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的话还是很管用的, 那些族老说了几次不和规矩,但也没真的让玉荷从莲院搬出去。
身份依旧,权力也依旧。
似乎变化不大, 但玉荷知道还是变了。她不再是侯府的主母, 她现在更像是一个管家。被裴玄之聘请, 替他打理后宅。
仲冬,大雪。
自那日以后, 又过了一月。小孩子长得快, 短短时日就高了不少, 他也开始学走路, 不过走的歪歪扭扭,要人在前面扶。
在一个大雪夜里,小家伙第一次开口说话。叫的是汤婆子教的“娘亲”。
嗲嗲的小奶音, 一点都不清晰。但还是让玉荷开心极了, 她哄着儿子在叫一声, 小家伙也乖乖的叫着。
听着听着, 玉荷就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再过半个月, 他也一周岁了。该正式取名,也该有自己的院子。
玉荷不知怎么形容此刻她的心情,她只知道她与夫君的孩子又大了些,说不出来的酸楚。
小公子第一次开口说话, 这在莲院可是值得高兴的大事。第二天一早, 汤婆子就自作主张的摆了一个小家宴。
玉荷出生渔家, 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出生。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是能简单就尽量简单,所以当这一桌子的好菜摆上来时,还是让她看笑了。
她知道这是汤婆子的好心。
便也笑道:“让红文去库房拿些银钱, 买些好酒好菜大家也乐一乐。”
“多谢夫人。”众人异口同声。
因为不喜身边跟太多人,玉荷只留了个绿儿,其他人都离开。
小家伙越长越大,不仅体重大了,力气也大了。更加闹腾,淘气,玉荷将他放到腿上,想要喂他一些蛋羹,但小家伙不吃。
他将脸扭到一边,去够一旁凳子上的小玩具。见喂不下去,玉荷只能将他交给绿儿,让她帮忙照看一下。
这时长廊尽头快步跑连一个小子,是小六。他来到玉荷身边,恭敬道:“夫人,侯爷回府了,也…这边来了。”
小六说最后一句话时停顿了一瞬,语气里闪过迟疑。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也没办法说什么。
心中不由的叹息,这位夫人那般心善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糟心事。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一个多月来侯爷对这位夫人的关心,早就超过了普通叔嫂。
不管在外得到了什么好的,最后都会送来这院子。今年冬季,宫中赏赐下来的白狐大氅,也被送来了这处。
虽说小叔要关照一二寡嫂,但也不是这么一个关照法。一日见两次,还时时刻刻念着想着。自然也看得出,他对这位夫人不一样的想法。
小六想得明白,别人又怎么能想不明白?只不过是有人禁言,不许说,也不许谈论。
这侯府自从被大人接管,规矩越发森严起来。小六有心,却无力,他只能规规矩矩。
听清楚了他的话,玉荷脸色瞬间冷下:“他来这了?”
“是。”小六回。
玉荷握紧手中的汤勺,看起来很平静,可她勺中抖动的汤水还是让她知道自己的烦躁不满。
裴玄之比她想的更加无耻,也比她想的更加难以琢磨。她不明白,读圣贤书,知廉耻的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事情。
他没有说明,却句句都在让人遐想。这样的行为让她厌烦至极:“就说我还未起,见不了客。”
“是,夫人。”小六得了话,立马去外门向那位主君回话。
院门关了又开,那瘦小的少年见他恭恭敬敬行礼,随后才道:“汤婆婆说夫人还未起,见不了客,侯爷请回吧。”
一句未起,见不了客。就将他打发的干干净净,裴玄之握着手中的簪子,脸色瞬间不好。
此刻已是正午,怎么会还未起。左不过就是不想见他,随便编了些打发他,可他想见她。
这半个月,他替圣人审查,昼伏夜出。与她见面的次数只少不多,也让他想的很。
可嫂嫂不想他,也不愿见他。
还是因为侯府的缘故…他知道因这事,嫂嫂心里有些怨他。可他说了,这侯府她还是当家夫人。
男子身上一身黑衣劲装,高竖的黑发,额前略显凌乱。一眼便能知道他是刚刚回府,便急着来了这里。
因为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身上那染血的黑衣,看起来实在不算好。大雪落在他身上,沾染了血,很快变成红,随后又化成一堆水融进那衣服里。
浓重的血-腥气,让小六感到害怕,他们这位大人不仅仅是文官,也是圣人的刽子手。
他没强求,只道:“也好,我这样脏乱不堪定会吓到嫂嫂。我这就回去换一身衣服,等嫂嫂醒了再来请安。”
这话前半段还算正常,后半段就怪了。他没等莲院里的人再回话,而是直接丢下这句转身离开。
而站在门前的小六懵了,什么意思?侯爷这是打算等会再来?
显然是的,因在侯爷离开的不久后,兰院那边就来了一个貌美的女子,那是侯爷的贴身婢女。
她很规矩的先向小六行礼,随后才道:“小哥不用管我,我只在门外呆着。”
别说夫人,就小六都有些被这操作弄懵了。候爷这是做什么,难道非要见夫人吗?
明明他们已经做的那么明显,谁也都看得出来夫人对那位没兴趣。不见已经是在避嫌,也是在拒绝。
如若是个君子,就不应该强人所难。这不是君子,这也不是一个高官该做的,而是强盗,是流氓,也是土匪。
见他一脸不可思议,秀灵也只是笑笑。他们公子是好人是清官不假,但是不是君子就不一定了。
毕竟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舅舅强抢臣妻,母亲看上有妇之夫强嫁,他流着和那两位同样的血,又怎么能是个君子?
只不过生了一副俊俏模样,看似美好罢了。
女婢的笑,让小六感到毛骨悚然。他突然觉得侯府有病的从来不止侯爷,也有这些从公主府来的人。
看似斯文,一副文人气。
却给人一种阴森,硝杀感。
他赶紧关上院门往里跑,跑了许久许久才看到回了暖阁的夫人。一见她,立马将刚刚的事情说与她听。
说的心惊胆战,也不忘将侯爷那一身血气与她说。
越听玉荷脸越绿:“可有准确的时间。”
“回夫人,侯爷只道回去洗了一身沾污就来。”
“ 算了,你下去吧。”因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玉荷也懒得想了。
玉荷不是不曾想过下毒,但这个办法危险系数太大。也容易惹上麻烦,不管成与不成,对她都没好处。
她儿子还小,本就丧了父,总不能连母也没有。她与夫君都是没爹妈的孩子,知道没有父母的痛苦,所以她不敢冒这个险…
下午时分,那人还是来了。
玉荷这次也没让人拦着,而是直接让他进来。
这一个多月,也不知是不是他心虚理亏抢了她儿子的位子。来过她院子很多次,次次都带一些奇珍异宝。
孩子喜欢的也没忘,这次也一样,因为知道小家伙刚学会走路,便送了个小木马来。
不得不说,他消息还真灵通。
而这次给她带了一只玉簪,通体雪白,是上好的玉料做成。得了这样一个珍贵之物,本应欣喜。
但送礼的人,却送错了。
玉簪有结发之意,是男子送给妻子的东西,有着特殊的含义。这一次已经不是隐晦,而是直接。
屋内一群人低着头,不敢多言。
“我知嫂嫂是在生我抢了小虎的位子生气,也知嫂嫂现在恼我。”
“可嫂嫂信我,这不是我本愿。”
“我也向嫂嫂保证,待小虎大了,我便把这位子还给他。”他说的情真意切,看向他的眼神中都是喜爱。
而他也看出了玉荷的不信。
“如若嫂嫂不信,我们可以找族老去祖祠将小虎记在我名下,以嫡长子的身份,往后…”
裴玄之还想说什么,却在这时被玉荷直接甩了一巴掌。
玉荷是真的有些被眼前的男人气到,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不仅抢了她儿子的财产,现在竟然要她儿子认他做父。
“住口!”她打很用力,力道大的青年白玉一般的脸颊上被她划出一道血痕。
那抹血痕格外刺眼醒目。
可却平息不了玉荷此刻的愤怒:“小虎有父亲,用不着认外人做爹,我也有夫君,还请侯爷慎言。”
她夫才刚走一年,不管是礼法还是纲常都不允许她与人私交过密。更何况这人还是她丈夫的弟弟。
那一巴掌清清楚楚打在他脸上,疼。很疼,但却不及他心底的疼,以及屈辱。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打巴掌,也是第一次被人骂。
裴玄之不算个好人,脾气也不算好。如果是别人,这时候早就让高查上前将那人大卸八块。
可以眼前打他的人是玉荷,他的嫂嫂。
“那嫂嫂为什么找秦赵!”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还不是找了外男。既然如此,为何我又不可以?”
裴玄之从回府就一直压着的脾气,终于是压不住。他看着身前,柔弱娇美的女子。
“你赠外男荷包时,可想过大哥?”
.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