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笙看到许苑堇松了口气的样子,转过身,将自己想要反悔的理智压下。
想起当时在那间屋子里,皇后趴在那已经断了气的人身上,哭嚎不已。他跟付珩站在门口,看到许安瑗上前,拿怀里纯白的手帕轻轻擦去那人嘴角溢出的鲜血,又抬手将他全是痛苦神色的眼睛合上。
“请娘娘节哀。”从许安瑗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很悲痛、很哀伤,仿佛对皇后的丧子之痛感同身受。
当时他在想什么呢?付笙忘了。但现在他回想起那个场面,想到的却是许安瑗当时眉目含笑,边与他闲聊,边熬制着能让人心肺衰竭的毒药。
要责怪许安瑗吗?付笙当然不会。他只是更清晰地认识到了许苑堇和许安瑗的不同,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不同而已。
许安瑗强大,所以任何时候都能谈笑风生;许苑堇脆弱,空有一堆妇人之仁……就像他那善良至极的母妃,善良到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那你跟太子殿下既然……有这层关系了,为什么还要篡位?”许苑堇整理好情绪,向付笙发问。
付笙平淡道:“做戏而已,为了让皇后更加尽心尽力去巩固皇兄的地位。”
“这样啊。”许苑堇也是觉得,都共同拥有这么大的秘密了,这俩同胞兄弟不可能刀剑相向才对。
还没等许苑堇想明白那时付珩为何那样义正言辞地拿这件事欺骗她,付笙又开始刺激她了,他风轻云淡道:“不过现在本王背着他假戏真做了。”
许苑堇头疼,“你——”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为什么啊?”
“本王先前已经告诉过你了,安瑗想当皇后,所以本王需要那个皇位。”
“我不理解,之前不理解,现在依然不理解。”许苑堇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搞明白付笙的思维了,“就因为你爱她吗?”
“只这一点,本王就可以为她赴汤蹈火。”付笙说得认真。
许苑堇还想追问,结果肚子发出了响亮的抗议声,话到嘴边便就换了模样,“什么时候能吃饭呀?我饿了。”
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就好像一笔烂账,怎么算、算多久,许苑堇也不可能算得明白。但她还是要算,能多算一点,就能对这些人多一点儿了解,成功逃跑的可能性也就可以增加一些。
“粗茶淡饭,希望王爷王妃不嫌弃。”住持看着小沙弥把饭菜摆好,对付笙说道。
许苑堇稍稍探前身去轻轻嗅了嗅,笑道:“看着挺不错欸!”
“您能喜欢就好。”住持和蔼回应。
付笙全程不言不语,住持很早就离开了,许苑堇也没有心情活跃气氛,沉默地把饭吃完。
下午应该是还有什么仪式,付笙用完饭后就去禅房休息了,许安瑗则悠闲地在寺庙里乱逛,算作消食。
月儿和绿荛被留在了山下,于一守着付笙,按礼数沙弥不得跟女施主独处,所以这诺大的空间里,目前就许苑堇一人。
“住持!”寻寻觅觅后,许苑堇终于碰到了想找的人。
住持闻声停步,转过身对许苑堇行礼,“许小姐。”
这称呼取悦了许苑堇,她玩笑道:“您不怕王爷把这寺庙夷为平地吗?”
“那也要让他听到才行啊。”
许苑堇轻松地笑了,提起了正事,她道:“我能问您一些事吗?”
住持似乎早有预料,侧身让出路,声音慈和:“当然可以,我们边走边说,今天天气很好。”
确实很好,午后的阳光也毒辣,应该是春天的缘故,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说不出的惬意。也是因为这份舒适,许苑堇在提起这些事时,心情才能一直平静着。
“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跟许安瑗产生这种关系的人会是我呢?”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遇上了这种离奇的事情。许苑堇一直想不明白,她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怎么说都不应该被选中才对。
“没有原因。如果非要一个解释的话,只能说是天意。”住持的话好像是在玩笑,可他每一个字都说得非常认真。
“天意?”许苑堇不明白,“真的存在这种东西吗?”
“本朝禁止鬼神之说,但并不彻底毁灭寺庙道观,你觉得是为什么呢?”住持反问起了许苑堇。
沉思片刻,许苑堇踟躇道:“因为屡禁不绝吗?”
住持微笑,“那为什么还存在着皇家寺院呢?”
许苑堇从未思考过这种问题,以她现在的认知水平,还想不到更深层的东西,只好摇摇头,坦白自己不知道为何。
“物极必反,器满则倾。”住持缓缓解释道:“任何事,只要走向了极端,必然是走向毁灭。上一朝神鬼之说没有任何限制,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觉得神鬼能让他们获得长生、获得幸福,这就导致了国家成了没有地基的楼阁,稍有风吹草动,很容易就坍塌。”
“这是一个极端,若彻底禁绝神鬼之说……”住持故意停下来,让许苑堇去思考。
“那便是另一个极端。”许苑堇接上话。
住持点头,“对,人活在世,需要有所寄托,所以神鬼成为了承载心愿的载体。”
关于这个问题,许苑堇听懂了,可是她不知道这个跟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关系。没等她询问,住持继续道:“其中,许下心愿的人当中,一部分人实现了,一部分没有实现,这便是天意。”
“可是我并没有希望过有人可以来帮我改变我的人生啊?”许苑堇还是不明白。
“若她有呢?”
“她有?她为什么会有呢?”许苑堇皱着眉,“她不是有自己的人生吗?”
住持依然温和,他问许苑堇:“你完全满意你的人生吗?在最难过痛苦时,会不会想如果呢?”
许苑堇沉默了。
住持循循善诱,看透了她曾经出现过无数过的心愿——“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比任何人都活得潇洒恣意,我要欺我辱我之辈,都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