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束火 |
余笙。
芳龄二十七。
行知漫画公司畅销漫画作者追凉。
“天生丽质难自弃，肤白貌美大长腿。”
这些……都是她。
所以从小到大，富贵小姐余笙余美人，从不缺乏追求者。从校园到职场，追求者几乎从不间歇。
不过她向来是奉行理性主义至上，这点从她漫画里的男主角就可以看出来。
至于为什么是男主角？
因为她和展颜走的都是一条路，主大男主漫画。
她交友广泛，脾气温和从未发过火，和所有人都处得特别好。但走心的朋友没几个，走肾的……也就一个。
许是黄女士从不避讳与她谈男女之事，再加上从高中起她就不断地看身边好友享恋爱之甜受恋爱之苦。余笙觉得自己在传授理论知识这一项上，绝逼是王者段位。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清醒得像是烈酒怎么也浸染不了的泉水，不仅活得通透，说起大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其实她知道，与其说是沾染不了，倒不如说她是有酒量的泉水。
再浓、再烈，都能保持清醒。
所以余笙对自己的认知也十分到位。别看她说起理论知识一套一套的，其实她……挺怂的。
最勇的一次就是在消防大队六亲不认地把黄易阳推了出去，用火锅诱惑小屁孩去帮她要了对方的微信。
说到底，活了二十七年，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自上阵要微信。
宿舍内的小姑娘都站在门口往外探脑袋，眼看着人已经走下楼梯，余笙猛地加快步伐，最后几乎是小跑到楼梯口。
因为惯性，更因为鞋子妨碍她的发挥，在借着墙壁稳住身形后，她毫不犹豫地喊住台阶上的身影。
“等一下！”
她喊得不响，却因为楼梯的设计回荡至清脆，“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已经走到下一楼梯的祝勇率先抬眸，瞧见站在楼梯口的女人，先是疑惑。又见她拿着手机一脸不自在，才恍然大悟。
好家伙，要微信的。
至于对象是谁，那必然是他们队长。
仔细想想，他们队长都快三十了还是单身一个，队里的人都希望他能尽早找到另一半。
基于这一点，祝勇鼓起勇气冲楼梯口的女生一笑，而后朝站在阶梯上的背影努努下巴，无声地给她加油助威。
“……”大可不必。
余笙被看得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道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在这扭扭捏捏自己吓自己，不如麻溜搞完赶紧让章思琦安慰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做完一番思想工作，她目光如炬，一鼓作气迈下楼梯。
第一阶、第二阶、第三阶……一阶又一阶，步步靠近那个颀长的身影，最后停在距离对方两格台阶的地方。
之所以没有走到男人面前，是因为她还没有心大到与当事人来个深情对视，干脆就着这个视觉盲区，给自己涨点信心。
“那个，消防员同志——”
她抬起头，视线恰好越过男人的肩膀与镜子中的自己相遇。
尴尬、纠结的表情在她脸上纷纷闪过，她还没来得及犹豫，余光中那道挺拔的身影轻晃，全身举止都写着即将转头的意思。
“！！！”
余笙惊得心脏狂跳，干脆心一横，抢在那人回眸之前先一步将手机递了过去。
“能，能方便加个微信吗？”
话音一出，楼梯间顿时陷入无声的寂静，只剩下窗外的鸟叫声啼啭悠扬，仿佛在替她奏响心中的尴尬与悲凉。
余笙生无可恋地低着头，后知后觉漫上的紧张在脊背上激起一阵冷汗。低垂的视线中，眼前人慢悠悠转过身，开口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问——
“你觉得呢？”
余笙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惊愕地抬起头。
男人生的剑眉星目，狭长的双眼上下轻阖，睫毛细长，薄唇轻抿，神色自若的模样与她此刻的怔愣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仍穿着那身熟悉的蓝色制服，气质比两年前更添几分稳重和成熟。望向她的眼神平静如水，不再是含笑温情，落满了冷淡疏离。
“许白焰？！”
怎么会是许白焰？？？
有那么一刻，余笙想死的心都有了。
有什么比要微信要到前男友头上更令人窒息的事？
不好意思，她暂时还没有。
女生的脸骤然涨红，掌心放着二维码的手机就像是烫手山芋，令她下意识将手往回缩了下。葱白如玉的手指因为分外用力地握着手机，连甲床都开始泛白。
许白焰只瞧了眼，一个抬手抽走她的手机。
余笙下意识想夺回，却见男人微敛眼眸，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好像没删微信吧？”
“……”
凉薄的嗓音，用的是最轻描淡写的语气
余笙呼吸一滞，褐色的瞳仁在短时间内闪过无数种情绪，最终只剩下无尽的茫然和尴尬。
顶着对方堪称核善的注视，她几乎是硬着头皮说：
“嗯，没删。”
……拉黑了而已。
许白焰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低头睨了眼手机界面上的二维码，神色自若地将手机递了回去。
定格一秒，又云淡风轻地移开。
不是她的微信头像。
所以，是帮别人，来要他的微信。
意识到这一点，许白焰压下眼底漫上的复杂情绪，极快地收回手。
看着对方战战兢兢地接过手机，他像是认真思考了女生几分钟前“要微信”的行为，不慌不忙地提议：
“你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余笙：“…………”
-
宿舍楼下，刘晋琛看着姗姗来迟的二人，屈了下久站的双腿，皱眉问：“你们干嘛去了？这么慢？”
祝勇撇了眼正在登记薄上写离开时间的许白焰，一副“我有个八卦要说”的表情，兴冲冲地跑下楼梯，最终停在一众凑过来的队友面前，嘿嘿一笑。
“队长被要微信了。”
众人：“……”
有人吐槽：“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算什么？不都习以为常了。”
见他们不足为奇的模样，祝勇生怕被许白焰听到讲小话，连忙悄声解释：“不不不，这次不一样！这次要微信的女生队长认识！听那语气好像还挺熟的。”
他虽然离得远，但该听的重点一个也没落下。
“认识？”刘晋琛挑眉，眼里多了几分兴趣：“谁啊？刚刚在宿舍我没看出什么苗头啊……”
祝勇回忆了下方才见到的女生，语带不确定：“应该……不是学生吧，我看她穿着打扮都挺成熟的。”
末了，他又望向众人：“诶？你们收队的时候没看到吗？”
“没注意，再说刚刚外面站了那么多人，我们又不知道她长啥样，咋认？”
“就，就穿着黑色裙子，瘦瘦的，长得还挺漂亮的。”似是想起了什么，年轻男孩及时止住话题，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顿了下，没控制住嗓门，逐字强调：“她把队长拉、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
话至此，其余几人终于觉得这是大事了，双眸迸发出新奇的光芒，聚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热火朝天。
反观刘晋琛，自打祝勇提到“拉黑”二字，他便敛起了笑容。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思索未果，他正打算向祝勇再问清楚点。才抬头，恰巧看到缓步走下楼梯的男人。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毫无征兆地交织，瞧见对方眼底的暗色，他咽了下口水，怯生生地喊了声：“队长……”
祝勇身体一颤，还未反应过来，凉飕飕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好笑吗？”
“……”
大男孩们瞬间噤声，面面相觑。
许白焰本来就高，这会比众人站在更高的台阶上，睥睨的眼神和经久沉淀的压迫感让所有人的气势都蔫了下去。
他就站在那里，身姿笔挺，无声地打量着眼前的每一个人。那低头紧张无措的小动作，和不久前的女生无二差别。
唯一的区别在于前者是真的怵他，而后者……
估计只有心虚。
女生落荒而逃的画面历历在目，再忆起自己先前看到“余笙”二字时的反应，许白焰不由得扯出一抹冷笑。
听到头顶的轻呵，以祝勇为首的一帮人顿时汗毛竖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在楼梯前站得规规矩矩。
这种情况下，每一分的流逝都显得格外煎熬。初夏正午的太阳称得上热烈一词，他们不出意外被逼得直冒汗。
只不过冒的是冷汗。
良久，面前的身影总算有了动静，面无表情送了他们两个字：“收队。”
一得指令，前一秒还乖得跟鹌鹑似的几个小伙子纷纷拿起器械，脚下生风，溜得比谁都快。
许白焰没心思追究他们的举动，慢条斯理地迈下最后一级台阶，脑海里想的全是余笙。
是她那双时时刻刻都明亮似星辰的眼睛，是她为了掩饰尴尬不经意流露出的小表情，是她在妆容修饰下愈发精致的脸蛋。
悄无声息，跨越将近两年的光阴，轻而易举，将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几乎失了色彩的灰暗记忆重新染上颜色，逐渐鲜活。
步入阳光之下，唇角的笑容散去冷意，剩下的是无处遁形，无法掩饰的自嘲。
许白焰眼眸微暗，眼底是浓烈到连暖阳都无法化开的阴鸷和冰冷。
她甚至……都没有认出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