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巡逻的匪寇盯着海面上一只海豚露出背鳍绕岛游行, 乳白色的皮在日光下白的反光,刺得人眯着眼。
“德子,冲那玩意放一箭。”
“太远了, 这会儿涨潮了, 射不中。”
潮水涌动,一波接一波的浪花翻滚, 白色的浪花飞溅,遮掩了水下探头的人。
海珠绕岛游了一圈, 她发现了搁浅在海边的船只,抢掠来的渔船拴在一起, 被海浪掀起撞在一起, 木头相撞的闷响混着响亮的水击声, 扯着嗓子说话也难听清。
光头贼从楼船底仓出来, 下船说:“检查了,没藏人。”
“能搞到这种楼船,看来岸上渔民的日子好过了,我们要赎银要少了。”
“啥?”
“我说要赎银要少了。”
一行五个人扛着刀走远, 海珠潜在水下悄悄探头,待贼人进岛了, 她绕过怎么赶都赶不走的海豚往岛上游, 却不想它推着她不让过去,用吻部抵着她往深海推。
一人一豚在水下比赛似的, 海珠被推走了再游过来,游过来又被它推走,没办法了,她只能下潜陪它玩,等它进食的时候一溜烟偷跑了。
岛上的人都去吃饭了, 海珠游到船底踩着木梯上船,她溜进底仓在船板上敲了两下,“是我。”
水缸后的木板推开一个缝,韩霁贪婪地顺着缝隙呼吸新鲜空气,蹲在这里面要憋死他了。
当初造船的时候他吩咐工匠隔个隐蔽的小仓,防的就是海珠遇到事了有个藏身之所,她接手后被用来装炭火了,今天才算真正派上了用场。
“我先上岛打探打探情况。”海珠说。
“等天黑,你别贸然行动,这个岛上的匪寇比我们之前偷袭的匪寇凶残警惕,等天黑人睡了再上岛。”
海珠想了想,选择听他的,“你的兵什么时候过来?”
“最迟明天晌午。”
“行……”海珠皱眉侧耳细听,外面有了说话声,她示意韩霁阖上船板藏好,她悄悄靠近仓门看情况。
尖利的吱吱声在海面响起,一只海豚焦灼地试图靠近海岛,又在看见涉水撑船的男人时逃进海里。
闻声循着动静过来的匪寇撑船持箭划至海豚活动的海域,在海豚浮出水面时放箭射了过去,水的阻力让海豚逃过一劫,它快速游走,海面上转瞬就恢复平静。
“德子,该我们去吃饭了。”岛上的人喊。
“你先去,这杂碎玩意想下锅炖汤了,我再等等。”
岛上的脚步声远去,海珠往海面上看一眼,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放轻脚步靠近水缸,悄声说:“尖头箭递出来。”
“你想做什么?”
“别墨迹,按我说的做。”
韩霁:……
他推开木板从缝里塞出精钢箭,刚准备叮嘱小心点,轻巧的脚步声转瞬就出去了。
海珠贴着船板滑进海里,匍匐着身子钻进海水里,她得庆幸占了天时,翻滚的浪花完美地遮住了她的身影,就连下水的动静也被掩盖了。
海水清澈,她往下潜一丈深,然后慢慢靠近船底,就在她担心被发现的时候,不远处窜来一只海豚。
“嗖”的一声,箭离了弦。
海珠抓住这个机会,从水下抓住船橹往反面扳,同时蹬住船头试图把船打翻。
“老鸟——”船上的人高声喊,“敌袭——”
海珠钻出水面拽住他的衣裳把人扯下水,就在这时海豚飞快地闯了过来,离近了没收住势,一个猛子冲出海面撞翻了船。
从岛上飞快跑出来的光头贼在飞溅的水花里看到个还没来得及潜下水的豚尾,他喊了两声,解了艘渔船拎着大刀往翻船的地方划去。
岛上陆陆续续又出来四五个人,他们站在岸上看热闹,笑话德子吃了一肚子豚肉还失手栽在了海豚手里。
因为海豚的吻部尖牙短咬不死人,没人会觉得终日跟海打交道的人会有危险,直到光头贼靠近翻船的地方没看见人浮起来,水下似乎无波无浪,没了人和海豚的痕迹。
“出事了,德子不见了。”他朝岛上喊,随后扯着船上的麻绳跳进海里。
他下去晚了,海珠早扒着海豚的鳍拽着膘壮的贼人游远了,无法在水下呼吸的人已呛晕过去,从鼻子里咕噜咕噜冒着小水泡。海珠回头看了一眼,丢开海豚扯着人下潜,路过的大鱼好奇心重,没心没肺的跟着她跑。
担心血腥味会引来肉食者,海珠没敢动用精钢箭,她在海底循了座礁石,拽着人塞进礁石的洞穴里,又压了两块儿岩石才攥着精钢箭上潜。
浅海层,跟海珠携同作战的海豚唤来了同伴,见海珠上来了,它们朝她游过去。
“你们跟匪寇有仇是吧?”海珠大概明白了,这群匪寇猎食海豚,所以它们惧怕岛上的人,也不想让她上去。
她也是人哎,它们被人伤害了竟然还对人怀有善心。
死了个弓箭手,岛上乱作一团,一艘艘渔船离开岛屿,贼人下饺子一样跳进海里寻人。韩霁藏身的楼船也被用上了,听着头顶凌乱的脚步声,他就知道海珠成事了。
一直提着的心可算放下了,他悄悄推开个缝呼吸,对海珠是又敬又怕,敬佩她的大胆,也害怕她的大胆,鬼点子在脑瓜子里一转,她毫不犹豫就去做了。
像是不知道怕。
日头一点点向西偏移,岛上的匪寇死心了,出海的船撒网鱼拖着回岛,该做晚饭了。
“老大,德子死了,他的位置由谁顶上?”
“有人没弓,顶上起个屁用。”匪寇头子骂骂咧咧的,“先就这样,过两天上岸买粮的时候找铁匠打个五六把。”
说话声越来越远,韩霁悄悄从小仓里出来,他拖着发麻的腿坐在底板上缓了好一会儿,悄步溜到仓门边上往外看,日坠西山,天快黑了。
海珠跟五只海豚在海里玩了大半天,给它们抠虾剥蟹喂鱼肉,扯了海草缠作球在海里踢,看它们捕食乌贼,跟它们一起逐浪潜海,玩到晚霞满天了,她用海草绑了一串虾和海胆朝孤岛的方向游。
这次海豚没再拦她,它们送了她一截,靠近岛屿了又折返去深海。
海珠踩着夜色溜进楼船里,推开仓门喊:“二哥?还活着吗?”
韩霁:……
“噢,你出来了,我还担心你一直傻不愣登地缩着小仓里等着。”海珠笑嘻嘻地调侃。
“心情这么好?溜进岛了?”一直不见她回来,韩霁想了许多可能,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她偷偷潜进岛了。
“没有没有,你不是说天黑进岛?我在海里跟海豚玩。”海珠把虾和海胆丢仓板上,想要上去换身衣裳,她让韩霁把虾和海胆收拾收拾,“等天色黑透了生火烙几个饼填肚子,你会收拾这些东西吧?”
“会,我会煮粥还会烤肉。”韩霁看她一眼,说:“我留意着动静,你上去睡一觉。”
天黑了没人敢出海,自然也少有人到船上来,但海珠担心会有贼人跑楼船上来睡觉,她换了衣裳擦干湿脚印,环顾一圈扯了竹席下铺的褥子抱到底仓睡觉。
“你留意着动静,有人来了推醒我。”海珠嘱咐。
韩霁点头,他走到靠近仓门的地方坐着。
……
再醒来是被烟气呛醒的,海珠睁眼有一瞬间的茫然。她循着微光偏头,炉子里烧着火,韩霁坐在一旁垂眼搅锅,蒸蒸热气在火光下模糊了他的五官,微黑的脸被火烤红了,伴着船外的风浪声,海珠竟然升起了一种隐居避世下岁月静好的感觉。
仓门被海风吹开,沙哑的吱呀声惊得两人同时看过去。
“醒了?”韩霁压低了声音说话,“粥也煮好了,起来吃吧。”
海珠坐起身,揉了揉脸绑上头发,她舀水洗手洗脸醒神,问什么时辰了。
“快午夜了。”
粥是虾仁海胆粥,米已经煮烂了,浓稠又适口,海珠跟他端着碗出去坐仓外,一碗热粥下肚,身体里的寒气皆数退出体外,胃里也舒坦许多。
“我送你的药材吃完了吗?”韩霁问,“回去了我差人再送一箱过去,得空了让穆叔过来给你把脉看看,天天泡在海里你没觉得不舒服?”
“哪有天天,我现在两天才出一次海。”海珠犟嘴,“我身体极好。”
“最好如你说的。”韩霁瞥她一眼,接过碗端回去,灶下的炉火浇灭,最后一点火星灭了,底仓彻底陷入黑暗。
“走。”
两道轻重不一的脚步下船走远,海边又重归只有风浪的平静。
匪寇守着孤岛少有人来攻打,夜里没有巡逻守夜的,岛上死沉沉的安静,只有虫鸣和风吹树叶响。
“我拉着你,别摔了。”韩霁有行军打仗的经验,又是练过武的人,走在崎岖不平的路上比海珠要稳当不少。
他牵过海珠的手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只好在心里宽解自己两人是义兄妹,而且又处于特殊的境遇,不必在乎男女有别。
一个手掌灼热,一个手心温凉,韩霁反应过来狠攥她一下,“这就是你说的身体极好?”
“嘘,我在行公事,少将军少跟我套私情。”海珠懒得理他,“看好路,你走摔了不要紧,别把我摔了。”
鼻子里窜进几缕烟火气,两人齐齐闭了嘴,摸黑走近一排石屋,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里,海珠找到了做饭的灶房。
岛上的贼人住得密集,石屋左右挨着,人住的地方紧挨着灶房,这种情况不能等天明再来下毒,海珠跟韩霁又偷偷摸摸原路离开。
“我下海了。”海珠说。
“小心点,时间还多,不急。”
踩进水里,海珠想到船上没有干衣裳了,她转身往身后看一眼,圆月隐进云层,乌漆麻黑的夜色里什么也看不清。
她走上船脱了衣裳,只穿了条短裤拎着件湿漉漉的外衣跳下海。
海边风大,韩霁没听到什么动静,但在海珠拎着一衣兜会发光的水母小鱼走来时他发现了问题,她身上穿的衣裳是干的,唯一的湿衣裳兜着毒水母。
海风吹开乌云,朦胧的月色下,海珠古怪地瞅他一眼,“愣着做什么?砸啊,我逮上来的,剩下的事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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