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傅萧寒目视前方,认真开车,副驾驶座的苏小元又靠着睡着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那双眸子忽然变得黑暗幽深起来。
“之前掀你被子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
他说这句话时,嗓音低沉,又带了些不为人觉的哽咽。
若细细一听,也许还会听到一丝玻璃碎裂的声音,白纸撕裂的声音。
前方黄灯即将变红,他慢慢减速,稳稳停下,红灯开始了60秒倒计时。
他看着那不断闪动的红色数字,不禁陷入沉思。
今天他掀开被子看到苏小元那张脸的时候,脸上的肌肉瞬间僵了,脑中的某个零件似乎也叮的一声掉在地上。
那一瞬间,无尽的恐惧如惊涛骇浪般劈头盖脸向他袭来。
那种感觉,他十八岁时已经体验过一次了,真的不想有第二次了。
他至今都清楚地记得那张脸,温婉而苍白。
那天清晨,阳光温暖,微风荡漾。
他七点晨跑完回到家,可家中却极其安静,此时本应该在厨房忙碌早餐的妈妈却不在。
他心想,这是妈妈第一次睡懒觉,他要去房间叫她。
他怀着一点捉弄人的心情推开了妈妈的房门,一看床上,妈妈果真还在睡着。
她长长软软的发丝露在枕头上,被子盖着脸。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伸出两只手指,轻轻捏住被角,然后缓缓掀开,露出了妈妈那温柔的睡颜。
此时的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甚至想捉弄一下,吓吓她。
他又把头凑近她耳边,轻轻喊了声妈妈,可床上的女人仍没有动静。
就在他准备大点声喊的时候,他的脸不小心擦过了女人的脸。
刹那间,他腿一软,倒在了床边。
他抬起手,缓缓摸上自己的脸,摸上刚刚轻轻擦过的地方。
那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那是死一般的冰冷。
他双腿颤抖着,扒着床边站起来,眼神空洞地看着床上的女人,嘴唇打颤,然后轻飘飘地喊了声:“妈?”
“滴——滴滴——”
后面嘹亮的喇叭声响起,傅萧寒眸中一亮,回过神来,继续开车。
这喇叭声也让旁边的苏小元醒了过来,她身体稍稍一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随手抹了一下干净的嘴角,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我没睡,嗯,没睡。”
第二天早上七点,傅萧寒一个人坐在餐桌上。
“她呢?”
罗姨回道:“苏小姐今天一大早就走了,说是有面试,公司挺远的,通勤时间比较长。”
傅萧寒点点头。
罗姨这时又转过身:“苏小姐虽然走得匆忙,但也吃早饭了,两个水煮蛋,一个三明治,还有一杯牛奶,到中午应该也不会太饿的。”
傅萧寒听了没说话,只是端咖啡的手顿了一下。
天高云淡,金黄阳光倾洒在草地上,低矮的小草已脱了碧绿,歪头耷脑地吸收着温暖。
公园的一处木制长椅上坐了个女生,手腕上套了一个粉色兔头发圈。
她两手随意抓了抓头发,盘了个丸子头,然后放下高举的手臂,叹了口气。
苏小元刚面试了一家,情况似乎不容乐观。
不过下午还有一家,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正要起身,突然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她侧头看了一眼。
当她看清来人后,立刻惊得站起来,然后慌得躲到了长椅后面。
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心脏开始怦怦跳。
只见小路上走来一个女人。
她约莫年过五十,妆容亮洁,一副温婉模样,只是那两片烈焰如火的唇瓣一下子让整张脸的柔和减了大半。
刘玉芳,苏小元的妈妈,那个苦口婆心要她做童养媳的女人。
苏小元缩成一小团躲在椅子背后面,看着她妈朝这边走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屏住呼吸,直到她走过去。
她放下捂着嘴的手,松了口气。
就在她要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姐姐,你在玩躲猫猫吗?”
苏小元转头一看,接着又低头一看,只见她旁边不知何时蹲了个小男孩儿。
他五官精致,睫毛卷长,是个小美男。
这小孩儿的姿势跟她一模一样,但眼神可不一样,他两个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喜与玩闹之气。
苏小元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下天:“额......姐姐不是在玩躲猫猫,姐姐是在......是在......是在躲太阳。”
小孩儿手上抓了个棒棒糖,他低头舔了一下:“为什么要躲太阳?太阳不好吗?我们老师说太阳公公能给人带来健康呢,难道姐姐不喜欢健康吗?”
苏小元又一愣,一脸无奈地笑了一下:“喜欢,姐姐当然喜欢健康。那个......姐姐要走了,姐姐得去找活儿干了才能健康地活着,拜拜。”
她边说边站起来,然后急匆匆地跑了。
那小男孩也站了起来,他看着苏小元离去的背影,然后又舔了一下棒棒糖。
这时身后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她脚踩高跟鞋,一头大波浪长发,妆容精致。
她对着小孩儿喊了一声:“许小心,回家了!”
然后被换做许小心的男孩迈着小短腿向女人跑去。
女人牵起他的小手,渐渐远去。
夜幕降临,路边店铺灯光亮起。
公交站台站了一长条人,苏小元也在其中。
不一会儿,车来了,她上了车,找了个后排座位坐下。
当她屁股着座的时候,整个人松了一大口气。
累死她了,听天由命吧,她尽力了。
下班高峰期,公交车摇摇晃晃地缓慢行驶。
她看着窗外,不知不觉又开始犯困。
但这次她忍住了困意,揉揉眼睛,拍拍脸蛋。
这可不能睡,这不是傅萧寒的车,到了也没人叫醒我。
不过他上次为什么像猴子一样突然窜下车啊......
苏小元突然一怔,然后摇摇头。
心道:她干嘛想他啊。
她挠了挠头,觉得丸子头有点紧绷,然后抬手拆了发绳。
随后她柔软的长发一瞬间倾泻而下,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弥漫在摇晃的车厢中。
下了车,还要打车才能到别墅。
正当她拿出手机准备叫网约车的时候,突然一辆车停在她面前。
车窗下摇,一张清秀俊雅的脸露了出来。
那脸如春日暖阳,看不到一丝冰凉之意。
男人侧头,满脸笑意:“我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