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氏以命相逼,终究是换得了崇珍帝点头,准允了叶谨言与梅音公主和离一事。
叶谨言谢过了崇珍帝的恩准,生怕这无情帝王会翻脸不认人,提脚便离开了皇宫。
崇珍帝也不在意,只专心与庞氏说话,目光紧紧落在她一人身上,颇有些视天地于无物的张狂,仿佛他的眼中只装得下庞氏一人一般。
听闻了这等消息后赶来乾清殿的薛贵妃也瞧见了这一幕,她是五年前入得宫,因背靠薛国公府,外加姿容绝艳,比崇珍帝小了十岁,初入宫时也曾饱受宠爱。
可在这后宫里,单单仅靠着美貌实在是不够,前有苏皇后这只笑面虎虎视眈眈,后有梅妃庞氏来势汹汹。
她在宫里的地位实在是岌岌可危。
好在,苏皇后这一胎只生下了个公主,如今宫中尚且没有成年的皇子,将来说不准便要从宗师旁亲里挑个合适的来做太子。
为此,薛贵妃已写信给了薛国公,让他暗地里多结交几个宗室子孙,多一条路总是好的。
是以,薛贵妃虽艳羡庞氏的恩宠,可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她的出身,也只把她当做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罢了。
崇珍帝哪怕如今再宠她,可这宠爱也总有到头的时候。
她之前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今日立在乾清殿外的廊角上,瞧见那往昔不可一世的帝王正小心翼翼地将梅妃抱在怀中,脸色极为惶恐不安。
就好似他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人世间的珍宝一般,动一动手这珍宝便会烟消云散。
眼前的人哪里是那个杀伐果决的帝王,分明是个耽于情爱之中的毛头小子而已。
薛贵妃的身子一软,当时便觉得喉间一哽,什么话也说不出上来。再回身瞧见自己贴身丫鬟手里的莲子羹,脸颊处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亏她还惦记着这几日崇珍帝因梅音公主心情不虞,特地亲手剥了莲子熬了羹,巴巴地送来了乾清殿。
薛贵妃不欲在这个时候凑上去讨没趣,便浑浑噩噩地回了自己的宫殿里。
才坐下没多久,外头却跑来个满头大汗的小太监,在薛贵妃的心腹宫女耳边说了些话后,那宫女也脸色大变。
旋即她便走到了薛贵妃,将那太监禀报上来的消息说了。
而后,薛贵妃便从扶手椅里坐了起来,满目震烁地望着那宫女,整个人震颤的不像话。
“你说什么?二弟,二弟他怎么了?”
那宫女也吓得满脸是泪,颤抖着说道:“国公爷来信,说世子爷不好了,请贵妃们预备着些。”
薛贵妃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身形,薛朗是她的胞弟,她自然万般关切,听得这话后立时要去慈宁宫见太后娘娘。
好歹要让她出宫去见胞弟的最后一面才是。
此时的叶谨言已回了叶国公府。
霜儿小产后身子并未痊愈,由秀玉和秀珠搀扶着在庭院里散散步,或是赏赏那些娇艳的花朵儿,也是个好意趣。
这回从燕州赶回京城的路上,她痛失了肚中的孩儿,如此短暂地拥有了一个新生命,快乐尚未成型,就如此残忍地离她远去。
霜儿心里其实很难过。只是她能感同身受叶谨言的难过,便也不想再显露出自己的伤心来。
秀玉与秀珠皆是伺候霜儿的老人了,当即便攥住了她的柔荑,触及到一片冰冷后,叹道:“夫人回屋去吧,您刚小月过,身子吹不得风呢。”
霜儿却拢了拢这两个丫鬟罩在她身子外的斗篷,脸上浮现出几分粲然的微笑,“不冷。整日里窝在屋里,才觉得日子难熬的很儿。”
自从小月后,霜儿备受打击,心境也不复以往。若叶谨言与柔姐儿在时,她尚且能挤出几分笑意,装作没事人一般。可若是他们不在,便是这一幅伤春悲秋的模样。
秀玉有心相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只得由己及人地说:“子嗣一事也有缘分。姑娘还年轻,往后还能再生养。”
霜儿听后便回身握着了秀玉的手,嘴边挂着一抹悠然又淡漠的笑意,清韧似莲的模样总会让人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你们别担心,过段日子就好了。”
说罢,叶谨言已乘兴而归,手里还抱着睡眼惺忪的柔姐儿,柔姐儿如今十分认人,遥遥地瞧见霜儿的身影后,便摆动着小手十分高兴。
霜儿拢紧了自己的大氅,目光望向不远处回廊上自己的夫君与女儿,夫君英武俊秀,耀眼如天上星辰,且这样的人眼里心里都只装着自己一个人。
女儿活泼可爱,如今虽尚未满一周岁,可笑时那股灵动的模样已能让人心生几分爱怜之意。
霜儿心中横生的那股怅然与淡忧终是在这个时候消了下去,如今心头只剩缱绻的暖意。
走近霜儿身前后,叶谨言便把柔姐儿抱给了秀玉,而后便朝着霜儿展颜一笑道:“他准允了。”
只是笑后,又想起庞氏在城楼上果决单薄的身影,不免心有戚戚。
“虽早与岳母通过气,可她登上城楼后,还是把我吓了一跳。”叶谨言心有余悸地说道,当时庞氏那一幅清冷不可折的模样,仿佛下一瞬就要跌下城楼一般。
非但是崇珍帝被吓傻了,还有早知内情的他。
霜儿听得此话后,眉目里也染上了几分淡淡的忧愁,既是担心母亲的安危,又是一股劳累母亲为她操劳的愧疚。
叶谨言一见她蹙起了柳眉,这颗心就七上八下地不安,好似被人放在火上炙烤过一番。
“你别伤心,我总有办法将岳母救出皇宫。”叶谨言如此允诺道。
霜儿连日里不开怀,他自然瞧在眼里。他们这一路上也历经险阻,如今终于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他自然不想亏待了霜儿。
父亲的仇恨、覆灭王朝的计划、对梅音公主的报复,暂时地都放在了一边,不去想也不去叨扰。
他只想给霜儿堂堂正正的名分,越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