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望舒自然是不想过多进入到柏舟的工作之中,镜头、聚光灯中的世界看起来很美妙,实际背后的利刃也随时出鞘。
所以,前者固然是不太可能的。
选择后者吧。
柏舟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每一分一寸都拿捏得刚刚好,不会让她自顾自地讲故事唱独角戏,也不会让她陷入过去的泥沼之中。
至少,他会在某一些关键时刻伸出手,拉一把,也就够了。
好像,和他之间的距离近了那么一些些。
"明天还是在这儿吧,至于时间,"高望舒轻笑一声,眼底眯了一下,剩下一条缝隙,"看你。"
看你。
选择权换到柏舟手中,他心中默念这两个字,抿唇,可以感觉到,走近了高望舒一些。
"那我先去拍戏了,小陈来接我了,"柏舟指了指身后的保姆车,也示意着驾驶座位置上扶着方向盘的助理,认清楚高望舒的模样,"小陈是我的助理,平常祝衍之不在时,都是他帮我处理一些事情的。"
小陈就着车窗的轮廓画面,微笑看着老板和老板娘惬意的模样,朝着高望舒挥了挥手。
尽管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位置,但俊男美女,在任何一副相框中都是格外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高望舒转头望向小陈,歪头一笑。
虽然说待在柏舟身边,看多了演艺圈的"人间富贵花""仙女下凡"的营销,偶尔也敢疲惫,但坐在柏舟一侧的高望舒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水墨画一般,中国风的极致之美,无需任何修饰的淡雅。
小陈感觉自己脸烫烫的,有点羞涩。
"我走啦~"
柏舟依依不舍地盯着高望舒的眼睛,她脸上的红晕在谈话间褪色许多,精神也更加清醒了几分。
待柏舟的保姆车飞驰而过后,高望舒才意识到保温杯的梅子酒已经空了,只剩下没有味道的冰块,还在苦苦稀释着没有酒的保温杯。
她重新拿出刚刚为柏舟腾位置的铅笔和本子,简单地记录下刚才所说的那段有味道的回忆,毕业之后很少谈起,避之不及。
但说出来后,好像并没有所想的那么沉浸痛苦之中,反而释然了些。起码现在回想起来的时候,可以拥有一个完美的上帝视角。
——
小陈一边开着车一边用余光瞥着后视镜正在刷手机的柏舟,试探性地感慨:"真羡慕老板,老板娘真的好好看~"
小迷弟一般的眼神扑闪扑闪,"若是进入娱乐圈,那还了得?粉丝们肯定会觉得你俩是神仙眷侣,共同来造福我们这些颜值协会的人类的!"
柏舟亮起眼睛,又眯着,细品助理这些彩虹屁。
"望舒从高中时候就很优秀很好看了,这些年更是沉淀许多,"想起刚刚高望舒与他分享的高考志愿与短暂的大学时光,语气稍微沉了些,忽然又想起什么,"小陈,下次不要在望舒面前喊她老板娘了,她可能不太喜欢?"被称谓框住的身份。
而小陈刚大学毕业不久,同柏舟相比小了许多,再加上初入职场,"你比我们俩年纪都小,喊她望舒姐就行了。"
柏舟说完自己都笑了,望舒姐、望舒姐姐,他突然好想这样喊她,不知道她会有怎样的神色应对呢?
会不会还是如往常一样面不改色、冷冷淡淡的,还是会像刚刚喝了酒后释放天性地捉弄他?
把车停在片场的停车场后,小陈准备下车,转身发现位置上的柏舟还跟弥勒佛似的,坐着乐呵呵的,一脸春天到来的模样,嘟囔着"就算是演员也是个恋爱脑"。
小陈换了个方向,将柏舟位置的车门一把拉开,"走啦,上班啦,柏演员!"
在外界巨大的声音干扰下柏舟回过神来,一秒正经,整理了自己的衣袖,"好。"和小陈一同到导演与编剧身边等待今日拍摄任务的布置。
"你先到化妆室换一下造型,等下就可以拍摄昨天计划中的任务了,"路导盯着显示器的目光挪到站在身侧的柏舟身上。
柏舟大学期间的处女作《脱壳》上映时便得到一堆影迷的追捧与喜欢,那时路远便笃定这小子未来必然能够爆火,就想着找个契机与他合作,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与角色,直至这么多年后终于借着《流光》的剧本才能和他真正共事。
也如他料,这么些年柏舟打磨了不少,无论是演技上还是个人方面,没有年少轻狂后的狂妄自大,而是真正沉下心的工匠感觉。
趁着其他人的休息时间,路远跟着柏舟到化妆室,想着两个人在戏前再探讨一遍等下的戏份,"柏舟啊,剧本你也读了吧,能跟我说说待会儿你会如何诠释这些文字呢?"
其实这部分的剧本文字很简洁,只是描写了男主人公到寺庙求福与上香的过程,几句话带过,没有过多的赘述。
路远觉得神明寺庙方面都可以简化取景,但编剧却认为可以呼应当今时代背景添上浓墨重彩的几笔,二者起了些矛盾,因而想问问"剧中主人公"的解读。
柏舟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路导的眼神,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路导,这部分对于我——刘希尧来说,只是日常生活中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但其实可以将刘希尧整个人变得更加立体——
你想想,他只是在大城市漂泊奋斗的小蜉蝣,也从颠沛流离变得万丈光芒,这些看起来都是很正面、很上纲上线的东西,好像在激励和他一样的年轻人,可如果长时间处于这种状态中,我想是会崩溃的吧。
如果将烧香拜佛可以刻画得细致一些,是不是能有松有紧,在紧凑的时代下加上一些松弛的信念加持?"
在空闲时候柏舟也开着小号在微博或其他媒体平台上冲浪乱逛,其中总有一些媒体会对当代的年轻人评头论足、以偏概全:
如今一些年轻人总将人生转机寄托于超自然力量,不上学不上进只上香。
而往往这些年轻人都在四面楚歌的城市中苟延残喘地活着或者奋力挣扎、谋出路、担责任。
如果他在大学时期不是很幸运,没有遇到伯乐或者没有和祝衍之一起拼搏创业,现在恐怕不知道在哪一座城市中作为一个小职员默默努力着,可能也不会回到温鲤,可能也无法遇见他的望舒了吧?
柏舟闭着眼睛,等着化妆老师上基本的底妆,"所以我觉得可以细化一些。"
"嗯,"路远喝了一口茶,回复柏舟:"行,你先化着,我再和他们讨论一下。"
男主角的妆容一直都很简单,一会儿便上好妆穿好剧中角色的衣服,走出化妆间时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早就在净慈寺周边准备好一切工作。
"刚刚我和编剧说了,就按你的思路走,挺好的!"路远拍了拍柏舟的肩膀,感慨了一句:"后生可畏啊!跟着你的感觉走,你就是刘希尧,刘希尧就是你!"
"Action——"
柏舟踏入寺庙内,伴着寺庙小路两侧的植物芬芳,一刻便进入了刘希尧体内——
漫步于寺庙之中,伴随南屏晚钟,刘希尧燃上香,合上十指,在大雄宝殿前虔诚三扣,心中默念的是渴望的事业有成与家人平安。
从毕业开始便在城市之中奔波来去,从与大学专业对口的工作做起到跨行再跨行,他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也是对未来方向的努力一赌。
三根香插进炉中,佛音洗涤,烟雾缭绕将带着他的心愿回到天上。希望神明护佑,也希望神明倾听众人的心声。
……
戏份终了,柏舟从刘希尧的身份中脱离出来,跟着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再一次进入寺庙上香。
这次,他不再是剧中的人物,而是现实的柏舟,也是高望舒的爱人。
"希望高望舒一辈子能够快乐、幸福,像记忆中那样,"柏舟望着大殿中端坐着的神明,眼底藏着笑意,弯了弯嘴角,心里想着,"还有,希望她能快点喜欢上我吧。"
深深拜上一拜。
"刚刚许了什么愿望啊?看你笑得很开心嘛,是不是又盯上哪一个奖项了?"路远跟柏舟并行着,笑嘻嘻地看着柏舟。
柏舟不言,只是调侃道:"路导,这说出来愿望可就不灵了啊!奖项还得靠好剧本好导演和好演员共同努力才行啊……"插科打诨混过一关。
只有小陈在一旁腹诽着,瞧老板刚刚那种不值钱的微笑,绝对又是恋爱脑上头了,又想到老……望舒姐了呗?!
但是他不敢当着这么多"闲杂人"之中调侃柏舟,毕竟当初的保密协议奏效中,他可承担不起!
——
高望舒提着包,摇摇晃晃地在西湖边晃悠着,在附近吃了点余杭本土特色的糕点,整个人看起来又活力满满。
"姐姐姐姐,你是看相算命的大仙吗?"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扯着自己放在左侧的手指,低头一看,一个估摸着五六岁的小孩子?
一时僵化住。
说实话她并不是很喜欢小朋友,自六年级被高寒抛下独自和母亲一起时,她便觉得自己是母亲寻觅春天的累赘,因此高望舒在未来也没有成为母亲的打算。
但,毕竟是陌生的小朋友?或许是和父母走丢了?
"小朋友,怎么了吗?"高望舒蹲下身子,试图让自己和小朋友的视线在同一水平线上。
小孩依旧拉着她的手指不放,"姐姐你会看相算命吗?"
看相算命?怎么个联想法?就算是余杭这边流传着济公的历史故事,她一介闲云野鹤也无法达到算命的高度吧?
"不是啊。"高望舒无奈。
"可是你穿的衣服跟我在绘本上看到的算命大仙的样子很像啊,我还想让你帮我算算我爸爸妈妈在哪?我找不到他们……"小孩越说越伤心,眼眶也越来越红。
高望舒扶额,果然,走丢了,忘想着运算出来。
现在的小朋友这么相信玄学的吗?况且她的穿搭怎么就大仙了?
"你记得爸爸妈妈的号码吗?姐姐手机给你。"高望舒捡起刚刚放在地上的包,从中拿出手机,"给,输一下。"
见小朋友啜泣中还保存着一点理智的回忆,认认真真地输入十一个数字,高望舒便拉着他到原来的石凳上坐着,兜兜转转又回到这儿。
"羔羔——"远处传来一男一女急切的声音。
高望舒以为谁喊了自己,和小男孩一起回头环视着声音的来源,"羔羔,抱歉抱歉,刚刚爸爸妈妈拍照忘记你了……"
哦,羔羔是小朋友的名字。童嘉礼不在这里,谁会喊她糕糕呢?
"妈妈,刚刚是大仙姐姐借我手机的,"小男孩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看向同在石凳上的高望舒。
"不是大仙。"
高望舒无语地强调着,明天一定要换一身衣服换个地点,绝对不能再被误认为是看相算命的大仙了!修为还没那么够呢!
"谢谢你啊谢谢你啊!"
在男孩父母二人的道谢中,高望舒离开,蹦蹦跳跳地回到民宿中。
今天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