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城市的灯光接踵退下,仅留下马路上的一串照明,高望舒睡意兴起,浅合上眼、小步子走到了刚刚柏舟给她指引的主卧,和他休息的次卧相对着。
高望舒不认床,简单冲洗一下便换上放置在床尾一侧的睡衣,倒头就睡,"实在是太累了啊,跟打游击战似的……啧……"
似咀嚼吞咽了几声,她便沉入了遗失梦境。
——"童嘉礼你快点吞别老想着说话,已经六点十五了!"高望舒一边给狼吞虎咽的童嘉礼面前的粗粮鱼粉扇着风,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盘中的米饭,
"我都说了下午时间赶得要死你还老喜欢吃烫的,烫不死你!"
童嘉礼是高望舒从初中到现在的好朋友,吃饭的时候总是细嚼慢咽,和高望舒囫囵吞枣的架势相比,她显得乖巧多了。两个人欢喜冤家闹闹腾腾,竟也不知不觉中陪伴着彼此走过了漫长的学习、工作、生活的岁月。
"哎呀,别着急嘛,六点半的晚自习背读时间,"童嘉礼半拢着刚洗过的头发,顾不上擦拭额间冒出的汗珠,"吃完了!"
大功告成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干了一项多么大的工程,嗦粉而已。
"跑跑跑,别再被蔡老儿逮到我们踩点了~"高望舒将碗放到清洗区后拉着童嘉礼立马提速,"老是被他'横眉冷对'的!"
穿梭过大半个温鲤一中,童嘉礼觉得自己就是"八百米的林黛玉、饭前饭后博尔特",不过还是得在高望舒的带领下,
"慢点慢点,来得及赶得上,我们,"童嘉礼蹬上班级所在三层的楼梯间时大口喘气,"我们可以。"
"行了行了,前方未发现老蔡,"高望舒将因为紧急刹车而吸在脖子上的发丝提起,整理后一并放在脑后,稍微舒整了一番呼吸才继续往班级方向走。
像巡查的领导一样,高望舒向左边的理科班级窗户一望——
大家都埋头着拿出语文或英语的材料朗读,大多都是埋头苦干中,唯有一个男生,在白炽灯灯管下站着,挺拔的身躯就这样矗立着,手上握着一本语文背诵篇目。
是被罚站了吗?罚站也应该去教室后边吧?
在中间的座位上站着,白光都撒在他藏青间白的校服上,阴影留给周边的同学了,甚至在梦中其他同学的脸庞都虚化掉,只有他是清晰的。
童嘉礼一把搂上高望舒的肩膀,"看什么呢?快进去,六点二十七了。"
"嗯。"高望舒答应了一声,将刚才的想法抛之脑后,进入自己的学习状态。
高望舒微微睁开眼睛,迷糊中感觉有人跟自己说话,"望舒,我先走了,你继续睡吧……"
应该是柏舟在说话吧,这间房子除了他也没其他人了,至于后边的高望舒也没听清,还以为自己正在做梦,翻身后趴着继续回到梦境之中。
"终于下课了,"童嘉礼伸了个懒腰,把手搭在高望舒的腰上,调戏一般摸了一把,"我先回宿舍了?你再读一会儿?"
"行吧,我把这题解出来再回去将给你听?"高望舒习惯了童嘉礼日常的小动作,便没阻止,也没停下脑子里运转的思路,只感觉右侧的阴影逼近——
"mua~糕糕爱你!"童嘉礼隔空亲了一口高望舒的侧脸,把准备回宿舍背诵的单词课文拢进包里,"那我走啦,宿舍等你哦!"
"嗯!"高望舒这才停下笔,望着童嘉礼先行离开的背影,走廊窗户外走过一个男生,面容与刚刚晚读期间站着的男生是相同的,看起来比现在的柏舟容貌更青涩些。
男生经过她们班级,似乎也只是轻轻一瞥,未留下些什么痕迹,但却碰巧与高望舒对视上。巧合吧,高望舒心里想着,继续埋头入题。
等到数学题的过程与结果完美顺畅无阻时,高望舒一抬头看黑板上的时钟才发现已经十一点五分了,而环顾四周,同学陆陆续续都走光了?好吧,那她也回宿舍吧。
悻悻地关上白炽灯以及教室的门,高望舒感觉一天的时间真的是像海绵一样,使劲儿挤,总还是有的——"诶,理科班的灯还亮着,"她好奇地探头,"又是……柏舟?"
——
"柏舟……"高望舒惊醒,瞪大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窗帘窗纱以及比花园小屋大了一倍的房间,"对哦,这是在柏舟的房子里。"
"不过我怎么会梦见他呢?奇怪。"她蹬了下腿,翻下床,打开手机竟已经是十一点五分了,陌生的空间但熟悉的时间。
微信中第一条便是柏舟头像,以及头像右上方的红色点点:
「望舒,我起飞了。」
「望舒,我到余杭了,你起床后看下厨房保温的牛奶以及鸡蛋蛋羹,应该还热着。冰箱里有水果、咖啡,你可以翻翻看。」
高望舒已读,但不知道应该回复些啥,"好的,谢谢,"作罢。
拖着拖鞋走到餐厅的岛台边靠着,或许是昨晚随手放包的时候没太在意,内格竟有些外翻,明晃晃的红色露出一角,高望舒停顿、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重复确定自己是结婚了,"哎。"
流浪的灵魂又被无形的婚姻之手束缚住,但空荡荡的黑白平层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确实舒缓了些。高望舒从保温柜里边拿出牛奶和蛋羹,喝了一口,"是甜牛奶,"摇晃着。
高望舒纠结着要不要跟童嘉礼说这件事,但如果现在告诉她的话,恐怕童嘉礼一下午的课都会上得心不在焉的,算了,未知数的关系还是等有答案的时候再解释吧。
「童童,下午上课吗?」高望舒依然倚靠在岛台边,慵懒地打字,「都要周末了,出门玩吗?」
趴在班级讲台桌上看午托的童嘉礼,眼神还在巡视教室睡觉的学生,就被手机闪屏的消息提醒,是糕糕的消息——
「自由工作者就是舒服啊,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想玩就玩~」
童嘉礼托腮,愤愤地敲打着手机屏幕的键盘。
「我看完午托,大概四点半我就可以走了,你来接我?」想了想,高望舒好像也没车啊,总不能让她开公交车开地铁来接她吧?
高望舒盘腿坐在沙发上,蹦了蹦,沙发的触感与弹性还挺好,比她小屋的榻榻米似的小沙发好多了,「我坐公交车等你下课~」
像高中时候那样,我等你你等我,美好的友谊便是在陪伴中建立起来,高望舒真的好想再回到初高中时期,那时候大家的目标一致,欢声笑语的单纯真的很令人流连忘返啊!
童嘉礼轻笑了一下,又怕自己发出声音吵到一片平缓的呼吸声,止住笑意,「行,你等我下课啊,糕大书法家!」
糕糕是童嘉礼对她的独特爱称,本来以为只是"高高"姓氏的可爱版,直到高中同学发现高望舒几乎每周周日返校日时带着大包小包的小蛋糕、小甜品分享时,才明白这"糕糕"二字的真正含义——
糕是高望舒的高,也是蛋糕的糕。
「哦对了,前几天言旭他们几个玩得好的准备聚一下,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刚好你最近还留在温鲤嘛,」童嘉礼脑子信息一闪而过,「谁知道你之后会不会又出游了?」
跟流浪青蛙一样,定期给她寄一些旅途中的明信片。
「行吧,我都有时间,看你们安排。」高望舒带着笑意打字。
既然童嘉礼下午四五点才下班,那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可以放空了?哦对了,她三十平米的小屋还没收拾呢,写字篆刻的工具还是得挪些过来的。
高望舒环走了一圈柏舟的房子,看中了采光最好的书房,一尘不染,只有一堆各种各样的书籍摆放在墙上,防尘的玻璃将它们一并笼罩,要不就把书房用作工作间吧?
还是询问一下房子的主人比较好。
「柏舟,可以借用你书房写字吗?」可能会堆放一堆乱七八糟的稿件、杂纸、还有笨蛋玉石。
柏舟仍在镜头里拍摄定妆的剧照,手机便放在祝衍之口袋中。虽然祝衍之是飞廉传媒的总裁,但毕竟一直都是他跟着柏舟各种进组拍戏,更何况是剧组的第一天,于是尽职尽责地跟着来余杭。
口袋震动,祝衍之以为是自己的手机消息,一个指纹应对便打开了,嗯?高望舒?他们好像只有前几年高中同学聚会上才联系的,之后因为公司和旗下艺人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聚会的频率就少了很多。
定睛一看,高望舒发的是:「柏舟,可以借用你书房写字吗?」
柏舟?还是你的书房?同居了?
祝衍之晃了一眼后马上摁掉熄屏,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此刻大脑已经构思出一百种"柏舟恋情""柏舟结婚"的公关方案了!
"可以了,先休息一会儿换个妆造再下一组!"摄影师将单反相机关闭后,便到电脑显示屏边看刚刚拍摄的效果。
祝衍之一脸哀怨地注视着向他走来的柏舟,递上保温杯,"怎么了,悲伤蛙呢?"柏舟不解,将衣服的褶皱整平后接过。
"问你个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祝衍之将声音放低,将柏舟刚理平的西装外衣连带他整个人扯近了一些。
柏舟轻抿了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什么要孩子?你在想什么?"
祝衍之一脸"正气",继续用低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和望舒同居了!你真的是开火箭的啊?"
柏舟这才意识到,祝衍之可能是误会了些什么,放下保温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住在我那儿罢了,而且,一切都是得望舒愿意才可以。"
他不希望望舒承受那种痛苦。
"是望舒给我发什么消息了吗?"柏舟伸手向祝衍之要回自己的手机,他俩就跟穿一条裤衩子长大的一样,手机同一型号、指纹密码也都互相输入,所以祝衍之绝对是不小心看到高望舒发给他的消息了。
祝衍之递给他,"嗯,问你书房呢!"
"哦,"柏舟无暇顾及站在自己身边的祝经纪人,一心向往回复望舒——
「可以的,你想用什么就直接用,我手机放在祝衍之那边,没法及时回复,但是我看了就会回复的。」
发送后柏舟突然想到,书房壁柜的第一排好像还夹着他高中时期的日记本,而日记里边贴着高望舒的姓名座位号、还有一张褚体的"廉"字。
当初高望舒几乎每个学期都会为班级中间的白柱上添上自己的书法楹联,约定俗成似的,直到后来每天一小测、一周一大考,班级墙上的对联便被取下,有些撕毁的部分被扔进了垃圾桶。而这一张"廉",是飘在垃圾桶侧边、随风欲坠时,被高中时期的他耐心裁下并压在日记本中。
白宣可能泛黄了,但乌墨仍浓稠,跟他的暗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