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觉得谢映看上去不太对劲。”叶韶很小声地说。
崔之风一边和她对着剑招, 闻言无奈一笑,“我看不见的。”
“我知道,我故意的。”叶韶说, “那你闻闻呢, 能不能闻出来身上有股悲凉。”
崔之风:?
“我不能。”他笑着叹气, 手上动作毫不含糊,一剑把她震得往后连退两步,“我又不是曲小哥。”
哪怕是变态, 变态的方法也是不一样的。
叶韶:。
“可是他不是谁都闻啊。”她很诚恳地说,“但你平等地恶心每个人。”
崔之风温和地笑, 手上的剑力道又重了几分。
叶韶险险接住,虎口被震得发麻。
谢映为了让他们练基本功, 把他们的灵力和修为全部封住, 于是现在就是单纯地菜鸡互砍。
崔之风毕竟是个男同志, 在进行这种可以大力出奇迹的练习的时候,叶韶几乎就是被压着打。
“大概是和花姑娘有什么矛盾了吧?”崔之风说花姑娘这三个字说得字正腔圆, 以至于产生了一种严肃的诙谐效果。
“宿姐姐姓宿啊。”叶韶说, “你不能因为她本体是花就喊她花姑娘, 除非你打算叫谢师兄人老哥。”
崔之风被她这句话逗得忍不住笑,手这么一抖,就被叶韶见缝插针身子一拧,木剑点向他的手腕。
力道不轻, 角度刁钻, 崔之风手腕吃痛,木剑松手掉下。
叶韶刚要欢呼准备开香槟庆祝,然后只见崔之风手掌一翻,一只蚰蜒顺着他苍白的小臂爬出。
于是欢呼立马变成惨叫, 叶韶一下子跳出八丈远,“离我远点啊!!”
崔之风很无辜,“它又没毒。”
叶韶恨得牙痒痒,正好用来计时的香已经燃到尽头,她把剑一扔,钻到了树荫之下。
崔之风轻笑几声,把蚰蜒拢回袖子,也走到树荫下乘凉。
此刻正值盛夏,蝉鸣阵阵,日光下的地面被晒得都是烫的。
坐在树下监督他们练习的谢映抬眼,指了指矮桌上面摆放的一大桶凉茶。
叶韶盘腿坐下还没喘匀气,脸颊就被冰了一下。
她抬眼,看见白衣少年站在阳光下,手里拿着结了冷露的小瓷罐,垂眸看她。
“我手没力气。”她举起手给曲泠看,因为握了一上午的剑,掌心和指腹给磨得发红,看上去有些可怜。
“长了茧就好了。”曲泠没劝叶韶说不再练剑,垂眸轻柔地捏了捏她的指腹,然后帮她把冰镇酸梅汤的瓶栓拔出。
叶韶接过瓶子,靠着树找了个舒服位置窝好,冰凉酸甜的液体顺着喉间灌注而下,令人烦躁的暑意一下子去了一大半。
“曲小哥,我的那份呢?”崔之风停下盛凉茶的手,侧头问曲泠。
身侧传来衣料摩擦的触感,曲泠身上还有被阳光暴晒过的燥热暑气,贴着叶韶小臂坐下,热烘烘的。
他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你看我像不像酸梅汤?”
“曲小哥,我看不见。”崔之风说。
曲泠愣了一下,微微抿唇道,“抱歉...”
“你还是太有良心了。”崔之风说,语气里甚至有几分怜爱。
曲泠不想理崔之风了。
过了一会,他有些别别扭扭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瓶,搁在谢映面前。
谢映抬眸看他一眼,语气平淡,“多谢。”
“心静自然凉,你给崔师弟吧。”
曲泠:。
崔之风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他臭着脸又拿出一瓶,对着崔之风的脸扔过去。
崔之风脸一偏,无比轻松地接住了瓷瓶,“谢谢你,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曲泠差点炸毛。
“谢师兄不喝,我喝两瓶。”叶韶说,她抽出一只手顺顺曲泠的背,“我热死了。”
一转眼,谢映已经瘫着一张脸在喝酸梅汤了,闻言侧眸看她,“?”
“你想喝我再去买。”曲泠站起来,被叶韶一把拉住。
她哭笑不得,“不至于。”
她一口气喝了半瓶,还有半瓶递给了曲泠,“你也喝两口。”
实际上真的忘记买自己那份的曲泠接过瓶子,甜甜蜜蜜开始啜饮。
叶韶终于凉快下来,伸手将头发拆散,又重新扎起。乌发一小缕落在她汗湿的脖颈,极黑的发落在莹白的肌肤上,被叶韶用尾指轻巧往上一挑,和马尾拢在一起。
曲泠喉结一滚,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指尖去摸她的颈。
叶韶回眸看他一眼,就被灼热的暗金色给烫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叶韶:...
她拍开他的手。
被没头没脑拍了一下,曲泠也不恼,反而弯起眼睛笑起来。
叶韶被笑得有些不自在,莫名有些口干,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小口。
曲泠了然地托住下巴,狭长眸子笑吟吟地眯着,意味深长地轻咳一声。
叶韶把脸别开来,耳尖有点点红。
暗中观察的谢映:...不对劲。
说不上来,就是不对劲。
崔之风慢慢地喝了两口酸梅汤,将自己从来不离身的画卷铺开来,把剩余的酸梅汁泼了上去。
很神奇的,酸梅汤没有污染画纸,然而像是被吸收了一样,慢慢消失。
他笑起来,“贪凉。”
以驱妖为己任,但是身边师弟师妹每个人都带着一只妖的谢映:...
他别开眼睛。
眼不见心不烦。
“对了师兄,最近怎么不见棠月姐姐?”叶韶问。
谢映刚想说钻研医术,就听曲泠啊了一声,“今天山下不是有灯会吗?她大概约了人吧。”
叶韶:?
谢映:?
崔之风:?
曲泠看见三张疑惑的面孔,更诧异了,“不是,今天七夕啊?”
到底你们是人还是我是人?
一直被关在山上练剑,彻底失去世俗欲望的叶韶和崔之风拉长了声音:“哦——”
咔嚓。
一声脆响,谢映徒手捏碎了白瓷瓶,暗红色的酸梅汤淌得到处都是。
叶韶嚯了一声。
原来酷哥男主大概率会发生的因为情绪激动隐忍,徒手捏碎某物的情节出现在了这里。
曲泠有些心疼地看着白瓷碎片,“这个瓶子喝完了要还给老板的…”
叶韶:。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
果然是勤俭持家好老婆,爱了。
“抱歉。”谢映回过神来,皱起清冷的眉,“不是有意的。”
“人家老婆都和别人跑了。”叶韶憋笑道,“你就让让人家,昂?”
谢映:?
他刚要发作,就看曲泠思考片刻,突然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嗯。”
谢映喉头一甜。
想吐血。
“叶道友,麻烦你了。”谢映看了看日头,朝叶向川喊了一声。
尽管酷哥形象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但谢映到底还是作为一个靠谱成年人,不至于因为一句话和别人动气。
叶向川屁颠屁颠跑过来,随手抄起地上的木剑,十分期待地看着崔之风。
像一只大狗狗。
每日的训练先是两个正式弟子互相练习新学的剑术。
但是考虑到两个人体力和力量上还是有一些客观的差距,硬是一直绑在一起练习的话对两个人都不好,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于是谢映充分发挥了叶向川和曲泠两个挂件的剩余价值,让他们给两人做陪练。
崔之风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
和叶向川对练不比和叶韶的对练,他的力量优势毫无发挥的余地,唯一能庆幸的地方是叶向川说到底还是个老实人,不像叶韶经常有些刁钻的灵机一动。
但累也是真的累,有时候老实人死最能克制他这种邪门的。
尤其是叶向川并不怕虫子。
曲泠把叶韶拉起来,“来。”
他陪练时不用剑,通常随便折根顺眼的树枝就上了。谢映知道他有分寸,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让他去了。
“曲泠...”叶韶垮起一张小猫脸。
她好累。
“再练一会就休息。”曲泠这种时候总是很铁面无私,看见叶韶皱起的眉头,还是有些心软,“要不,你来挑树枝?”
有的时候他折到满意的树枝能够莫名开心一整天,把这个快乐割舍给叶韶,他觉得自己真是一只好狐狸。
叶韶:。
“谢谢你,你真贴心。”叶韶有气无力,“还让我挑暴揍我的那根凶器。”
曲泠无辜地看着她。
“行了。”叶韶也不是真的摆烂不想练,拎着剑往训练场走。
与曲泠擦肩而过的时候,手腕被他扣住了,指尖在她掌心里挠了挠。
明明是自言自语都能够听得很清楚的距离,他却用了传音,清爽如夏风般的笑音在她的耳边缱绻响起,“晚上补偿你?”
偏偏说的是虎狼之词。
叶韶老脸一红,杏眼嗔怪地瞪了曲泠一眼,“你不如给我晚上放个假。”
说完,甩开曲泠的手,咚咚咚跺着脚就走了。
曲泠看着叶韶炸毛的背影,屈起食指挠挠脸侧,嘿得一声笑了,背着手跟了上去。
看上去不太聪明。
尽管受了巨大打击还坚守岗位的谢映:...?
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
放假,放什么假?
怎么没看出曲泠这小子这么有责任心,晚上还拉着叶九加练呢?
一旦涉及到剑术,曲泠确实是个好老师。
一根小树枝被他舞得行云流水,一式式剑招喂到叶韶剑下,竟然让她渐入佳境。
偶尔叶韶动了歪脑筋,剑尖晃了点小花招,也立马被曲泠接住。
发觉自己被识破,叶韶朝曲泠吐舌头。
曲泠了然地笑。
他瞥了下已经西斜的日头,今天的练习也接近尾声,慢慢放起水来。
在放水这方面他属于是得心应手。
叶韶到底还算是个入门一两月的初学者,出剑准头不够。但问题不大,曲泠接得准,确保叶韶每剑都不会落空,再离谱的斩歪他都能把自己凑上去让她砍一下。
左右是木剑,对打架打惯了的他不痛不痒。
练习难度骤减,叶韶如何不知道曲泠是在给她泄洪,趁机张牙舞爪起来,“吃我一招乌鸦坐飞机!龙卷风席卷停车场!”
打着打着,就变了味。最后树枝扔了,木剑也不知道搁到了哪里,两个人就像小学生一般打闹起来。
有着人民群众雪亮眼睛的叶向川露出“嗑到了”的表情。
什么都嗑只会让流泪猫猫头营养均衡!
没有眼睛的崔之风对这一切适应良好,他利落收剑,“谢师兄是不是走了。”
尽管是疑问的句式,语气却是笃定。
曲泠正好接住饿虎扑食的叶韶,握着她的腰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弧,搂着咯咯笑的叶韶站稳,闻言随口回答,“走好一会了,往山下去了。”
晚霞已经布满半边天空,夜色渐渐降下,远处的凡人街市灯火星星点点亮起。
七夕之夜到了。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叶向川说。
崔之风微笑。
叶韶眨眨眼睛,“好巧,我也有一个。”
“这么好的日子。”叶向川说,“下去逛逛很正常的吧。”
崔之风接道,“再不小心碰见谢师兄,一个没注意尾随其后。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吧,毕竟孺慕之情溢于胸怀。”
“你们说得可太对了。”叶韶一拍手。
三个人一拍即合,转头期待地朝向曲泠,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想看戏的跃跃欲试。
曲泠默了默,“你们人类啊...”
好可怕。
叶韶一脸正直,“说什么呢,这是弘扬传统文化,坚定文化自信。”
曲泠:。
这几人分明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他不去,他们也一定会去凑这个热闹。
“你们说得有道理。”曲泠正色道,“尤其是阿音,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应天宗本身就没有不许下山的规矩,尤其是他们的正牌师尊也不管他们,自然是脚底一抹油就可以下山。
“你们先去,我和阿音一会就到。”临行前曲泠突然改变了主意。
老实人叶向川不疑有他,挥手道,“那我和小崔先过去!”
崔之风倒是咂摸出了点味道,似笑非笑“看”了他俩一眼,“好戏莫来迟。”
去迟了阿音第一个不放过他。曲泠在心里啧了一声,表面很淡定应声,“知道了。”
等着叶向川和崔之风走远了,叶韶用胳膊肘顶了曲泠一下,“怎么了我尊贵的小公主。”
这又是什么花名...曲泠无语片刻,随后也不说话,侧耳感受片刻,才轻笑着吻了吻叶韶的耳垂,“荒川也跟着他们去了。”
叶韶:。
师尊看弟子的恋爱笑话有些离谱,但是发生在荒川身上倒也合理。
但是有正牌师尊背书,叶韶感觉腰杆子更硬了,十分有底气地开口,“那我们干嘛留下来?”
总不能是怕老父亲秋后算账不成。
曲泠看了叶韶一眼,恋爱后越发秾丽精致眉眼往下一耷拉,流露出几分无害的委屈,“阿音一整天都没亲我。”
从一早上起来就被抓着练剑的叶韶:...
“你讲点道理。”叶韶说,“自己想想我昨天几点睡的。”
两点睡,七点起,阎王夸我好身体。
“筑基期早就不需要睡觉了...”曲泠含含糊糊地说。
周围没有人,他索性大大方方把狐狸尾巴放出来,席地而坐搂着叶韶撒娇。
“那筑基期也不需要亲亲啊...”叶韶说,随后往后仰了一下,用手去推曲泠的脸,“你再咬我我就带你去看兽医。”
曲泠咧着小尖牙朝她笑。
叶韶被他笑得心颤,手不知不觉就勾上了他的脖子,反应过来时才唾弃自己的意志不坚定。
她一直怀疑曲泠是不是在做了奇怪的事情后就觉醒了狐狸精的天赋技能,不然她自诩钢铁一般的意志怎么被他一笑就迷迷糊糊腐蚀得渣都不剩。
思想觉悟还是不够高啊。
叶韶自暴自弃地把脸埋进曲泠颈窝,属实是敌狐道行太高,怪不得她。
曲泠轻笑起来,用指尖轻轻地摩挲叶韶的后颈,随后把唇印在上面。
那是他白天盯着看的地方。
“我好累...”叶韶抗议。
知晓叶韶此时是真的不情愿,曲泠见好就收,“就一个。”
叶韶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侧头和他接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吻毕,曲泠显然还没尽兴,但是生生克制住,只轻轻一下又一下地吻叶韶的指尖。
夜风拂面,夜色不知不觉已经降临。
观海峰上荒川坐镇,平时无人敢打扰掌门清净,连带着侧峰也冷清。
于是远处的凡人坊市灯火就显得格外耀眼,像一串暖色的星河镶在天边,缓缓流动着。
弯月已经爬上树梢,拢在他们身上。
叶韶把脸靠在曲泠身上,低声地笑,“感觉和你在一起总是看见很多漂亮的景色。”
曲泠笑,他也将视线投向那灿烂的人间烟火,那璀璨光彩映在暗金色眸子里。
“那是许许多多的,数不清的人。”叶韶说。
漆黑的眸子转过来看他,于是曲泠能够看清自己的脸,眸光温柔到他自己都吓一跳,脸上有些烫。
“但我最喜欢你。”叶韶说,随后飞快地别过脸。
大概是平时骚话说多了,正儿八经袒露心意的时候反而容易不好意思。
曲泠闻言,短暂地一愣后,随后飞快地凑过去,“再说一次嘛。”
叶韶如何肯答应,用手捂住嘴巴,“我是小美人鱼,我哑...曲泠!管好你的尾巴!”
她恼羞成怒地松开手,去扯亲热缠住她小腿的狐尾。
曲泠装作听不见,趁机把自己的手指挤进叶韶的指缝,狐尾缠着她的腰往上一举,让她跪坐在他身上。
夜风清凉吹过,远方的喧闹声遥遥传来,变成了温柔的絮语。
这是只属于人间的气息。
曲泠自下而上抬眸看她,睫羽如颤抖的蝶,眸光温驯又虔诚,“再说一次嘛。”
眼下泪痣像生出来的冶艳的花。
叶韶眨了眨眼,突然摸了摸曲泠耳侧的银叶子,破罐子破摔一般闭眼道,“今天晚上睡觉再和你说。”,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