄包,说:“青雄寨是盘踞江南一带十余年的匪帮,这群人打劫过无数富贾车队,却从没被官兵抓到过,那就说明他们有专门探听各路情报的高超手段。” 否则宴知洲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青雄寨。 宴离淮接着说:“他们既然盯上了北漠商队,那就说明陈晔手里的东西必定和‘骨’有关,再不济,也和乌洛部有些联系。” “陈晔……这是个中原名字。”叶星垂眸,思考着说:“乌洛部行踪神秘,就连北漠人都不太清楚乌洛部的具体情况。他怎么会和‘骨’扯上联系……不,或许陈晔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假名……” “不必硬逼着自己去想。”宴离淮伸手捏了捏叶星的后颈,“青雄寨和图坤在他们身边这么久,都未曾发现陈晔的秘密,我们仅凭禾木的只言片语,根本推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叶星也觉得难搞,“也不知道陈烨和贺兰图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如果他们也是为了抢‘骨’的话,我们恐怕又要多个敌人了。” “那倒不会。” 叶星偏头看他。 宴离淮说:“青雄寨这一步棋走得太急了。他们不仅没逼疯贺兰图,反而彻底废掉了安插在北漠商队的眼线。如今青雄寨没了禾木这颗棋,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查陈晔的下落。” 青雄寨行事狠毒,如今他们彻底撕下了伪装,贺兰图和孩子的处境只会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假设陈晔真如禾木所说的那样,不仅没有死,甚至还易容藏在了住客之中,那么贺兰图就是逼出陈晔关键棋子。 “不管贺兰图有什么目的,但图坤不能不管表妹,也不能不管北漠商队。他们现在腹背受敌,必须与我们合作。”宴离淮转着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说:“况且,你不觉得贺兰图这段时间的举止很反常么?” 如果换作以往,贺兰图的行为其实再正常不过,遇到御光派的欺凌会恐慌逃避,对于外面的狼群会本能地感到害怕。她从不主动谈起什么,也不像客栈其他人一样打听八卦凑热闹。她和图坤一样,都想要在客栈里当个没人注意的边缘人物。 但贺兰图是主动踏进这座群狼环伺的客栈的。 那么她之前的所有举止都被理解成了另一种的意思——她其实在观察客栈中的每一个住客。 ……御光派欺凌别人时的模样,奸商在背地里倒卖客房的嘴脸,龙潭镖局跟她打听半药人住客的每一个细节。 她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叶星按了按鼻梁,说:“青雄寨这一步阴差阳错把北漠商队推给了我们,但是我们现在却不得不帮他们调查陈晔的真实身份。本来一个青雄寨一个御光派就够头疼的了……” “不急。”宴离淮说:“反正宴知洲的底牌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他这次可没办法再杀人清场了。” “不过,话说回来,”宴离淮微笑着看她,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就算狼群没有围攻客栈,你其实也没有替宴知洲去乌洛部的打算吧。” 他半开玩笑地说:“你打算带着那群精锐训练者去哪?北上极境?还是西面列岛?” 叶星正倒着酒,闻言动作略微一顿,继而哂道:“去哪已经不重要了。” 她把酒壶轻轻放到桌上,平静地说:“反正,我现在正被你困在这呢,不是么。” 房间瞬间陷入死寂。 叶星喝了口酒,没看他,“干嘛表现得这么惊讶。之前喝醉那晚我就跟你说了,外面狼群突然环伺,却迟迟没攻进客栈,你作为客栈老板,其实没那么无辜。” 宴离淮笑意微敛,有些委屈道:“话不能这么说,我可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偷偷拿走了‘骨’,阻止宴知洲屠杀百姓的阴谋而已。” “嗯嗯,保护家国的大英雄。”叶星身体放松靠在椅背上,轻声问:“然后呢?找个机会把‘骨’交给皇上,然后让他把南阳王府抄了?” 宴离淮没回答。 “因病亡故的二公子突然死而复生,还带着北漠异族的神秘法器,向皇上告发自己的亲哥哥,说他要用这东西血洗皇城。”叶星说:“多年以前宴知洲就在皇城刻意散布你行事疯癫的流言,你觉得他们信一个疯子,还是风清月霁的世子殿下?” 宴离淮不以为然,揶揄道:“我若是真想做些什么,怎么可能轮得到青雄寨和御光派在客栈里搅混水,‘骨’能操控狼群狩猎,也能操控狼群集体自|杀。我直接利用‘骨’把狼群全杀了,岂不是更好?” “的确是个好计划。”叶星点点头,说:“世子为了这群狼,耗费了几十年的心血,你若是把狼群给毁了,他会疯的。没有什么比看着仇人从云端跌进泥沼更令人兴奋的事了。尤其是对你来说,折磨他远比杀了他更痛快。” 说到这,叶星似乎觉得有些遗憾,哂道:“可惜,你找到秘宝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用这东西。让我猜猜……另一本关于‘骨’的手札,在世子那里吧?” “既然你知道我不会用这东西,”宴离淮话音里已经没了笑意,“那么狼群更不可能是我引来的。” 叶星不置可否,“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用?你看,狼群这不是跟着你过来了么。” 接下来的话,叶星没有明说。 ——所以,宴离淮才会在上一世没有任何剿灭狼群的想法,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清楚知道狼群的数量。只靠刀剑拼杀,无异于飞蛾扑火。 “你把我困在客栈,打算策反我和你一起对抗世子。但你没想到,世子其实还有其他棋子吧?”叶星低眸看着杯中清酒,轻声道:“青雄寨、御光派,以及龙潭镖局的内鬼,对你来说都是棘手的大麻烦。” 她盯着宴离淮的眼睛,缓缓道:“差点玩崩了吧?宴离淮。” 气氛再次陷入良久的沉默。 不知外面第几道闷雷降下后,宴离淮才收回视线,身体后仰在椅背上,扶额低低笑了起来,“……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我发现你是这座客栈的老板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怀疑了。不过当时也只是个荒唐的猜想罢了。”叶星坦然道:“直到刚刚你说,自己其实在三年前就已拿到秘宝时,这个荒唐的猜想才被证实。” 宴离淮放下了手,眼底积聚的风暴早已消散,他笑着说:“是我疏忽了,我不该说那句话的。” 叶星说:“你其实藏得很好,世子到最后也没发现乌洛部那个秘宝其实是赝品。甚至青雄寨和御光派的人就在你身边,都没察觉你身份的端倪,反而把目标转移到了北漠商队身上。” 宴离淮伸手揉了揉叶星的发顶,“可惜,终究还是骗不过你。” “我们认识将近二十年了,”叶星拿下他的手,轻声一哂:“宴离淮,你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每一句话背后的含义,我全都知道。” 宴离淮顺势勾住叶星颈侧,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笑得散漫:“比如呢?” “比如……”叶星身子倾斜,抬眸看他,“你知道你在我面前想要隐瞒什么的时候,会故意露出这种浑然无谓的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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