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龟没上船。
海珠爬到船上先把头发拢起来拧干, 嘴里还在说让它老家伙等等,绾头发时头一抬, 就见船头划过一个龟壳。大海龟浮在水面上, 四只龟鳍在水里划动,离船越来越远,一股脑朝来时的方向游。
海珠心里一乐, 她没作声,把头发梳顺披在肩头, 解开风帆升起来,判断了风向调整好角度,船跟在海龟后面撵了上去。
今日是小潮日, 涨潮的时间在午饭后, 这时海面上风平浪静,渔船滑行的速度慢,始终落在海龟后面。
拐进河道, 海珠收起风帆, 海龟先她一步游了进去, 她划桨追上去时早已看不见龟影。
等她把船划进家门口的水泊,就见那只老龟卡在岸边,龟鳍被水草缠住了动不了。
“冬珠,风平, 快出来看。”她笑着喊。
“看啥?”冬珠先跑出来, “逮到大鱼了?”
海珠指了指岸边的水草丛,“这家伙竟然认路, 也是,海里的东西方向感应该都不差。它自己游回来的,有船都不坐, 还赶在我前面先回来的。”
冬珠跟风平赶紧连拖带拽的把大海龟拽到岸上,两个孩子围着它打转,由海龟带着跑进家。
海珠摇了摇头,把船锚砸进土里,船固定住了她拎着桶跳到上岸。院子里香味儿四溢,肉香里掺着一股特殊的味儿,味道醒脑挺解腻。
盆里晒的水已经热了,海珠把鱼获倒进装有海水的缸里,对玩龟的小孩说:“风平先出去,大姐要洗澡了。”
“我去给你拿衣裳。”冬珠洗洗手跑进屋,“穿哪一身?红色的吧,红的好看。”
衣裳放在凳子上,她不等海珠开口,一溜烟跑进灶厨里,“放心吧,我不偷看你。”
海珠轻笑一声,麻溜地脱了湿答答的衣裳,拿着水瓢舀水往身上浇,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最后汇集在一起顺着流水沟流经大门,汇进河道里。
最后一瓢水浇在头发上,海珠拿布包着,穿上衣裳喊:“我洗好了,该进来的进来,想出来的出来。”
冬珠和风平先后跑到水缸边上,见里面有两条没见过的鱼,鳞少,鱼皮泛着异样的光。冬珠拿棍子把鱼搅上来看得清楚些,“这鱼能不能吃啊?”
“应该能吃,我待会儿拿去给魏婶儿看看。”海珠搓搓浸了海水的衣裳,过两道水搭在绳子上,然后按老大夫说的,背对着太阳站院子里晒,头发晒干,身上晒出汗。
风平见了进屋倒碗热水出来,现在家里烧火的活儿都是他的,每逢海珠撑船出海了,他就烧一罐开水,烧开了揭盖晾着,人回来了刚好能喝。
“姐,晌午是煮米粉还是蒸干饭?”冬珠问。
“煮米粉吧,可以多喝点鸡汤。”
“那我就把米粉拿出来泡着。”
这个家没人偷懒,姐弟三个都是勤快的,不管是做饭洗衣,还是刮鱼杀鸡,但凡有一个人有事做,另外两个闲着也会过去帮忙。
头发晒干了,海珠从脑后编条长辫子,她听着灶厨里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心里很是宁和。冬珠和风平像两个勤快的小海螺,早上她出海了,小姐弟两个把院子扫干净,污水沟冲一冲,家里收拾齐整了就出去拾柴。有他们两个在,海珠压根不操心家里,又懂事又勤快……
“姐,快张嘴。”冬珠挟着个鸡翅膀跑出来,“鸡肉已经炖耙了,你尝尝。”
嗯,还是个贴心小棉袄。
海珠嚼着鸡翅膀拎条鲣鱼去郑家,魏金花正在做饭,她的两个儿子泡在河里洗澡游泳,还不如风平懂事。
“魏婶儿,你看看你认识这鱼吗?能吃吗?”海珠站在门口问。
“能吃,你还吃过,不过你可能没印象了。你两三岁的时候你爹跟你郑叔撒网逮了七八条。这玩意儿肉柴,腥味还大,适合做咸鱼。”
“能吃就行,我待会儿吃了饭就给腌上。”海珠看灶里没柴了,她转身往外走,“魏婶儿你做饭,我回去了。”
回到家,冬珠已经把米粉煮熟了,海珠把鲣鱼丢水缸里,她把瓦罐里炖的鸡汤倒出来,一人捞半碗米粉,舀两勺鸡汤两勺鸡肉,端上桌就开饭。
炖鸡肉的药材里有红枣和枸杞,鸡汤喝着清甜,红枣也炖耙了,枣肉厚实,海珠挺喜欢吃的,甚至为了身体好,她把一起炖汤的药材也给嚼了。
“姐,我喜欢吃这种菜。”冬珠暗示。
“以后我每天晌午都炖罐肉,就是你俩要多捡些柴。”海珠也喜欢,一碗汤喝下去身上就出了汗,这跟晒出来的感觉不同,出了汗身体舒服多了。
“吃了饭我就去捡柴。”风平说。
海珠笑,“傻不傻?天凉快点了再去。”
做饭的不洗碗,饭后海珠收拾了碗筷,从灶下抓把草灰抹碗上,搓去油星冲遍水就干净了。
水缸里的鲣鱼没了活泛气儿,从缸底飘到水面,海珠从墙上取下刮鱼鳞的剪刀,捞起五六斤的海鱼放水盆里。鱼半死不活的时候最适合刮鳞,怎么折腾都不会摆尾。
剪开鱼腹,鲜红色的鱼肉随着刀锋露了出来,海珠愣了一下,若不是披了鱼皮,这种鱼肉看着跟猪里脊肉没什么差别,很新鲜的红,肉按着挺有弹性。
海珠把鱼腹里的东西清理干净,舀半瓢水冲冲,看着嫩生生的鱼肉她有点舍不得腌,太糟蹋了。
等冬珠和风平拖着一捆树枝回来,进门就见饭桌上摆着一盘生肉。
海珠调了料汁,她招手道:“快洗洗手,我琢磨了一种新吃法,都来尝尝。”
鱼生切成了薄片有种晶莹剔透的美,鲜红的色淡了些,是任何颜料都染不出的色,看着这颜色压根想不起鱼腥味。
海珠先挟了两片沾上料汁尝味,她进去又沽了一小勺醋倒进去拌匀,再尝一口。
“味儿可以了,你俩尝尝。”
海边生活的人对鱼腥味接受能力比较强,冬珠和风平都能接受这种味道,但不喜欢吃,寥寥吃了两口就不动了。
“有点不新鲜了,下次若是再遇到,拿回来了就给片了。”海珠也没多吃,半盘鱼片进了大海龟嘴里。
剩下的一条半鲣鱼她给抹上盐,腌好后用装水的盆子压着。
午睡过后,腌鱼的盆里沁出一层水,本就紧实的鲣鱼更硬实了,海珠拿绳从鱼嘴里穿过去系个活扣挂在院子里晒着。
“我出海了啊,晚上别煮粥,我回来了做饭。”海珠跟冬珠交代,她把大海龟从盆子里倒出来,“我把海龟带去海里寻食,你俩别往河边走,想泅水等我在家的时候。”
大海龟也是挺灵性的,海珠拔船锚的时候它爬进河里,它沉在水里先逮只虾开胃,等船走了,它慢悠悠跟在后面。
河边洗桶的人见了无不惊奇,那个被海龟救过的老人听说了很得意,“我说过的,老龟很灵性的,其实海里的大家伙都有灵性,在没有受到威胁的时候不会攻击人。”
头顶的太阳晒得人头皮疼,清闲的人午歇还没起,而齐老三压根没睡,吃过饭就撑船出海了。他的船离入海口不远,看见海珠的船出来,他高声嘱咐道:“下海小心点。”
“哎,晓得了。”海珠升起船帆领着海龟往另一个方向去。
离岸远了,她降下船帆,拿上网兜和剪刀跳进海里,尾随的大海龟也跟着沉了下去。
下海就遇到一群手指长的海鱼,像海里下了雪,咕噜咕噜把海水搅出泡泡。这种鱼长不大,是海龟和大鱼的食粮,它们见到海龟也不逃,撑死它也吃不完。
海珠就在水下等着,老龟吃饱了,鱼群保持着队形也游走了。
一人一龟继续下潜,这片海域的水底不知是起了浪还是怎么了,海底水混浊。两只兰花蟹侧翻着被泥沙压住半边钳子,这便宜了海珠,她毫不费力地捡到网兜里。
礁石下有只长腿龙虾在偷吃黑鲷的海草,海珠悄摸摸靠近,都要摸到虾壳了,肩膀被重重撞了下,虾被惊跑了,黑鲷也吓跑了。海珠回头,就见一条凶恶的鲨鱼蹭过海底的泥沙速度极快地窜了过来。
海珠下意识往礁石后躲,鲨鱼口从她面前擦过,她清楚地看见它牙缝里塞的半条小鱼。海底的温度低,她硬生生吓出一背的冷汗。
海龟跑了,海珠瞅了两眼没瞅到就不管了,她绕着礁石游,拿出剪刀攥在手里。
鲨鱼在挨了两剪刀后不再追着她跑,游到她的头顶,张开一口利齿朝她咬过来。
力气不敌,海珠不浪费功夫搬礁石砸,她把上辈子逃生的速度拿出来,脚蹬在礁石上蹿了出去,脚踝擦过鲨鱼的鱼鳍剌出血。
大海龟不知从哪儿游了过来,龟/口咬住鲨鱼尾,它吊在鲨鱼尾巴上。
鲨鱼闻到血腥味更加凶残,尾巴摆出的浪花几乎要把海龟掀翻。
海珠喘着粗气四处躲,好几次都差点进了鲨鱼口。又一次迎来从头顶的攻击,她退了一步眼睛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鲨鱼,两者快要碰一起了,她突然后仰着躺了下去,剪刀狠狠插进鱼腹。
鲨鱼挣扎间撞上了礁石,礁石上的蚝壳贝壳划破鲨鱼皮,海珠在一片血色里攀上鲨鱼背,手上的剪刀挥个不停。
鲨鱼吃痛在海底翻滚,海珠拼着被撞也一个劲逮着机会往鲨鱼身上扎刀。
礁石被撞到了,海底的沙石被搅了起来,沙里的海葵海星慌张逃命。
鲨鱼也要逃,它在水里翻滚两圈,人被撂了下去它极速摆尾离开。
海珠精疲力竭地躺在海底,手里还攥着剪刀,她知道这条鲨鱼活不了了,它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会引来其他大型食肉者。
想到这里,她忍着痛爬了起来,这里也有血腥味。
一同被掀翻撞在礁石上的海龟也歪歪扭扭地往水面游,游了一截感觉身后的水波没动静,它歪着脖子转过身,就见那个怪异的鱼从坍塌的礁石下翻了条海鳗正在往外拔。
这条快有小腿粗的海鳗也是人鲨大战的受害者,头被礁石砸扁了,美味的身子却完好无损。海珠把它从礁石下翻出来,网兜找不到了她就拎在手里,走前四周扫了一圈,没有可以再捡的了,她才去追讲义气的战友。
鳗鱼死了变味就快,海珠钻出水面把鳗鱼扔上去,她爬上船撒网把海龟捞上船,升起船帆就火急火燎往码头赶。
齐老三这时候恰好回去了,不用费口舌解释海珠更高兴,她把身体里急蹿的火苗发泄在船橹上,到了没人的地方她仰头大笑。
海龟本想偷吃口鳗鱼肉,听到头顶的动静又慢慢缩回脖。,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