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父弑母,觊觎长姐,排挤忠臣,致使大宁险些沦为地狱。”
楚霁云遗憾地看着自己肮脏的手,想伸过去又怕吓着她。
怎么办?他想皇姐再靠近些。
“我做尽了人神共愤的恶事,可我一点儿都不后悔。他们的生死关我什么事,至少、我亲近了喜欢的人。”
不知哪道伤口裂了,从他身下蔓延出新鲜的血液,可楚霁云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努力伸脖子,探着手臂唤她,“再过来些,我看不清姐姐的眼睛。”
楚纤歌强忍着反胃的难受劲儿,冷冷道,“那是你的父亲!他对你比你母亲好多了,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你、你真让我恶心。”
楚霁云不怒反笑,“我知道我恶心,我也知道···我不配做他的儿子。”
他说这话时,眼里闪过的并非愧疚,而是解脱。
不等楚纤歌多想,他有些惋惜道,“如果你不喜欢上别人,不宠方荨,不为了他离开我···一切都不会变。”
“你不知道,三年前在养心殿你求我同意你们的婚事,你离开后我砸了那么多东西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那时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我要疯。”
“现在我觉得自己还是不够狠,如果当时就杀了他,你也不会陷得那么深,你就···还是以我为重的皇姐。”
楚霁云眸光阴冷狠毒,如果方荨在这儿,毫不怀疑他要一块一块咬下对方的肉。
“无药可救。”
楚纤歌背转过身,再多看一眼都让她难以忍受。
她从前觉得这世上没有自己杀不了、不敢杀的人,好几次叫嚣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果然狂妄过头一定会栽跟头。
楚霁云看她气成这样都没冲过来甩自己一巴掌,竟还有些失望。
楚纤歌不愿多待一秒,刚要离开,又听他急着追问,“如果我们不是亲姐弟,你、你会不会喜欢我?”
楚纤歌火气蹭蹭往头顶上窜,最后给他的眼神充满憎恨决绝,“我盼着和你没有半点儿关系!那样的话,你加注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都会加倍奉还!”
每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杀意,楚霁云最后的希冀落空,因而眼里的执着也慢慢放空,口吻甚至带了一点恶意的诅咒,“这样啊···真可惜,我是你的弟弟,我这辈子是你唯一的弟弟。”
他想,既如此就把那个秘密带进棺材吧。
他不知道,正是因为这点血亲,才让楚纤歌一直打落牙齿和血吞,很多次都想自我了断。
“杀父弑母是你天性凶残冷漠,不要冠着我的名头!我没做错任何一件事,凭什么要揽这份罪责?”
“楚霁云,我真恨不得···”她红着眼,一字一句道,“恨不得杀了你,剥皮抽筋,挖心断骨,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楚霁云幽幽看着她笑,仿佛这些字眼不是诅咒,而是什么甜蜜的情话。
“恨也好,怨也罢,总归你这辈子忘不了我,你会一直一直记着我。就算你和方荨过得再美满,你再爱他,我都会在你心里占着一个位置。”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腹部流着脓血的伤口爬满了苍蝇。最后望着天花板满足轻笑着,“哈哈哈。”
声音截然而止。
楚纤歌心里的恨还没发泄完,他就断了气。
仿佛正在排洪的闸门被关上,她一时间倒吸冷气,不自觉睁大眼睛,眩晕感袭来的瞬间,方荨温柔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方荨的出现,让楚纤歌憋在胸口的情绪再也收不回去,额头重重抵在他手上,泪涌如泉。
“他是个混账!王八蛋!我该杀了他,早该杀了他!”
她一边哭一边痛骂,气得浑身发抖,好像所有伤口一并发作,痛不欲生。
楚霁云杀了她的父亲,又毁了大宁,还···给她留下一辈子难以走出去的阴影···
她抱着方荨的胳膊,哭得话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我承受这些,我宁愿死在战场···”
方荨紧紧把人抱在怀里,每个字都让他心如刀绞,每个字都让他恨不得杀了全世界对不起她的人。
但楚纤歌现在更需要尽情的发泄一场。
他把她的头一点点放进自己肩窝,然后低下头轻轻用鼻尖扫她额头,像极了互相取暖的两只动物。
“你没有错,你是这世上最好的楚纤歌,是我死而复生最想拥有的楚纤歌。谢谢你一直等我,谢谢你没有抛下我。”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又很坚定,在这肮脏的屋子里给了她一点新鲜空气。
他知道楚纤歌忍受那么多,为得就是自己当时那一句“等我”,现在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她见着了自己,然后某一天突然就···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害怕,害怕到想把她揉进自己胸膛里,连呼吸都急促了好多,“你还有我,你说好带我去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辈子,我们还要生几个孩子的。”
“公主,你还有我。”
方荨声音带了哭腔,浑身如被凌迟般难受,他越是想分担她的痛苦,就越觉得自己很没用。
与其说楚纤歌是因为念着他才没轻生,不如说是他一直在重复自己有多需要她,他把自己当作悬在山崖下的那根绳子,拼了命的勾着她。
害怕她松手,害怕她什么都能放下。
他越害怕,楚纤歌才会越舍不得。
可活下来必须要跨越比死还难的过往,他不怕难,只怕她像这几日一样回避一切,不表露任何情绪,他即便有千种方法也靠不近她心里。
楚纤歌不想在方荨面前露出任何一丝脆弱和难堪,她不敢问自己的身子状况,每时每刻都在担心阿芙蓉发作。
即便方荨不嫌弃,她也不能接受。
如果真的当着他的面发作了,她会在最后清醒的一刻杀了自己。
这样的日子真的好累。
她已经不配对未来拥有期待了,即便她不是万众瞩目的公主,只是个寻常女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方荨以后也会受人诟病。
他如今是南诏的王了,身份比从前更加尊贵,他的妻子怎么能是个阿芙蓉傀儡呢。
楚纤歌想到这,缓缓闭上眼,习惯性压下一切情绪,“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他不但没松手,反而把人抱得更紧,“可是···我有事。”
楚纤歌轻轻环着他的腰,“回去说,我、不想待在这儿。”
“好。”
“我···”她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但他知道她担心什么,“我拿着公主的令牌,让路上的侍卫都离远了,保证他们不会碍眼。”
说完他又调笑道,“我抱公主出去,不知公主愿不愿意心疼心疼我大热天走这么长一段路,亲两口当奖赏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