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阴沉,太阳只隐隐约约露出点轮廓。早上湿寒气重,一行人站在山脚下,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浓雾。
许苑堇跟在付笙旁边,冻得鼻子通红,她凑近付笙,悄悄说:“这里看起来不太对劲哎。”
付笙没有反应。
许苑堇瞄了他两眼,纠结之后没忍住,问他:“你应该不是打算把我卖了吧?”
付笙终于瞥了她一眼,“你在跟本王开玩笑?”
许苑堇先是摇头,后又点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在想我这一个多月吃你的穿你的用你的,如果最后……你会不会就直接把我卖给他们了。”
不用许苑堇点明,付笙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是有些好笑许苑堇这不似作假的态度,真的有那么害怕被他卖了吗。
一大清早起来,饭没吃几口,就陪着付笙好一顿爬山。
等终于看到建在山顶的寺院时,许苑堇累得直喘粗气。但看付笙跟他唯一带上的那个侍卫,依然像是没事人一样,仿佛爬了半天他们只是稍微起来走了两步,许苑堇只能吞咽口水缓解缓解干涩的喉咙,继续咬着牙跟在两人身后往上爬。
“贫僧等候殿下多时了。”
寺院门口,一衣着朴素得体的老和尚见到付笙上来,直接说了这么一句。
付笙颔首点头,喊了声住持,算是回应。
许苑堇看着这最后几阶台阶,实在累得没有力气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歇口气,仰头一看,寺门上写着三个字。
侍卫被付笙留在她身后保护她,许苑堇朝侍卫招了招手,问他:“这是什么寺啊?”
侍卫狐疑,自家王爷的王妃不是赋诗作文无所不能吗,怎么会连字都不认识了。
疑惑归疑惑,他还是告诉了许苑堇,“回王妃,是般若寺。”
“安瑗。”
付笙这一声仿佛魔咒,许苑堇叹气,提步往上走。
看到门口站着的住持,许苑堇正要开口问好,却被他抢了先。
“看来确实是回来了。”
不同于住持脸上的慈和,他一句话说完,许苑堇疑惑茫然,付笙冰冷压抑。
“住持,东西都准备好了。”一小沙弥从门里出来,跟住持说了这么一句。
住持点头,侧开身,“请各位随我来吧。”
付笙稍稍转头盯了许苑堇一眼,面色不虞,跟刮在脸上如刀般锋利的寒风并不相差什么。
许苑堇觉得莫名其妙,既不知道住持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付笙这狠厉的眼神为什么要甩给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许苑堇还是安安静静地跟在付笙身后,进了供奉佛像的殿厅里。
住持让付笙和许苑堇上过香行过礼,又从佛像前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拜了几拜后,朝许苑堇走过来。
彼时,许苑堇正站在一旁,偷摸打量着殿里的佛像之类。
“二位已有婚契,按理来说贫僧该称你为‘齐王妃’才对。但是身魂分离,事不由己,贫僧还是叫你一声‘许姑娘’罢。”
“身魂分离?”许苑堇低声重复,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不知道。
住持笑得和善,“正是。”然后将手里的玉坠递出,嘱咐道:“这个给你,记得随身佩戴,可以安魂。”
到这时,许苑堇才反应过来,“您是说——”
付笙跨步上前一把夺了住持手里的玉坠,声音冰冷又阴沉:“怎么能让她回来?”
“我不是‘许安瑗’!”即使被打断,许苑堇还是惊喜万分地把话说完,压根没管另一侧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模样的付笙,脸上充满了笑容和轻松,“太好了!原来我不是她!”
这么多天来的违和和别扭有了合理的解释,许苑堇高兴于自己还是自己。
“逆天意而为,恐遭不幸,还请殿下勿要轻举妄动。”住持依旧平静慈善,完全不在意付笙狠厉的脸色。
许苑堇却被付笙吓到了,但也不觉意外。如果非要说清楚的话,就好像有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每天都对你很好,但他实质永远是老虎。
即使知道此时不招惹付笙最好,可许苑堇盯着那个只留了红绳垂在外面的玉坠,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挪步上前,神情怯弱但眼睛里不掩希冀,有些讨好地问付笙:“这个可以还给我吗?”
付笙把如利剑般冰冷的目光从主持那里移到许苑堇身上,勾唇轻笑,很是单纯:“给了你,本王的安瑗还怎么回来?”
说完,就把玉坠装进自己衣袖里,连红绳都不让许苑堇看见。
许苑堇不可置信地瞪眼看着他,气急,“付辞修!你怎么能这样!”
“本王为何不能这样?”
“你拿走了,我还怎么安魂!”
付笙毫不在意,“那跟本王有何关系,安不了正好。”
偌大的殿厅里,只有这三人在场,却满满回荡着许苑堇一个人愤怒无比的声音。她眼里被逼出了泪,冲着付笙大喊:“许安瑗不可能回来了!这是我的身体!”
付笙眸色一沉,一步上前直接扼住许苑堇的咽喉,把人狠狠掼到柱子上。
住持大惊,没有想到付笙会如此心狠,立即就朝门外叫了几个小沙弥进来,想把付笙拉开。
许苑堇死死掰着付笙青筋暴起的手,却丝毫撼动不了,只能无助地拼命挣扎,眼眶猩红,泪流不止。
直到许苑堇撑到极限时,付笙才极为平静地说:“你刚刚说什么?”
本该求饶的,可许苑堇强挂起一点笑,并不向付笙妥协,告诉他:“这只能是许苑堇的身体。”
付笙松开手,脸色阴沉得可怕,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滑落在地咳嗽剧烈的许苑堇,然后利落转身,半点不留情。
住持把手帕递给许苑堇,又接过弟子倒来的温水在她身旁矮下身子。
许苑堇在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中有些艰难地对住持道了声谢谢。
等恢复过来,许苑堇看着住持,眼泪汪汪,委屈无比,“他把我的玉坠带走了,怎么办啊?”
住持笑了,和蔼地跟许苑堇说:“没事,这里还有很多,这次你自己选一个喜欢的。”
“真的吗?”许苑堇转悲为喜,把付笙扔在了脑后。
“出家人不打诳语,玉佩怎么样?”
付笙行至半路,才终于冷静下来,刚刚怒上心头,出来后也没发现天上又飘起的鹅毛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