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缓缓走入里屋,瞧见霜儿与叶谨言端坐在桌案之旁,两人皆是龙章凤姿,姿态娴雅,一瞧便知是出自高门的贵女公子。
他走进里屋时,伤势未愈的叶谨言先起了身,朝着秋生作了一个揖,言辞之间满是感激之意。
“多谢两位施以援手。”
他这声谢语情真意切,秋生便也回了个礼,回身先将女儿唤回了偏屋之中,而后才与叶谨言说:“公子,太孙如今怎么样了?”
秋生与刘玉书几年才通一次信,他虽远在别州,可一颗心却是时不时地牵挂着远在京城的刘玉书。
毕竟,那是殿下唯一的一点血脉。
而他也下意识地以为叶谨言与霜儿必定是知晓刘玉书身份的,所以他才会口无遮拦地如此问道。
而在他问话出口之后,非但是叶谨言讶异的好半晌没答话,连霜儿也讷然地望向秋生。
如此惊异的表现,才让秋生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们,都不知晓这事吗?”
霜儿率先回过神来,朝着秋生笑道:“您嘴里的太孙是指谁?”
秋生疑惑不解地道:“太孙给我了写了信,说他有两个好友要途经别州去燕州办事,若是碰巧被我遇上,便让我将这样东西交给你们。”
说着,他就将袖子里的一块盘龙纹玉佩递给了霜儿。
霜儿尚且不明白这盘龙纹玉佩的含义,叶谨言却是脸色大变。
当年废太子一案牵连甚广,多少富贵人家都因此大厦将倾,京中的关口巷案里,至今还流淌着那些因此被吵架灭族的人家的血。
废太子死的太离奇,明明前几日还在与先帝父慈子孝地共同祭拜天地,隔了几日,就以谋逆的罪名被御前总管亲自绞死。
旁人不知晓缘由,可叶国公叶奇政却是知晓的一清二楚,那时他便与还是孩童的叶谨言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废太子唯一做错的一件事便是把君父二字里的君字看的太轻,父字看的太重。子不知父,父不知子。”
后来等叶谨言年岁大了些后,才从那些年迈世叔的嘴里知晓了废太子身死的真相。
原来是先帝执迷于长生不老,后因此不理政事,将全部的权力都交给了废太子,每日只顾着求丹问药,与那些诡秘道人混在一起。
那些丹药们损害了先帝的身子。
若废太子一心只顾着权势地位,他定是不会去劝先帝,只怕是巴不得先帝早日吃出个毛病来,一命呜呼了才好。
可偏偏废太子仁德良善,对先帝又是一片孺慕之情,便不怕死地上前劝诫。
起先还只是嘴上劝两句,见先帝不肯听从,便将那几个蛊惑人心的妖道斩杀了个干净。
也正是因此,已被那些丹药腐蚀了心的先帝才会勃然大怒,料定了废太子是在阻他得到升仙,必定是心怀不轨,对他这个君父不敬不尊。
那时的废太子已然得了文武百官们的拥戴,手边的侍卫力量之大,甚至可以将先帝架空。
可他什么也没有做。
或许是不相信,一向对他慈祥仁爱的先帝会对他痛下杀手。又或许是,做不出谋逆父亲的事来。
在被那御前总管绞死之前,他含泪说出了这一句“子不知父,父不知子。”
叶谨言将这事原原本本地说与了霜儿听,霜儿听后心内一颤,也感念于废太子的心气。
“不知先帝临死前,可曾会有一丝懊悔。”她感叹道。
谁知那秋生听后却冷笑一声,只说:“必定是有的,可他的懊悔又值什么呢?难道还能换回殿下的命不成?”
几个皆是一叹,后来叶谨言便望向了秋生,问道:“你们将废太子的儿子救了出来?”
“嗯。太子太傅郑太师还用自己的嫡孙换了太孙的命,救出太孙后,他心内有愧,不过半年便撒手人寰。”秋生眉目黯淡的说道。
既如此,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刘玉书就是废太子唯一的血脉,被太子旧臣们从东宫救了出来,改名换姓后养在京城。
原来如此。
“我也不知太孙要这玉佩有何用,既是碰上了你们两位贵人,便劳烦你们将这玉佩带回京城吧。”
话毕,那秋生便要将女儿从偏屋里叫出来,嘴里只说:“收拾东西,爹爹带你走。”
说着,便要去收拾行李。
叶谨言与霜儿听后心内大惊,忙起了身,出言问道:“可是我们两个待在您家里,给你造成了什么不便?为何要走。”
秋生停了手里的动作,朝着叶谨言粲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解脱与释然。
“我在这别州等了五年,不过是为了这块玉佩。如今玉佩能有机会物归原主,我自然也该带着蓉儿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叶谨言勉强起了身,将袖袋里的几张银票统统递给了秋生,言辞恳切地说道:“请您千万不要推辞,这几张银票应是能给您女儿添置些好嫁妆了,也算是我和我夫人的一点心意。”
秋生一愣,倒是没有推辞这些银票。
而秋蓉也颇为不舍地瞥了眼朗神俊逸的叶谨言,心里知晓她粗鄙的如地上的泥土,而眼前的这两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后,只能跟着父亲离开了别州的这件茅草屋。
她想,从前的父亲总是一副心事颇重的模样,如今却是如释重负,整个人背上的重担都卸了下来。
虽然那贵人郎君很俊俏,可比起爹爹来说,还是不值一提。
秋蓉不过神伤了一会儿,便走到爹爹身后,听爹爹笑吟吟地说着:“我们去江南,听说那里风景秀美,处处都好。”
“将来蓉娘嫁个读书人,好生过日子,爹爹也跟着你们一起过活。”
秋蓉笑盈盈的回道:“好。”