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回去的时候, 还没进院门,就听见一阵小孩子们兴奋着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像是要把屋顶掀翻。
叶韶:?
狐妖的听力比常人要敏感许多, 曲泠听得直皱眉,伸手过来把叶韶的耳朵给捂住。
叶韶被逗得直笑,握着他的手腕把自己的脑袋解放出来, “你先顾好你自己嘛。”
曲泠垂下眼睫, 手定在半空中看着叶韶。
叶韶笑着轻吻他的掌心,“我又不难受的。”
曲泠猛然回过神, 猛然把手背回背后, 脸颊上骤然泛红,“你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亲人家的手掌心算怎么回事?
叶韶:?
“好兄弟。你刚刚把我按在地上又啃又咬的玩强制爱。”叶韶说,“现在又开始纯情鸭头火辣辣的play了是吗?”
“你好多变,我好喜欢。”
曲泠露出一种羞愤欲死的表情,按着叶韶的肩把她往屋子的方向转, “回去了!”
一进屋, 就看见谢映面无表情坐在茶桌边和宋思尧谈话——如果忽略他身后几个拿他头发编辫子的小女孩的话。还时不时被拽着一把头发,十分自觉地把头侧成她们方便的位置。
宿棠月一直想笑但是不好意思笑,不断喝茶作掩饰,眨着一双小鹿眼憋得相当辛苦。
宋思尧就比较明显了,他说两句话就忍不住扑哧一声。谢映看过来, 宋思尧连忙道,“我是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谢映:。
高冷酷哥有些想不开。
他很想捂脸,但是宿棠月在边上,只好很克制地按了按额角,正好眼尾瞥见站在门边的叶韶和曲泠。
谢映眼前一亮, 他从未觉得他俩这么顺眼过。
“哥哥姐姐回来了。”谢映恶魔低语,“和他们玩。”
叶韶:?
她还没来得及对着谢映说你坏坏,就对上了几个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睛。
叶韶:。
“漂亮姐姐!!还有漂亮哥哥!”带头的麻花辫小女孩指着她大喊道,随后第一个兴高采烈扑过来。
叶韶无比艰难地接住了小女孩的正义冲锋,然后顺手把她抱起来掂量了一下,“好瘦啊小同志。”
小女孩咯咯地笑。
“是杨柳家的孩子。”宋思尧撑着脸含笑解释,“日头上来,孩子们都醒了。现在不太平,不敢把孩子们全放在林子里乱跑,只好把他们带在身边。”
“你们回来正好,”谢映如释重负,“把他们带过去玩。”
“杨柳姑娘现在借了宋村长家的厨房在做午饭,一时腾不开手。”宿棠月眯着眼睛笑,“我想,你和他们年纪差不太多,大概比较有共同语言一些。”
叶韶看着年纪小些还在流鼻涕的那几个萝卜头,正要反驳,却猛然意识到——
主角团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三位数的年龄,仔细想想她和这些小家伙的年龄差在他们眼里确实也算是同一辈的。
“老婆,”叶韶用胳膊肘捣了捣曲泠,“找了个比自己小三百岁的小娇妻的感觉如何?”
曲泠:?
您要不要看看您自己在说什么?
眼看怀里的小姑娘已经抱不住了,在她身上扭来扭去想下来,“姐姐!我们想玩扮家家!”
另外几个小孩子也都围上来,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我来当妈妈!”小姑娘说,然后指着叶韶说,“你来当女儿!”
叶韶指了指边上的曲泠,“那他呢?”
小姑娘端详了曲泠一会,认真道,“你来当小狗!”
曲泠:?
叶韶很郑重地和小姑娘握手,“你说得对。”
不愧是小孩,一眼就能看见本质。
曲泠来不及抗议,小孩子们就已经开开心心去准备过家家的东西,张罗着要拿叶子做菜。
叶韶感叹,“感觉不管在哪里,小朋友的玩法都差不多哈。”
她转向曲泠,好奇道,“你小时候都玩什么?”
曲泠托着下巴看几个小朋友在拿叶子比划,随口道,“一般是拎着剑讨打,然后被打回来。”
叶韶:?
“不是,你打不过人家还去打啊?”她问。
曲泠很莫名其妙看她,“不然呢?去揍打不过我的,我等着被我爹打断腿?”
“好同志。”叶韶给曲泠竖大拇指。
闲谈间,几个小萝卜头已经端着切碎的叶子来上菜了。
叶韶头一歪,马上摆出一副无比娇弱的姿态,“妈妈,饭饭,饿饿!”
一直用余光关注着这里的茶桌上的成年人们:...
不忍直视地挪开眼。
“多大孩子了,自己吃!”带头的叫小红的小姑娘很有气势道。
叶韶吃瘪,看着她又把一碟子树叶放在曲泠面前,于是找麻烦道,“为什么小狗和我同桌吃饭?我狗毛过敏,我不活了。”
“我们都坐同一张桌子吃饭啊。”一个小萝卜头吸了吸鼻涕,开口道,“毛毛、小汪,咪咪什么的...”
“别乱说!”小红突然拉高了声音,随后很警惕地看了叶韶一眼,附耳和小萝卜头说了几句。
叶韶微微眯起眼睛。
“哎!来吃饭啦!”
突然,伴随着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杨柳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
宋思尧连忙起身去厨房帮忙端菜,谢映和宿棠月顺手收拾了一下桌子。
几个孩子欢呼一声,跑过去等着吃饭。
“今天有鸡汤哎!”小红探头探脑眼尖看见砂锅里黄澄澄的热汤,“我要吃鸡腿!”
“你宋家叔叔今天巡林回来带的。”杨柳笑起来,憔悴的脸上神色温柔,“我想着他家房子灶台比较宽敞,索性就在这里把它做了。”
“肉吃完还能煮粥喝。”宋思尧笑,很自然地把小萝卜头抱上椅子,“今天用筷子还是用勺子吃饭?”
叶韶看着宋思尧和杨柳那群小孩的互动,熟稔得像是一家人。
“宋村长说明天带我们去林子里走走,他发觉有几个很阴森的地方,一去就觉得很不舒服。”宿棠月走过来,“应该是有魔气残留的地方。”
“好。”叶韶点头。
“哎?还有我的份?”宋思尧声音带笑,尾音是上扬的惊喜。
叶韶回头去看,正好看见杨柳将一个白瓷碗递给宋思尧,“你不是爱吃鸡皮么?正好孩子们吃太油腻了。”
“嗯?”宋思尧稍微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杨柳端碗的手微不可查地一僵,幸好宋思尧也不是什么太较真的人,“大概是我哪天随口说的,你有心了。”
他坐下来,高高兴兴夹了一块鸡皮放入口中,朝着杨柳比大拇指,“好吃!”
杨柳垂眸微笑。
盘踞在宋思尧身上的妖力再次翻涌起来。
几人不动神色地看着漆黑妖力滚动,谢映的手慢慢按在了剑柄上。
幸好,在最后一刻,妖力平息,重新拢回宋思尧的身畔。
“好吃就多吃点。”杨柳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带着几分货真价实的慈爱。
-
叶韶昨天晚上几乎没能睡好觉,吃过王管家送来的午饭后就嚷着要睡午觉。
“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睡得着的!”谢映恨铁不成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洗澡的时候都恨不得拿着剑在练。”
“姐姐,你男朋友好可怕。”叶韶小鸟依人靠在宿棠月身上,“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姐姐。”
这话一出,宿棠月立马羞红了一张脸,谢映也一下不自然起来,“叶九!”
“看看孩子都困得说胡话了。”宿棠月连忙道,推着叶韶进房间。
王管家自然不会像谢映随口说的那样,真让他和曲泠睡在门口,而是紧赶慢赶收拾出了相邻的房间。
谢映、宿棠月,叶韶,最后是曲泠,四间房间排成一排。
叶韶是真的困极了,一沾枕头就困得睡着了。
大约谈恋爱真的能够滋润身心,她现在除了那个荒诞孤独的玩偶梦境以外,偶尔也能梦见别的东西。
比如卖保温杯。
于是,当她朦朦胧胧闻见草叶的清香的时候,以为又是一个和曲泠有关的甜梦。
她在心里小声抱怨,怎么睁开眼睛要看见曲泠,睡觉了还要看见曲泠。
真讨厌。
但是这么说着,心里又泛起隐秘的甜。
随后,锐利的铁与火的气息传来,混合成一种浓重又沉闷的气味。
叶韶悚然一惊,下意识抬头,入目的是一片血红色的天空,铁灰色的云堆积在下面,沉沉地像是要压下来。
而脚下土地已成漆黑焦土,裂开的纹路就像是死不瞑目的眼睛,怨毒地盯着天空。
远处传来风声,里面夹着分不清年龄性别的哭嚎。
叶韶仔细去辨别,突然浑身一震,鸡皮疙瘩爬上了她的胳膊。
这不是某个人的哭喊。
而是千人、万人、无数的生灵,跨越性别和年纪,甚至是种族,层层叠叠交织起的绝望的悲哭。
她茫然站起身,冥冥中有什么在吸引她的视线,她望过去,落进一双明亮如晨星的眸子。
叶韶呼吸一窒。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暗金色。
然而此刻少年眼底已经没有她看惯的柔和,而是一种冰冷剔透的——杀机。
他在笑,锋利犬牙很嚣张地探出来,上面...是血吗?被曲泠随手抹去,粘稠地甩在地上,暗红的一滩。
他盯着半空中的黑云之后的人影,身后魔息混合着妖气翻涌,变成一股股让人心悸的气息。
看见魔息的瞬间,叶韶心里一紧,下一秒,暗红色魔纹攀上了少年冷白的颈和脸侧,她无数次亲吻的眼角也缀上了冰冷的红。
“来。”他说。
“——妖魔,还不知错?!”伴随着清喝,黑云消散些许,露出一片纯洁的白光。
近乎是圣洁里的光里,站着不染尘埃的修士们,与底下凄惨悲鸣的大地格格不入。
叶韶眯起眼睛,悚然发觉宿棠月和谢映也在里面。
站在最前面的,是几个面带悲悯的长老。
为首的长老身着华美云纹的长袍,几乎是灵光般的,叶韶就知道这便是谢映的师尊——云华真人。
“我有何错?!”曲泠半跪在地上,以濯月剑为支撑,声音里带笑。
叶韶这才发觉,他穿着的并不是红衣,而是被鲜血染红的白袍,破裂的袖口里能够看见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着,里面森森白骨刺痛着叶韶的眼睛。
“以妖身入魔,屠戮生灵,”云华半阖着眼,眼底满是居高临下的怜悯,“妖魔,这万顷焦土,都毁于你的手里。”
曲泠很短暂地笑了一声,“是吗。”
随后,他猛然站起,叶韶都听见了骨骼错位的咯吱声。然而妖魔像是感觉不到这剧痛一般,或者说这痛苦就是他所渴求的,灼烧着他的骨血,让他越发兴奋地战栗。
“去。”他十指染血,于濯月剑上用力抹过。
下一秒,光华大作!
无数长剑凭空出现,陈列于曲泠身后,如蓄势待发的箭矢。
刺目的冷光中,叶韶认出了自己的洗星剑,还有青丘主君佩戴的古朴长剑...他们静静列在曲泠身后,等待他的号令。
“他们不会离去。”曲泠说,“云华。青丘绝不会消失。”
“你会死。”云华显然有所忌惮,“你撑不住。”
“哈。”曲泠嗤笑出声,暗金色妖瞳冷得出奇,竖瞳细若针尖。
“那就死。”曲泠说。
-
叶韶猛然惊醒,一摸脸上全是湿热的水渍。
她顾不得自己现在的模样是如何狼狈,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就往门边跑,“曲泠!”
她不管不顾跑着,路上也许遇见了宿棠月,也许遇见了谢映,他们诧异或担心地问她怎么了,而她却无心搭理。
直到她踏入后院。
阳光正好,少年正好出了一剑,灿烂阳光落在他的剑尖,像是被挑动的碎金。
白衣轻剑,意气风发。
听见她的动静,曲泠猛一回头,还没看清叶韶的表情,笑意就已经攀上了他的嘴角,眼尾像开出花一样眯起,“阿音...”
随后,他一顿,下一秒就掠到叶韶身前。
“阿音?”曲泠小心翼翼地用指节为她搽眼泪,“怎么啦?”
“有人欺负你吗?”他问,“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了。”见叶韶一直盯着他不说话,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下面掉,他连忙把她抱进怀里,用手轻轻按着她的后颈,“没事的。”
“我在这里呢。”少年温和地亲亲叶韶的耳尖,“谁欺负你,我就把他杀掉。”
叶韶很闷地骂他,“不要老打打杀杀的。”
“哇你还骂我。”曲泠笑,“好。我明天就去念佛吃素,做妖怪和尚去。”
“你不可以不想活。”叶韶说。
曲泠“啊?”了一声。
“总之就是不可以死。”叶韶说。
曲泠忍不住笑,把她的脸掰过来,“你这人怎么还咒我啊。”
“我不管。”叶韶不理他,“总而言之就是不可以去死。”
“我才不死呢。”曲泠说,他垂下眼睫亲她,语气温柔缱绻,“三百多年才讨到一个媳妇,怎么舍得死呢。”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