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的句句话都指向了梅妃，而崇珍帝的句句话却都在为着梅妃开脱。
在场诸人都是浸淫在宫廷官场之中的人精，已是听出了崇珍帝话里的意思。
福佑便忖度着开口道：“御膳房的这些人口舌也不老实，该让慎刑司的陌暮姑姑来查验一番才是。”
这个陌暮姑姑最擅长审问之术，不仅是用酷刑逼迫人开口，更有自己的独道的本事。
刑部尚书也是个耿直之人，听了这话后也向崇珍帝进言道：“陛下的确是不能听信一家之言，还是请慎刑司的陌暮姑姑一起来查案吧。”
崇珍帝等于是这人架在了高台之上，纵使他有心偏袒梅妃，可众目睽睽之下却也不能偏心太过，当即便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嗯，当是如此。”
而本该殷切地为自己辩解的梅妃却是三缄其口，既是不曾为自己争辩半句，神色也淡漠的仿佛这些事和她没什么关系一般。
倒是她身后立着的霜儿和叶谨言焦急不已，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若不是不好在崇珍帝面前贸然插嘴，又因要避嫌的缘故，早已为了庞氏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了。
叶谨言眸色暗沉，知晓苏若宜的死有蹊跷。且在国丧之中，在离朝天门如此近的暖房之中，死的如此突兀。分明是有人临时起意毒害了她，再陷害给了梅妃。
也或者说是，这人的目的就是陷害梅妃，而苏若宜只是顺带除掉的目标而已。
单单只是后宫的嫔妃，尚且没有这种能力瞒天过海，若想让一切的罪证都指向梅妃，必该有外应才是。
放眼整个后宫内，能有这种的手段和能力的嫔妃也只有苏皇后和薛贵妃二人罢了。
只是苏若宜是苏皇后的亲内侄女，她当真会狠得下心下此毒手吗？叶谨言不敢妄断，一双璨若曜石的眸子只望向了苏皇后与薛贵妃。
不多时，有人把慎刑司的陌墨姑姑领了回来，只见她穿了一件青绿色的袄子，外头披着一件孝衣。生的虽不算貌美，但头发却梳得油光锃亮，一瞧便知是个极为利落的人。
她先是蹲下身子与崇珍帝请了安，而后再向皇后和其余嫔妃们请安。
崇珍帝忙让她起身，因是知晓陌墨姑姑与各宫的嫔妃们都没有什么利益牵扯，一时也放下了心，只道：“你跟着刑部尚书一起去审问御膳房的宫人们，切忌不可被人含糊蒙骗过去，不可使一人含冤，可不可使真凶逍遥法外。”
陌墨姑姑听后立时应了下来。
崇珍帝吩咐完后，漾着担忧之意的目光便落在了神色淡然的梅妃之上，眸中有深深的怜惜之意。
“爱妃放心，朕定不会让别人冤了你去。”
梅妃听后也只是淡淡一笑，将崇珍帝明晃晃的偏袒当做过眼云烟一般。
“陛下英明。”
这可把薛贵妃气了个够呛，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无悲无喜的梅妃，既是妒恨她饱受崇珍帝的偏爱，又是嫉妒她受了宠爱后还要不屑一顾的清高模样。
实在是令人作呕。
薛贵妃瞪了梅妃好几眼，因是不想被人瞧出什么端倪来，便干脆走到苏皇后身边，轻声道：“娘娘，咱们虽要找出真凶来，可苏小姐的名声和身后事同样要紧，你瞧……”
苏皇后本是还沉浸在失去侄女的悲痛之中，听了薛贵妃的话后而也好似被提了个醒，当即便泣着泪对崇珍帝说：“陛下，宜姐儿最是个爱美的孩子，即便枉死于歹人之手，也该给她些体面才是。”
这时承恩公与承恩公也红了眼，对崇珍帝说：“陛下，如今虽是在国丧里，幕后真凶也未寻到，可也该早日将宜姐儿下葬了才是。”
这桩事里最无辜的便是苏若宜，本是花一般的年纪，虽是定下了远去鞑靼和亲一事，可到底能享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如今却这么年轻的就香消玉殒了。
即便是崇珍帝这么冷血的人，也不免慨叹了一声，吩咐福佑道：“先安葬了苏小姐吧。”
至于和亲人选一事，往后再议吧，索性那些凶恶的鞑靼们还不至于即刻就要进宫中原。
每每思及此时，崇珍帝心中都不免生出几分后悔。
他还是太冲动了一些，下手除掉叶国公前应该物尽其用，等他将那些凶残的鞑靼驱除了才是。
可如今说这样的话已是没什么用了，崇珍帝虽是后悔不已，当即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和亲一事容后再议，朕也不是非要出公主去和亲，若是鞑靼们欺人太甚，大不了朕御驾亲征。”
话落，暖房内的人们俱都跪成一片，各个战战兢兢地说：“陛下三四，万不可御驾亲征。”
崇珍帝自然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他早已不是年轻人了，身上的功夫也在这些富贵锦绣的生活中磨光了大半。
若是去御驾亲征，只怕是有命去没有命回来了。
“都起来吧。”崇珍帝叹着气道。
叶谨言忙扶起了霜儿，眸光却紧紧落在薛贵妃身上，见她神色间略有凝滞之意，心下已是了然。
适逢陌墨姑姑要与刑部尚书一齐离开暖房，而福佑等人也要把苏若宜的尸首给抬出暖房，他却冷不丁地贸然出声道：“陛下。”
突兀的声响回荡在暖房之内，可把正在烦心的崇珍帝吓了一跳，他连忙望向叶谨言，只道：“怎么了 ？”
“微臣觉得，该派个有经验的仵作验一验苏小姐的尸首才是。”叶谨言蹙着眉道。
他这话一出口，正在垂泪的承恩公夫人却跳了起来，当即便横眉竖目地说：“我女儿清清白白的一个大家闺秀，遭歹人暗算就算了，难道死后还不能安稳？还要被人污了名节？”
如今这世道仍是对仵作一事深恶痛绝，尤其是这些极为在意名声的世家大族里，即使有亲人们死于非命，大抵也是不肯让仵作查验死亡原因的。
尤其苏若宜又是声名在外的名门贵女，断然不能让仵作沾染她的尸身。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儿，崇珍帝听后也只是摆了摆手道：“罢了，既是承恩公夫人不愿意，也就算了。”
叶谨言当即便转头对承恩公夫人说道：“夫人是更爱名节还是更爱您自己的女儿？”
这话可把承恩公夫人给问懵住了。
便听叶谨言继续说道：“苏小姐的死实在是蹊跷，这一碗毒药兴许只是个幌子，若要查清苏小姐的死因，还是要让仵作来验尸才好。夫人若在意名节，兴许便会让杀害您女儿的凶手逍遥法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