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猪端着酒杯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抖着抖着，就洒出来了那么一点点。
凉凉的透明液体滴落在手指上，让他感觉如置冰窟。
酒杯凑近黑紫的唇，就要触碰那冰凉时，女人眉毛一抬，悠悠开口道：“等等。”
黑猪一惊，杯中白酒又洒出来些许。
袁婷对旁边的男人招招手，那人点头，端着酒瓶走到黑猪身边，重新给他加满了。
加完酒后，他又站回了女人身旁。
这男人就是那个机灵的，当时要用刀刺傅萧寒后腰，但被江润一脚踹到地上的那个。
他叫孙百万，三十来岁，高高瘦瘦，话不多。
黑猪看着即将溢出杯缘的白酒，咬了咬牙，眼睛一闭，头一仰，咕嘟咕嘟开始大口吞咽。
一杯下肚，黑猪腿一软，腰一弯，手一抖，空杯子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竟没碎。
他一手撑地，开始剧烈咳嗽。
此时此刻，他只觉好似有一把沾了火的刀子在他胃中不知疲倦地来回剐割。
他咳得面红耳赤，本就黝黑的皮肤变得黑红起来，如一大块焦黑的煤炭。
包厢昏暗，寂静无声，只回荡着男人地动山摇的咳嗽声。
约过一会儿，他慢慢站起身子，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红发女人。
可那女人根本没在看她，只是自顾自地把玩着刚做的亮黑的指甲。
黑猪见她如此，只好又走到矮桌前，朝第二杯白酒伸出手。
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杯壁时，女人说话了。
袁婷坐在沙发上，二郎腿始终没放下来，她往前倾了倾身子，开口道：“黑猪，你心里是不是特恨我，特不服我，特想骂我婊子？”
黑猪腿一软，双膝跪地。
他眼神恐慌，慌忙摆手道：“没没没，没有的事，婷姐我……”
“行了。”
袁婷轻轻说了一句，然后站起来，往黑猪身边走去。
她伸手端起一杯白酒，慢慢举过他头顶，然后手腕微微一转，白酒如一条细细绸带落进了黑猪的头发。
她空洞的眼神盯着不断流下的白酒，然后声音飘忽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在背地里骂我，不过骂来骂去也无非就是婊子贱人这些烂大街的词。我袁婷今年22岁，你们一个个都比我大，二十四五的，三十好几的比比皆是，你们不服气，理所应当。”
她放下空杯，又端起一杯，举过黑猪的头顶，对着他那被水流砸了一个坑的头发，继续缓缓倾倒，接着说道：“但你们又能怎么样呢？王奇让你们跟着我，你们就得服我，不然凭你们现在的身份，你觉得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她面不改色地开始倒第三杯，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道：“都是进去蹲过的，王奇能带着你们混，你们就感恩戴德吧。至于我和王奇的关系，你们也是知道的，他非要罩着我，我也没办法啊～”
黑猪喝了一杯，袁婷倒了三杯，此时桌上摆着四个空杯子，杯底残留的一点白酒在昏暗灯光下隐约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芒。
此时黑猪的发梢坠着晶莹的酒水不断往下坠落，顺着他黑红的面皮流淌而下。
酒水流经他的嘴角，只需稍稍一动嘴角就能汲取，可他却动也不敢动。
袁婷重新坐回沙发上，松了松手腕，然后对着黑猪道：“下次能抓到那男的吗？”
黑猪立马点头道：“能能能！下次哥儿几个一定把全之雨给抓回来，绝对不让婷姐再费心了！”
袁婷摩挲着黑亮美甲的手一顿，眉头微蹙道：“全之雨？”
愣了两秒，松开眉头，红唇勾笑道：“噢～原来他叫全之雨啊，不过他叫什么我才不在乎呢，我在乎的只有他那张脸，你明白我什么意思的吧？”
黑猪点头，迎上笑脸道：“嘿嘿明白明白，那小白脸是长得挺好的，细皮嫩肉的……不过这些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穷啊。”
他说到后面，那黑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邪恶。
袁婷听到后面也默默勾起嘴角，心情舒畅。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黑包，然后又看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黑猪，手一伸，勾过黑包带子，从里面掏出厚厚一沓红色钞票。
纤细手指点了五张，随手丢在了桌上，笑着轻声道：“最近手头紧，你多担待。”
黑猪两眼一弯，一下子凑到矮桌前，伸手就要把桌上散落的红色票子揽进手里。
可就在他即将拿到第五张的时候，旁边的白酒突然被人拿起。
他一惊，条件反射地极速缩手。
“呵，你怕什么呀，我刚才说了这么多话，渴了而已。”
袁婷一声轻蔑怪笑，端起白酒，凑到红唇前，轻轻抿了一小口，随后脸色一变，猛地朝矮桌甩出酒杯。
一声明亮的脆响伴随着七零八碎的玻璃片在桌上炸裂开来。
黑猪因惊吓而重新散落的五张红色钞票全部浸湿，紧紧贴在桌上。
“愣着干嘛？嫌少？看不起我？”
袁婷接过身旁的孙百万递来的两张面纸，边擦手边道。
黑猪赶紧小心地拿起一张张湿透的钞票，哆嗦着应道：“不少不少！婷姐大方！谢谢婷姐！谢谢婷姐！”
袁婷沉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不耐烦地道：“都滚吧，看得我心烦。”
她话一出，包厢里的人都微微垂下头，然后鱼贯而出。
黑压压的人群走了之后，包厢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此刻袁婷就要闭上眼休息，可余光一瞟，身旁居然还站着一个。
她蹙眉转头问道：“你还杵这儿干嘛？”
孙百万垂下视线，迟疑两秒开口道：“小婷我……”
啪！
袁婷一个酒杯甩过去，瞪着漂亮的眼睛，愤怒地道：“我他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那样叫我！别那样叫我！”
接着她猛地站起来，踩着细高跟，大步走过去，甩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怒气冲冲地瞪着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道：“我说孙百万你到底要干嘛？难不成你还觉得自己跟刚才那帮人不一样？高他们一等？你别忘了，这些人里，你蹲大牢的时间……可是最长的。”
孙百万仍低着头，低声开口道：“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想表现得比他们好？还是你本身就是这副贱骨头？”
孙百万垂眸不语。
袁婷眯眼打量他这副样子，忽然轻声一笑，伸手拍了一下他肩膀，凑近一点，勾着嘴角道：“孙百万，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孙百万不说话。
袁婷看着他这副样子，冷笑一声，转过身就要往沙发走去。
可就在她转过身，刚迈出一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短促的男声。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