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苏小元不可置信地看着旁边的女人，一颗心变得酸涩起来。
她慢慢揪起衣角，轻轻深呼吸一口，说：“......妈。”
这声妈她是憋了口气喊出来的，沙哑的声音一出来，竟让她莫名红了眼眶。
她再次提了口气，说：“......妈，你实话告诉我，当年捡我回来，真的就是为了这一天吗？童......童养媳？”
这三个字她说得很困难，这个称谓她真的很厌恶。
刘玉芳始终看着对面空荡荡的长椅，脸色煞白得没有血色，说：“嗯，就是为了这一天。”
接着她慢慢转动脖子看向苏小元，活动两只眼珠子，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着看着，她突然将自己的嘴唇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并发出一声短暂而怪异的笑，说：“妈妈的小元长大了。”
这没来由的一句话顿时让苏小元大脑一片空白，还不等她问，刘玉芳又开口了。
她还是扯着嘴角，只不过这次又弯起了眼睛，接着上一句说：“该嫁人了。”
苏小元顿时浑身一颤，把衣角攥得更紧了。这次她没有转身逃走，而是沉住气，直视着刘玉芳的眼睛，说：“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和苏阳结婚？为什么这个人一定得是我？”
那个雨夜苏阳对她的所作所为，后来又跑到傅萧寒别墅打了她一巴掌，回家后又被他的烟灰缸砸破了头，没收手机，关房间，割腕逃去医院......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记得清清楚楚，一点也没忘。
可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一切来得这么突然，一点预兆也没有，就好像烈日当空的盛夏转眼间飘起了鹅毛大雪一样让人匪夷所思。
所以她得弄明白。
说得过分点，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刘玉芳看着苏小元泛红的眼眶，然后慢慢转开头，又看向了对面的空椅子，说：“小阳命不好，我命也不好。”
苏小元皱眉，说：“到底怎么了？”
这时刘玉芳突然转过头，一把握住苏小元的手，开始掉眼泪，呜呜咽咽地说：“小元啊，你就可怜可怜我们母子俩吧！你跟小阳结了婚，小阳就有了媳妇，他就不孤独不可怜了，妈妈也不可怜了，我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人，什么都不会变，真的什么都不会变！你相信妈妈好不好？妈妈是不会害你和小阳的，你们都是妈妈的孩子，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好啊！你们一定要相信妈妈啊！”
刘玉芳越说越激动，肩膀不住地颤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这本是一副惹人心疼的模样，可此时苏小元的眼里只有抑制不住的惊恐，她肩膀微微颤抖，胸腔里闷闷的。
她现在有种说不出的心情。
从苏小元四岁被捡回来开始，她印象中的刘玉芳就一直很温柔，经常笑，也喜欢打扮自己。上学时，除了中午一顿在学校吃，早饭和晚饭她都准备得很用心。她会按时接送苏小元上下学，刮风下雨的时候，还总给她套上小雨靴，穿上小雨衣。
这么多年，她把苏小元照顾得很好，就跟亲生女儿一样。
可即使这样，苏小元还是做不到把她当成亲生母亲。
因为她太好了，太温柔了，太没有脾气了，她对苏小元的好就像在例行公事一样。小时候的苏小元性格乖巧，比较内向，不会主动表达感情，再加上是收养的原因，所以她从来都不会向刘玉芳索取精神心理上的关切与慰藉。
这么多年，她没有抱过刘玉芳，记忆中，好像刘玉芳都没怎么牵过她的手，即使有那么几次，她也不记得了。
她们之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就像隔着脏兮兮的窗户看树，明明很近，但就是看不清，摸不着。
苏小元垂眸看着这双紧紧包裹着自己拳头的手，纤细的睫毛不知何时已挂上了几颗晶莹的泪珠。
嗓子有些难受，心里也有些难受，吸入肺部的空气变得浑浊起来，鼻腔附近都是窒息的味道。
她深呼吸一口，声音沙哑地说：“苏阳愿意吗？”
刘玉芳的呜咽声一滞，微微抬头，说：“什么？”
“苏阳也不愿意吧，是你一直在逼他，这桩荒唐的婚事从始至终都是你一厢情愿。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和苏阳是不可能的。”
“你说什么？”
刘玉芳突然甩开她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继续说：“苏小元你别忘了，你姓苏，我捡你回来供你吃穿上学，天天笑脸相迎，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把你养成如今这个样子，你呢？你在干嘛？现在轮到你报答我了你却跟我说不可能？不就结个婚吗？有这么难吗？和苏阳结婚怎么委屈你了？苏阳虽然没了爹，但还有我这个娘，我们家又不是穷得叮当响，你一个无父无母的野孩子凭什么挑三拣四？”
说完她快速抹了下脸，等苏小元再看时，她眼里哪还有半点泪花。
她这通话给苏小元说得哑了嗓子，半天都吱不出一声。
苏小元知道自己被精神控制了，她没有当场反驳并不是因为认同刘玉芳的话，而是此刻她脑子一片空白，实在不知道怎样反驳。
在她看来，刘玉芳的这段话也不全错，至少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那就是——
刘玉芳的确踏踏实实养了她十八年，她也的确是一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这是赤裸裸的现实，她无法否认。
只是......好难受啊。
原来现实一直这么冰冷，这么残酷，剐得人心疼。
苏小元低着头，捏着泛红的指尖，眨眼的时候一滴泪以流星划过天空的速度垂直落下，啪嗒一声在她手背上落下。
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自动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正在摘口罩的医生。
他向外面喊了一声：“苏阳的家属在哪？”
刘玉芳一惊，手拨了两下头发后迅速往那边跑去，嘴里呜咽着喊道：“这儿！这儿！小阳！小阳！我儿子怎么样了？不会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