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叶轻禾渐渐长大,方觉察出香菱和香芸的区别来。
香菱在府中混得如鱼得水,给叶曦禾拉拢了不少人心。而香芸,除了陪着她傻乐,什么都不会。
她开始不待见香芸,可香芸看不懂眼色,仍旧全心全意的待她。
她痴缠宣王的那些日子,香芸为她打过架,受过罚,挨过饿,从未有一句怨言。
香芸是蠢笨,可她心地善良,心性坚韧,不是会求死的人。
叶轻禾说过,让她跟去谢府做陪嫁丫鬟。她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再见到主子,远没到绝望的境地,她又为何要死。
城西乱葬岗。
香芸被一床破席子裹着,丢在乱石堆里,尸身被饥饿的野狗啃食得血肉模糊。
叶轻禾操起一块木头,疯了般驱赶野狗。
谢府的丫鬟小厮都被她这个样子吓坏了,急忙上前帮忙。
王管家趁机逃走了。
叶轻禾抱着香芸的尸身,哭得泣不成声。
对穿书而来的她来说,香芸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对她倾心相护之人。
弃疾院的日子难熬,可想着有香芸陪着,她也不那么怕了。
可香芸死了,她只能独自面对所有的腥风血雨。
“四嫂,别伤心了,先让香芸入土为安吧。”
熟悉的声音。
叶轻禾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看到了谢长垣。
叶轻禾成亲第二天就闹着回娘家的事,很快就在谢府传开。
谢长垣知道后,怕她出事,悄悄跟了来。
叶轻禾初次体会书中世界的残酷,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买棺材、找墓地,请法师做法事,都是谢长垣在操办。
直到看到墓碑上“香芸之墓”几个字,她才从浑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再次痛哭失声。
天色将暗,谢府的小厮和丫鬟都不停催促她回去。
叶轻禾守着香芸的墓碑,就是不挪步。
她不想回到森寒阴冷的弃疾院去。
谢长垣半跪到她身边,低声道:“四嫂,有件事关于香芸,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叶轻禾涣散的眸子重新聚拢:“什么事?”
谢长垣:“方才给香芸收敛尸身的时候,有人发现,她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
叶轻禾的双瞳因为震惊而骤然收缩。
香芸果然不是自杀的。
她是被人挑断手筋脚筋后,摁进水里淹死的。她甚至来不及呼救,就被人杀害了。
叶宗山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处置一个奴婢,用不着使这种下作手段。
想要杀人泄愤,又不想让别人知道,除了沽名钓誉,一身白莲花做派的叶曦禾,叶府找不出第二个人。
叶轻禾终于读懂了,在叶府门口撞见叶曦禾时,她眼中的畅快笑意。
叶曦禾,你好狠毒!
叶轻禾气得浑身发抖。
“四嫂,气极伤身,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不如隐忍蓄势,再待时机。”
谢长垣担忧的看着她,轻声开解。
恨到极处,叶轻禾反而镇定下来。
“回府。”
叶轻禾咬牙道。
丫鬟将她扶起,送上了马车。
“隐忍蓄势,再待时机”这八个字,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
现在的她拿什么给香芸报仇?
叶曦禾是未来的宣王妃,有宣王做后盾,现在的她就算豁出性命,也换不来叶曦禾的命。
唯有坐稳了谢氏家主夫人的位置,她才有和叶曦禾较量的资格。
她原本想远离谢家的纷争。
如今,她逃不开了。
回到谢府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
她刚下车,就被门童告知,大长公主要见她。
她并不意外,韦氏想要守住管家大权,在大长公主面前抹黑她,是最有效的办法。
寿菊堂,大长公主和几位叔母都在。
四叔母张氏见她满身脏污,掩着鼻息,满脸嫌弃:“你穿成这样来见老祖宗,这就是你在叶府学的规矩?”
叶轻禾充耳不闻,径直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到大长公主面前,哀泣道:“祖母,求您为孙媳妇做主。”
几位叔母面面相觑,她们是来质问她次日回门,不懂规矩的。怎么倒成了她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知道叶轻禾留在弃疾院后,大长公主对自己挑选的福星越发满意。
见她哭得这般委屈,立刻让高嬷嬷将她扶起来,坐到自己身侧,慈声安抚:“轻禾,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祖母定为你做主。”
叶轻禾满脸泪痕,抽噎着道:“父亲认为我嫁给家主,会耽误他的仕途。为了躲避这门婚事,甚至想要溺杀我,幸得我的丫鬟香芸相助,我才能逃出来,见到二叔父,亲口答应这门婚事。”
大长公主气得拍桌,桌上茶盏几乎飞起:“好一个叶宗山,枉为朝廷命官,竟心狠手辣至此,连亲生女儿都能下毒手。”
叶轻禾三言两语,就点燃了大长公主对叶宗山的怒火。
她继续道:“香芸为我得罪了叶府满门,叶府已容不下她。我本想着,带她一起嫁来谢府,可我出门时太过匆忙,他们趁乱扣下了香芸。我担心她的安危,这才破了回门的规矩,今儿一早就去寻她,可她竟,竟”
叶轻禾哀泣不止,大长公主又是一阵宽慰。
半晌之后,她止住抽噎,痛声道:“她竟被逼得投了水。我去乱葬岗收敛了她的尸骨,才落得这一身的脏污。”
大长公主心疼的给叶轻禾拭泪:“为忠仆敛尸,你是个有情义的。”
死一个丫鬟,对大户人家来说,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香芸是叶轻禾的陪嫁丫鬟,叶宗山如此赶尽杀绝,就是对谢府的挑衅。
见大长公主对叶轻禾越发怜爱,张氏很懂眼色的,不再刁难,带头出起了主意:“主子处置自家奴婢,外人不好插手。这香芸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让香芸家中人去报官,谢府在暗地里推波助澜,毁了叶宗山的官声,足可让他丢了官职。
叶轻禾摇头:“香芸是孤女。”
韦氏皱眉:“这就有些难办了。”
叶轻禾哀求的看着大长公主和几位叔母,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掉落。
韦氏出言宽慰,心里却在窃喜。
叶轻禾除了会哭,搏大长公主几分疼爱,一点主意都没有。想夺她的管家大权,单凭这小妮子,怕是没那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